窗外，斜风细雨，飘飘洒洒，正是“清明时节雨纷纷”。一般来说，人的心境与天气有所感应，风和日丽则心情舒畅，阴雨连绵则心情郁闷。不过，此时你感觉异常愉快，原因是春丽和孩子已于前天被你送到省城去了，现在你身边没有别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为了支开春丽，着实叫人费了不少心思。那次吵架以后，我依然做出模范丈夫的样子，让她觉得你一如既往爱着她；特别是她生日那天，一开始你只字不提，她看上去很生气，下午你提前下班，亲自开车带着她和孩子直奔浔江城，来到一家豪华酒店。当餐桌上出现写有“祝爱妻春丽生日快乐”的蛋糕时，春丽脸上忽然绽放出惊喜的笑魇，胸脯激动地起伏，禁不住给我一个飞吻，当着孩子和店员的面；我深情地凝视她，亲手献上一束鲜花和一套名贵时装，引领孩子和店员齐声歌唱——祝你生日快乐，春丽咧嘴欢笑，笑得半天合不拢嘴巴；原打算晚宴后就在酒店留宿，春丽觉得那样太破费了，花钱买浪漫不值得。于是我们连夜回到家里，将孩子哄睡之后，两人便上床亲密接触；这一次，春丽非常投入，非常风骚，因为她以为你把她的生日忘了，没想到你有意给她一个惊喜，激起她的柔情蜜意；做爱完毕，春丽意犹未尽，一时睡不着，便说说闲话。夫妻交谈，中心话题往往是孩子。儿子蒙蒙今年十岁，学习成绩一般，但爱好音乐；去年参加全县青少年才艺大奖赛，一举夺得少儿组第一名；春丽为此很自豪，逢人便夸儿子有艺术细胞；不过，我心里清楚，儿子大赛夺魁，不排除非才艺因素，毕竟我以厂方名义出了一笔赞助费。鉴于儿子有特长，我觉得有必要把他送入省城艺术学校学习，以便将来报考音乐学院；春丽表示赞同，只是担心孩子太小，一个人在外不能自理生活；我反复强调，搞艺术不像搞别的行当，起步越早越好，儿子现在急需良好的教育，若让他继续待在小城镇，恐怕耽误前程；再说古今中外艺术家或明星，都是从大城市混出来的；春丽颇以为然，却又犹豫不决，既怕耽误孩子，又怕他在外吃苦；我劝她干脆停薪留职，专门去省城陪读，这样两全其美。

看来我得到省城陪读去，春丽嘀咕着，转过脸幽幽一笑，摁着我的脑门打趣说你一个人在家，她实在放心不下；我劝她只管放心，我一个大老爷们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她把手滑向我的下身，攫着已疲软的鸡巴，将它摇晃两下，以严厉的语气警告说，她最不放心就是它，你要是背着她拈花惹草，她便拿刀子把它割掉；我顿时一怔，不觉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娘们够恨的；不过，别看她时常对你警钟长鸣，其实她根本就玩不过你，你就是把她卖了，她还得帮你数钱；我当时露出暧昧的微笑，一面亲吻她，一面肉麻地起誓，我这一辈子永远爱着她，再不会与别的女人有瓜葛；同时表示她和孩子若是去了省城，我保证每周过去看望娘儿俩，给她送足精子和银子；再说她娘家有不少人在厂里上班，她可以让他们监视我，随时掌握我的动向。如此说来，春丽就不能不放心了。于是我们专程去省城考察一番，最终选中一家贵族学校。当然，贵族学校并不是面向贵族，只要舍得支付昂贵的学费，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可以进去。

现在是上班时间。往常一坐下来，不是桌上座机响，就是腰间手机唱，扰得人不得安宁。这会儿，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因为你把房门和手机关上了，把座机的话筒也移开了，独自坐在老板椅上，一边吸烟喝茶，一边沉思默想。当然，所思考的不是工作问题，而是情感问题。那个貌若天仙的女工纺妤着实让你心动，春丽守在身边的时候，你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她去了省城，你得适时向纺妤发起攻势，争取尽快把她搞定。男人追求女人，往往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钱大展，依常理而言，已婚和年龄是你的短处，但是你也有你的长处，想要打动纺妤，就必须扬长避短，出奇制胜。仔细思量，我觉得有必要向她投掷重磅炸弹，或许很快就能炸开她的心扉。

