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夜晚,幽暗的天空闪烁几颗星星,街头巷尾亮起了灯光。小镇的夜生活比较单调,人们不是猫在家里看电视,就是坐在牌桌边搓麻将,当然也有一些年轻人在茶吧或歌厅里娱乐。
在新东街,多半店铺尚未打烊,店主依然耐心守候着,像垂钓似的等待鱼儿上钩。其实开店做生意很不容易,即便一天到晚很少有人光顾,店主照样寸步不离店铺,换了我绝对耐不住。经过一家歌厅,传来一阵粗陋的歌声,感觉非常刺耳,甚至闹心,在别人看来简直如同鬼哭狼嚎,可是唱歌人却越唱越来劲;听,那嗓子似乎唱破了,音调根本就没唱准。人啊,往往就是这样——“自丑不觉,自尿不骚。”拿我自己来说,高音基本唱不上去,中音总是跑调,低音气息掌握不好;尽管如此,一旦在歌厅拿起了话筒,我会放声歌唱,同时手舞足蹈,自我感觉挺美妙。
但是,别人如此歌唱,不但听起来别扭,而且为之羞愧;心想,这样的破嗓子,只能制造嗓音,骚扰别人耳根。我加快了步伐,绕过交叉路口,进入老南街又放慢脚步。灰蒙蒙夜色下,零散的灯光里,到处可见老房子被拆除后的痕迹,门窗、梁柱和砖瓦沿路摆放,杂物堆积,乱七八糟;还有许多人家搭起了帐篷,作为临时住处。到目前为止,除了八仙奶一家,该拆的房子都拆了。从明天开始,老街改造便进入施工建设阶段,青石街道将被水泥路面覆盖(如果条件允许可能铺设大理石),新式洋楼将取代明清建筑,届时N镇会出现两条具有欧式建筑风格的新街。关于欧式建筑,当初我也弄不明白,看了图纸才知道咱们设计的欧式建筑并不怎么特别,只是门洞弄成弧形拱门、墙面增加圆柱以及屋顶构成三角形而已;依我看,省城江边码头地带有些房子——据说是洋人以前建造的,看上去非常别致,真正具有欧式风味;镇长也赞同我的看法,不过他认为咱们小镇条件有限,难以仿造出典型的欧式建筑,只能因陋就简,适当增添一点欧式风味就够了。
我慢悠悠地走在蒙蒙夜色中,不敢大步前进,生怕踩着木头,准确地说,是怕踩着木头上的铁钉。经过一家帐篷时,一只狗突然冲出来,对着我狂吼乱叫;我顿时一惊,几乎惊出一身冷汗;它看上去挺凶猛,不过有些虚张声势,只是摆出攻击的样子而已;为免遭突然袭击,我赶紧捡起一块砖头,也做出应战姿态,用砖头向它示威。双方对峙片刻,幸好它的主人走了出来,对它大声呵斥几句,它便灰溜溜离开了;主人向我赔不是,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拿着砖头继续前行,以防遇到别的狗侵袭。
走着,走着,不觉来到老东街八仙奶门口,便停住了脚步。下午我看见纺妤进了房子,以后就没有出来,估计她会在房间住最后一宿,因为明天房子就得拆除。放下砖头,我伸手推门,使劲地推,没有推开,没有推开,门是拴着的。我抬头仰望,只见楼上亮着灯光,可见纺妤还没有入睡。于是我呼喊她的名字,喊了好几遍,没有任何回应;于是我转而敲门,还是没有动静;我心里有些窝火,握起了拳头,猛地击打门板。
“梆、梆、梆——”
接连击打三下,便听到楼上咯吱一响,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人影出现在阳台,猜想就是纺妤。
“谁呀?谁在敲门?”果真是纺妤的声音。
“我呀,是我。”
“你是谁?”
“是我,牛二柱,”我答应着,又补充说,“我是牛老板,搞建筑开发的牛经理,找你有事。”
“有事明天再说,我要睡了。”
“你开开门吧,明天就要拆房子,我有话跟你说。”
“没什么好说的,我姑妈已经同意了,你们明天要拆房子,只管拆就是了。”
她的口气很不客气,说完就离开阳台,回到房间去了。我顿时傻了眼,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在门口不停地盘旋。说实话,像纺妤这样的美女,任何男人看了就会动心。我感觉,牛云翔和牛志宏似乎也看上她,也在打她的主意。这两个小子,一个是留洋博士,一个是当地镇长,无论地位才能,还是年龄长相,哪方面都比我强;公开竞争,我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有一首歌唱得好——“高高的树上结槟榔,谁先爬上谁先尝。”你看,多少美女嫁给了丑汉或者坏蛋,不就是让人先下手为强,谁先爬上谁先尝了。俗话说得好,好女就怕男人缠。只要你善于纠缠,把她缠住了,她就归你所有;如果你不善纠缠,即使你像诸葛亮那样才貌双全,只怕也与美女无缘。
抱着“谁先爬上谁先尝”的想法,我决意破门而入,直接上楼去会纺妤。于是我搓了搓手,屏住一口气,对着门板狠狠地踢了一脚。一声巨响,划破夜晚的寂静,门栓掉了,门开了。于是我闯进了屋里,借助昏暗的光线,摸着楼梯扶手,迅速爬上楼去。知道我上来了,纺妤主动打开了房门,但是却以愠怒的目光看我,分明对我的到来表示反感;不过,我并不因此退缩,而是嬉皮笑脸地向她挪近。
“你,你怎么不请自来?”
