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 林 的 风 骨
——读徐佳《苏东坡的山药粥》
乍看书名,《苏东坡的山药粥》感觉疑似关于饮食的养生书,随着生活水平提高,人们日益注重养生保健,此类读物走俏书市,也是自然而然。不过,只要翻开徐佳这本书目录,就会发现它与时下流行的养生书迥然不同。在《苏东坡的山药粥》这部历史散文集中,徐佳以萧散厚重的笔触书写文人士大夫,展现古代士林的风骨与风貌,为读者奉上五味俱全的精神盛宴。
《苏东坡的山药粥》,既是书名,也是书中的一篇文章。此文写苏轼被流放到天涯海角(儋州)期间,以戴罪之身“不得署理官事”,目睹民生艰难、民智未开,致力于教化百姓子弟。在人生的最低谷,苏轼一边喝着山药粥,一边实践着自己的理想,用一己之力造福百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达也好,穷也罢,苏轼无不心系天下。何止苏轼,中国士大夫精英皆有这种情怀。所以,这篇文章作为书名,恰好彰显士大夫精神的主旋律。
徐佳所礼赞的士大夫,无论是出将入相,还是镇守一方,都对得起历史。身为小人物的虞允文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击退金兵。《伟哉虞公》,伟人毛泽东赞叹他为“千古一人”。“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这是《左宗棠的边塞诗》,左公年近古稀,受命收复新疆,最终病故于督师抵抗法军侵略的征途中。《白居易的杭州》,写白居易外放杭州刺史时,洞悉民情,兴利除弊,主持修建一条长堤(白堤);白堤如今是西湖上一道靓丽风景,当年则是防治旱涝的水利工程。
除了张扬主旋律,徐佳还在书中生动展现历代文士的种种境遇及其色彩斑斓的精神世界。《纸上东晋》,由书帖着墨书圣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古雅飘逸、仪态万千的王羲之,心境淡定、挥毫洒脱的王献之,跃然纸上,让我们从书法的内在精神领略到魏晋风度的深情与温度。《诗仙偶落墨》,让我们看到大诗人李白写字也不同凡响,了了数行《上阳台帖》,写得随意不羁、酣畅淋漓,却显露出潇洒自信的盛唐气势,微最具盛唐气质的李白,谁能为之?《杜诗列传》,写了几则关于杜甫及其诗的故事,让我们从杜甫的“诗史”感受到诗人的沉浮与时代的兴衰。宫廷画师戴进,原本来自民间,后又放逐到江湖,行走大江南北,不为利禄所系,“生死醉梦于绘事”,他就是《画痴戴进》。
发表于《十月》杂志上的《松江之鲈》,被置于本书的第一篇目,堪称徐佳历史散文的代表作。清代画家徐璋的《松江邦彦画像》,描绘了明代松江府一百余位乡贤,并附有传略,“绘其貌而性情出焉,读其传而行谊着焉。”徐佳此文从徐璋的《画像》起笔,借松江之“鲈”隐喻乡贤精英,以语言文字再现其中代表人物的际遇,运笔行云流水、迭宕起伏,读之荡气回肠、感慨万千。这些乡贤极富有个性与情怀,无论是居庙堂还是处江湖,都将生命融入他们的舞台与时代。陈继儒虽如闲云野鹤长期隐居,却密切关注时事,对于朝廷党争与女真崛起,他忧心忡忡,发表见解;当松江遭遇罕见旱灾的时候,没有任何官职的陈继儒第一个站出来,捐出家财赈济饥民。令人扼腕的是,当未曾丧命乱世的文人墨客遇到不讲理的朱皇帝的时候,却难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厄运。大画家倪瓒有洁癖,朱皇帝则命人按入粪坑,窒息而死;“吴中四杰”被一锅端,高启被腰斩,杨基劳役累死,张羽被绑投江,徐贲则枭首示众。尽管王朝有负松江之“鲈”,而松江之“鲈”却不曾负于王朝,在大明王朝已然崩溃之际,陈子龙、夏完淳等还在拼死抵抗,力图匡复。陈子龙的殉国,徐佳写得悲壮而有诗意,“他淹没在松江之水里,水花是他的生命绽放的最后的一朵花、一首诗。”
本书读起来引人入胜,得益于徐佳的文字般若,每篇文章的切入、铺陈与叙议,无不展现其深厚的文字功底与文学素养。历史散文已成当下热门文体,很多写作者容易落入平铺直叙的套路,读起来比较乏味,只是让人增加一些历史见闻而已。徐佳则别出心裁,随心所欲,以发散思维、自由联想、时空转换等方式驾驭题材,使得文笔灵动,清新飘逸。当然,仅有文字技巧并不能打动读者,徐佳虽然年轻,但思想深邃,富有史识。是故,我们能从他的文章中感受到内容的深度与思想的力度。
不过,通读这本书,我感觉它也是养生书。所谓养生,在我看来包括养身与养心。此书富含文化营养,有助于读者修德养心,以先贤为精神标杆,可以启迪心智,滋润心灵,完善人格,尤其是传承中国士大夫精神,更有助于坚定文化自信。没有精神的传承与依托,文化自信怕是一种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