拿定了主意，我赶紧与办公室主任通电话，叫他迅速通知各位董事，半小时后到小会议室参加董事会议。去年纺织厂改制为股份公司，你由厂长变为董事长，尽管名片上的头衔换了，多数人仍叫你赵厂长；改来改去，终究是换汤没换药，过去怎么管理，现在还怎么管理，过去你说了算，现在照样说了算，只不过多一道程序——重大事情由董事会讨论决定；从合资角度看，我方（以土地和资产参股）比重大于外方（以设备和资金参股），自然是我方说了算；从我方内部看，你的股权和职位都占优势，依然是你说了算；因此，当办公室主任询问是否通知外方代表与会时，我说如果他在家就请他参加，反正我想，不管他参不参加会议，都不能影响你的决策；不过，外方代表与会了，决策更有合法性和权威性。处理了几件琐事，估计时候差不多了，我就拎起黑色公文包迈出办公室。

公文包是真皮制作的，容量比较大，沉甸甸的，里面放有不少东西，除了笔和本子，还有两样东西——伟哥和避孕套也是必不可少。笔和本子是经常要用的，伟哥和避孕套则备不时之需；好几次，你有意查看别的厂长（经理）的公文包，发现里面也有伟哥和避孕套。进入会议室，我就在众人注视下，大摇大摆地来到中心位置就坐；在厂里开会，往往是以我的时间为准，如果有人比我晚到会场，将被视为迟到并受到口头批评；当然，我本人比较守时，通常在到点的最后一分钟与会。我放下公文包，用手捋了捋头发，同时巡视四周，查看与会者是否到齐：不错，该与会的董事都来了，只有一个董事（销售部经理）缺席。销售部经理是你的小舅子，他之所以不能与会，是因为被你昨天安排出差去了，你交给他的任务是走访那些曾经流失的老客户，让他们知道咱们通过合资改造，产品档次和质量得到大幅提高，争取与他们恢复业务关系。趁小舅子出差，昨晚我送了他一顶绿帽子，作为对他那次告密的报复；不过，要说让他戴绿帽子，恐怕不太准确，毕竟他老婆原是你的情人，在她再三逼你娶她而你想娶又不敢娶的情况下，你才不得已将她介绍他，幸好小舅子及时接盘，否则大家骑虎难下；她，尽管与纺妤不可比拟，姿色也算出众，在没有得到纺妤之前，不时跟她重温旧情，倒不失为一件乐事。

当我正要宣布会议开始的时候，牛云翔手拿一把雨伞，急匆匆跑了进来，脸上泛出带有歉意的微笑。我对他笑了笑，招呼他到身边坐下；若是别人迟到，肯定会挨我批评，不过牛云翔是外方代表，家住在厂区之外，遇到下雨姗姗来迟，也是情有可原的。依照惯例，我首先作开场白，声言会议主要是总结前段工作和安排后段工作；三个副总对各自分管的工作进行了总结和部署，总起来说，目前生产经营形势很好，可用产销两旺甚至供不应求来形容；对于前段取得的成绩，我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并代表公司对在座的董事深表感谢，希望大家按照三个副总的部署努力做好后段工作；最后，我指出为了巩固和发展大好形势，必须进一步解放思想，对作出突出贡献的要给予重奖，从而激发大家的工作热情；为此，我建议将两座闲置别墅之一作为奖品，奖给贡献最大的功臣。