“我,我找你有事……”
“有事,明天再说,”纺妤很干脆地说,“我要休息了,你给我出去!”
她坐在床沿上,双手交叉在胸前,警惕地盯着我,像面对虎狼逼近的兔子,露出惊恐的神情。但是,她这副羞怯的样子更加娇突然娇美,更能激起男人的欲望,此时我感觉自己就是一匹饿狼,巴不得一口吞下猎物。当我像饿虎扑食般发起攻击时,她尖叫一声,便慌忙躲闪,竭力挣扎。
任凭她怎么躲闪,怎么挣扎,都不能摆脱我的纠缠。我把纺妤搂入怀中,试图与她亲吻,她猛地一扭头,没有吻着她的嘴唇,却触及她的脸,感觉那脸面真是光滑,温润。我一只手像蟹爪紧紧夹住她,一手在她身上乱摸,正准备解除她的裤带,冷不防挨了她一耳光;我顿时有些发懵,回过神来依旧对她动手动脚;纺妤又狠掴了我一耳光,并且警告我不要恃强行蛮,强扭的瓜是不甜的;我想,如果强硬办法不管用,就得用软招了;于是乎,我扑通一声跪下去,流着眼泪对她表白我的爱意,说我死心塌地爱着她,只要她答应嫁给我,愿意为她做牛做马。
“你不要这样,”纺妤说,“我早就说过,只要你能献出龙骨凤翅,我就答应你。”
“龙骨我已经献过了。”
“那不是龙骨,是鱼刺。”
“怎么,你反悔了?当时你不是把它认作龙骨么?!”
“嗯,龙骨我是认了,可凤翅还不见呐!”
“凤翅,我很快就会找到的,今儿晚上你就提前答应我吧。”
“不,不可以!”
我站了起来,突然向她猛扑过去。她似乎有所提防,灵巧地躲闪一下,就避开袭击,让我扑了一个空。我不愿善罢甘休,捋了捋衣袖,继续投入战斗;就这样,两人像玩“躲猫猫”游戏似的,一个躲闪,一个追逐。稍不留神,她居然溜出了房间,我一个箭步了追过去,挡住下楼梯的去路;我步步紧逼,她渐渐后退,一直退到阳台,就停住了。阳台空间有限,她再怎么躲闪,也逃不出我的手掌,终究被我拽住。但是,她并不甘心束手就擒,而是奋力抗争。我们靠着栏杆扭打一起,一个拉扯,一个推搡;正要撕破她的裤子时,她突然使劲冲撞,让我猝不及防。
噼啪一响,感觉栏杆被撞断了,我的身体一时失去支撑,从阳台滑了下去。我当时心想,完了,这下完了。着地瞬间,只听见扑通一声,此后我便丧失了意识。等我清醒过来,发现天空依然被蒙蒙的夜色笼罩,稀稀落落地闪烁几点星光;我感觉全身发麻,一条腿痛得特别厉害,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奇怪的是,我记得纺妤是与我一起落下来,却不见她像我一样摔躺在街上。真不明白,她与我从同一高度落下,没看见她像我一样受伤。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谁的身体更重,谁就摔得更重?莫非两人落地的时候,我在她下面成了一个肉垫子?谢天谢地,阳台只有一层楼高,如果二三层楼高,我可就躺在街上爬不起来了。
我找了一根棍子,像残疾人似的拄着,拖着受伤的腿脚,一跛一拐地走回家。我摸索着踅进卧室,把壁灯一打开,忽然惊醒了彩霞;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咕嘟,抱怨我深更半夜瘸才回来;尽管办了离婚手续,咱们照样生活在一起,离婚而不离床,在没有得到纺妤之前,我是不会放弃彩霞的,毕竟她称得上贤妻良母。可不是,当她翌日发现我腿脚不灵便时,不禁心痛地问我怎么回事;我满不在乎地告诉她说,黑夜里走路碰到砖头,不小心把脚崴了;不过,我心里还是挺着急,生怕骨折了,变成瘸子遭人笑话;好在情况比预想的要好,去医院作了拍片检查,并没有发现骨折,只是脚踝韧带扭伤;主治医生说,敷上几贴膏药,疗养一些日子,就会痊愈的。