此言一出，副总老金马上提出异议，认为别墅是为了筑巢引凤（引进高级人才）准备的，不宜用来奖励员工，再说房子那么贵重，只怕没人承受得起。这个老金，比你年长几岁，自恃是纺织厂元老，不时跟你唱反调；当初前任厂长猝然去世，他一心想接班“转正”，没想到上面指派我接任，他自然不高兴；如果他有自知之明，就理解选择我的合理性，尽管由于央视曝光导致复合肥厂破产，可是我的贡献、能耐和知名度有目共睹；再说他那面包似的脸上长着一对肿眼泡，总给人一种没睡醒的感觉，一副鸭嗓子说话瓮声瓮气的，这个样子当厂长岂不有损企业形象。还好，没有人跟老金随声附和，大家屏声静气瞅着我，不知你葫芦里卖什么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钟对老金的异议，不动声色地解释道，当初建别墅是出于良好愿望，空巢以等三年并无凤凰飞来，也难怪，有真本事的高级人才，谁愿到咱们偏远小镇安营扎寨；与其让别墅长期闲置，不如奖给内部有功人员，以此激励职工敬业爱岗多做贡献；此外，我再次提起在复合肥厂当厂长时受到县里重奖——奖品是一套商品房，言下之意就是，若不敢给有功人员以重奖，意味着思想保守不够解放。

牛云翔第一个表态支持我的意见，与会者跟着附和，很快就达成共识。接下来讨论奖励对象，我首先抛出自己的观点，最好是推荐生产一线人员，包括本人在内的董事（都是中层以上的干部）要发扬风格，不作为推荐人选；大家一致同意，觉得重奖一线人员合情合理。其实，我心里早有一个人选，却不想自己亲口挑明；为了借别人之口提名，我将目光转向织布车间主任，递给他一个眼神，他马上心领神会，开口提名推荐纺妤，说她进厂时间不长，可是贡献不小，合资技改项目成功投入运行，与她的辛勤努力密不可分，她技术娴熟，敬业爱岗，品貌很好，做人低调。大家对此没有异议，认为纺妤能力强贡献大，给予重奖，无可厚非。但是，老金却节外生枝，推荐另一个人选——牛云翔，因为合资改造得益于他穿针引线，依照县里关于招商引资的政策可以给予重奖；为了显示公平，应当把两座别墅分别奖给他和纺妤。

狗日的老金，他居然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我顿时感觉挨了一闷棍，犹如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浑身禁不住冒冷汗；说实话，你提出拿别墅作重奖，意在向纺妤示好，借以打动她的芳心；倘若把两座相邻别墅奖给她和牛云翔，后果将不难想象：一个是才子，一个是佳人，两人近邻而居，不正好让他俩发展感情？本想自己金屋藏娇，到头来岂不成人之美？如此奖励，不正是做“肉包子打狗”的蠢事？不，老金的建议绝不能采纳！尽管如此，你却不好当面驳斥或否决老金，只能板着脸孔，对他表露出不满的神情；幸好与会者善于察颜观色，看你很不高兴，都明智地保持沉默。会场悄然无声。待情绪缓和之后，我露出淡定的笑容，主动打破了僵持的沉静，在肯定老金意见很好的同时，说明奖给牛云翔别墅不太合适，因为他家里已有一栋楼房，再说他是留洋的尖端人才，将来肯定要到大城市发展，不可能在家乡小镇成家立业；有鉴于此，我觉得给他颁发一笔奖金或赠送股份更人合适。

除了老金，在座的董事无不赞同我的观点。但是，牛云翔本人却不以为然，他赞同奖给纺妤一座别墅，但拒不接受厂方给予的奖金或股份，因为他的初衷只是为家乡尽绵帛之力，并不图什么回报，至于说他将来到哪里发展，他认为谁也无法预料，现在是信息时代，在地球村任何一个角落都有发展前途，在家乡成家立业也不是不可能。牛云翔说完，侧过脸对我笑了笑，眼里隐含着挑战的味道；这家伙并非书呆子，或许他已洞悉你的心机，懂得你的用意；尽管意识到他可能是潜在对手，你还是显得很大度，对他奉献家乡不图回报的情怀着实褒奖了一番。会议最终形成决定，鉴于纺妤表现优异贡献突出，董事会决定奖给她一座别墅，并作为劳模人选向上推荐。

散会之后，我回到办公室赶紧打了几个电话。一是告知织布车间主任，暂时对纺妤保密，莫向她泄露消息，叫她下午来我办公室，我要代表董事会对她作授奖谈话；二是通知后勤部门负责人，叫他马上安排人去打扫一座别墅，里外收拾干净，确保水电畅通，然后把钥匙交给我；三是与远在省城的春丽通话，说她不在身边，就像孩子没有妈妈似的很失落，颇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她在电话里笑道，明知道你在忽悠说鬼话，可她就是喜欢听；看来“朋友面前道不得假，夫妻面前道不得真”不失为至理古训。

下午，当纺妤穿着白色工装翩然踏入办公室的时候，我顾不上摆出厂长的架子，就急切地告诉她获得一座别墅的重奖。没想到，她对获奖反应冷淡，脸上没有一丝惊喜，只有几分茫然，一开口就就婉言回绝，说她进厂时间不长，没吃多少苦没立多大功，实在承受不起如此重奖；我对她说，尽管她进厂时间不长，所做的贡献倒不小，这一点是大家公认的，我和董事会认真进行了研究，觉得她是获奖的不二人选；她腼腆地说她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承蒙你和董事会的抬爱非常感激，可是这重奖却不能接受；我火辣辣地盯着纺妤，动情地对她说，为了让她得到这个奖励，你倒是动了不少心思，她要是不接受，枉费你一片苦心；纺妤耸了耸肩，说你的心意她领了，至于房子就不要了；我劝她不要急于拒绝，咱们先去看看房子再说；她露出为难的笑容，伸手抚弄着安全帽，不知所措。

在再三恳求甚至央求下，纺妤勉强同意与我一起去看看别墅。于是我们走出办公楼，穿过厂区进入生活区。在生活区西南角，两座别墅座北朝南并排着，外观与内部结构完全相同，俨然一对孪生兄弟；别墅前面有一个小院落，院落濒临一条小河，河水流向太白湖，汇入大江，汇入大海。老家钱家庄位于小河上游，小时候时常下河游泳，在水里捕鱼抓虾，留下许多美好的记忆，当然也有可怕的记忆，那次蚂蟥半个身子钻进屁眼，幸亏你及时把它拉了出来，可是往后你经常梦见蚂蟥钻屁眼，总是让人心惊肉跳；那时河水清澈透亮，直接可以饮用，如今河水混浊不堪，尤其是夏天河面充满茂密的水葫芦，散发出难闻的怪味。

别墅是一座三层楼的房子。一楼，地面铺的是大理石，有会客厅、饭厅、厨房和一间客房；二楼，楼面铺的是木地板，有二间主卧室、小客厅和书房；三楼，楼面铺的是玻化砖，有健身房、洗衣房和通风走廊，另外每层都有一二个卫生间。我带领纺妤逐层楼逐个房间参观，每到一处，总要指指点点，将室内布局、装修或陈设夸耀一番，并且设想她若住进来肯定很舒适；比如，一楼客厅比较大，不仅用来接待亲友，而且可办小型舞会；二楼书房若配上电脑，即可上网，看新闻、听音乐、玩游戏或聊天什么的都可以；三楼阳台坐北朝南，既方便晾衣服，又能观赏风景，近看河水悠悠流淌，远望田野春意盎然；阳台上还能安放太阳能热水器，便于洗澡，既节能又环保。

回到一楼客厅，我们坐下来歇息。我问纺妤，房子已经看了，感觉怎么样；她淡然一笑，说房子确实漂亮；我以为她有些心动，不禁眉飞色舞，用手比划说，这座别墅要是搬到省城去称得上豪宅，至少值二三百万，要是搬到北京或上海，恐怕值五百万到千万，能够住上这样豪宅的，不是大款就是大腕；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抿嘴笑了笑，说她既不是大款也不是大腕，不配住上豪宅。

在我眼里，你不是天仙胜似天仙，别说这别墅，就是黄金屋也住得。我一边打趣，一边凑近纺妤，递给她一串钥匙，说这座别墅的钥匙，现在就归她所有了。不，不，纺妤慌忙站了起来，把钥匙交还与我，我拒不接受。于是双方相互推搡，钥匙在两人手里递来递去，与此同时，有意或无意触及她的肤肌，感觉分外温润细腻，不禁让人心荡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