于是我只好待在家里养伤。不过,坏事也可以变好事。我的身体一向强壮,牙好胃好,吃嘛嘛香,从未患过什么大病或小恙。这次意外受伤,倒让我有机会考验手下兄弟,看看他们到底对大哥怎样,对大哥的忠诚是否一如既往。还好,兄弟们闻讯之后,纷纷前来探望,不是送来补品饮料,就是献上美味佳肴,有的还孝敬了现金。公司副总(兄弟们管他叫二哥)也亲自上门,在他面前我故意情夸大伤情,说是小腿骨折了,可能需要一百天才能康复,因此请他代理我行使老总职权,全权处理一切事务;他连忙推辞说,大盘子全靠大哥掌控,大事小事还是大哥说了算,他只是按我的意头办事;他坦言自己习惯当二哥,不敢挑大哥担子。有人生来就是当二哥的料,看他服服帖帖的样子,我感到非常满意,当即就老街扩建工程向他面授机宜。
出乎意外的是,留洋博士牛云翔也过来探望。不过,简短交谈几句,我就明白他不是专程看我,而是另有来意。他准备出钱帮八仙奶盖新房子,打算交给我承建,包工包料,先预付一笔款子,房子做好就结账。包工包料的活儿,比较有赚头,搞建筑的都乐意接手。可是他这个活儿,我不太情愿承接,原因是他帮八仙奶盖房子,意在讨好她侄女纺妤,增加情感上的筹码。也许他并没察觉我对纺妤有意思,但是我能强烈感觉他就是竞争对手,无论在商场或情场,对手之间宁肯拼得你死我活,也不愿相互帮忙。有鉴于此,我以公司人手不足为由,婉言拒绝他的要求;牛云翔一边摇摇头,一边耸耸肩,嘴角泛出一丝苦笑。
“二柱老兄,”他说,“既然如此,我只好请别人做。”
“行,请别人做,我不反对,”我冷中带硬说,“不过,别人来做,我要收取管理费。”
“什么,你要收管理费?你凭什么收管理费?”
“呵呵,整个老街改造工程由我承包,我就说了算,”我笑嘻嘻说,“咱们定了规矩,不管哪家建房子,要么让咱们的人去做,要么交管理费让别人去做。”
“真是岂有此理,”他嘲讽说,“这叫什么管理费,分明就是黑道上保护费。”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我说,“在N镇地盘上,恐怕还没人有这个胆量,不交管理费就敢开工建房。”
“哼,我才不信这个邪!”
“不信,你就走着瞧吧。”
“怎么,你想怎么样?”他很坚定地说,“我就不信没有王法。不管你玩什么名堂,我一定奉陪到底;反正我手头有一笔外汇积蓄,大不了全部豁出去,与你玩一个鱼死网破。”
一听说外汇,我眼睛突然一亮,不由得对他投以异样目光。对了,他出外留学多年,肯定挣了不少外汇。人啊,不能跟钱过不去,更不能跟外汇过不去。想到这里,我露出非常温和的微笑,轻声轻气地请他喝茶,同时挪动脚步要给他加水,眼看我腿脚不便,他赶紧扶我坐下,自己给杯里添加开水。
“云翔老弟,”我说,“刚才跟你开玩笑,这管理费我压根儿没打算收,八仙奶的房子我负责帮你建造。”
“是吗?”他呷了一口茶,对我提要求说,“房屋外观与整体规划一致,里面结构得按我设计的图纸施工,必须保证建筑质量和进度。”
“没问题,”我拍胸脯说,“我负责保证质量和进度。不过,你得按时付款;另外,你打算用什么结算,是人民币,还是外汇?”
“随便……”
“你有外汇,就用外汇吧。”
“好,”他说,“咱们有言在先,外汇按当时牌价折合人民币。”
“行,就这么定了。”
事情谈妥之后,牛云翔博便起身告辞。我因腿脚有伤,没有送他出门,只是坐着目送他离去。当他的背影消失的时候,我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兴奋的热浪,几乎令人欣喜若狂,想到即将得到大把外汇,感觉实在美妙:老子哪天有了外汇,也可以出外国逛一逛,看看外面风光,泡一泡洋妞,过一把洋瘾,多么开心。就这样,我放任自己胡思乱想,脑海不时浮现美艳的景象,一个个性感迷人的金发女郎仿佛就在身边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