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寻找牛郎》第6章 承包工程

——牛二柱自叙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357 次 更新时间:2012-02-08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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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良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没错。镇里来了一个新镇长,免不了要搞一些大动作,弄出一些名堂。据可靠消息,镇里今年主要抓三件大事,一是招商引资,二是调整结构,三是老街改选。

三件大事,我只对后一件感兴趣,因为它是基建项目。在N镇,所有基建项目都跟我有瓜葛,因为我是全镇最大建筑公司的老总。多年来,我与镇里保持很好的合作关系,镇里让我承包了不少工程,我为镇里解决了不少问题。尽管镇领导像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但并不影响我与镇里关系。某些领导初来乍到,也曾在我面前装腔作势,过不久就跟我称兄道弟。

为了承包老街改造工程,我与马书记通过电话,请他多多关照。可是他说,这个事情归镇长负责,他不便干预。镇长牛志宏,按说也是在N镇长大的本家兄弟,由于年龄相差十来岁,我们未曾一起玩过,没有什么交情。果然,当我拨通他的手机投石问路时,他居然跟我打官腔,说什么工程承包必须通过公开招标。在N镇,凭着我的关系和势力,没有哪个敢跟我争工程抢生意;但是,如果在全县公开招标,事情就难以预料,毕竟全县有许多承包商实力比我强。老实说,N镇毕竟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我做主;假如外来户中标了,我的脸面往哪里放,今后还怎么混下去?!

不过事情未决定之前,还有很大活动空间,所以有必要主动出击。于是,我携带三条名牌精品香烟,骑着摩托车直奔镇机关大院。走进办公楼,听说镇领导正在召开联系会议,我准备闯进会场。值班人员劝我别打扰领导开会,有事散会再说。我只好等待,等了一个多钟头,在即将散会之前来到会议室。与会人员正要起身离场,我迅速拆开香烟,给每人分发一包。他们接过香烟,冲我点了点头,或者开一句玩笑,便陆续离开会场。

应我的要求,三个领导(马书记、牛镇长和杨副镇长)留了下来。我给三人各递了一支香烟,就直接说明来意——申请承包老街扩建工程。老马点燃香烟,有意避开我的视线,只顾吞烟吐雾;老杨也依照老马,把香烟点燃了,叼在嘴角边,默然抽吸。牛志宏将我给的那支烟放于桌面,抬眼与我对视了片刻,露出淡淡的微笑,一本正经地说,镇里是打算改造老街,至于工程如何承包,必须在全县公开招标,不能由镇领导说了算。

“招标?全县公开招标?”我颇不屑地说,“咱们以前承包工程,一向是双方协商敲定,用不着招标。”

“以前是以前,现在要依法办事,”牛志宏说,“国家有规定,凡是30万元以上的工程,必须实行公开招标。”

他妈的,才当了几天镇长就跟我打官腔!我肚子里骂娘,脸上却挂着媚笑,看他拿起了香烟,我赶紧摁打火机为他点火。

“牛镇长,你刚上任不久,有些情况可能不太了解,”我告诉他说,“我牛二柱与镇里关系不一般:过去镇里碰到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助解围,我都尽力摆平了。”

“呵呵,”牛志宏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功于镇里。”

“你不信?”我瞅了瞅老马和老杨,向牛志宏示意说,“不信,你问问马书记、杨镇长或其他领导,就知道了。”

牛志宏转过脸,向老马投以查核的眼神。老马吐了吐烟圈,点了点头,认同我的说法;老杨弹了弹烟头的灰烬,如实告知牛志宏,我过去确实为镇里做过不少事情,替镇领导排了不少忧,解了不少难;为此,镇里也特地给我一些关照,尽量把基建工程交我承包。

情况就是这样,我虽然不是镇里在编干部,不曾吃皇粮拿官饷,可是我却为镇里做过不少事情。收缴税费和计划生育,过去是乡镇的两项重要工作,用老百姓的话说,一项是要钱的,一项是要命的。要钱也好,要命也好,两项工作都不容易搞。那些年,为了迎接检查或结账考核,镇里总要开展突击行动,让我和手下兄弟组成联防队,专门走村串户,重点解决“钉子户”。本地有一句俗话:“三句好话,抵不上一耳光。”对付“钉子户”,软的不管用,只能来硬的。当然,咱们联防队之所以敢来硬的,关键靠镇里给了尚方宝剑。这个尚方宝剑不是一把剑,而是“三不政策”——上吊不解绳、投水不拉人、喝药不接瓶。比如说,下去催收税费或督促“四术”,对方要是软拖硬抗,咱们可以把人家值钱的东西搬走,倘若家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就把猪或牛牵走,倘若一无所有,不妨把人家房子拆了;假如你被逼得无可奈何,想上吊自杀,或者投水自尽,或者喝农药了断,对不起,我们就是看见了,也不会阻拦,任你上吊不解绳,任你投水不拉人,任你喝药不接瓶。有趣的是,有几个妇女居然在我们眼皮底下喝了农药,结果并没有丧命,去医院抢救马上活了过来,并不是医生怎么高明,而是农药属于伪劣产品,根本毒不死人。除了硬的一手,我们还有软的一手。所谓软的一手,就是办学习班:如果当事人不在家或者逃走了,就把当事人的亲属(父母、公婆、兄弟或姐妹)押送到镇上住学习班,说是住学习班,其实并没有学习什么,就是把人关进黑不溜秋的房子里,让你挨饥饿受煎熬,逼你供出当事人,促使当事人回来缴清税费或接受计划生育“四术”。近年来国家不再征收皇粮农税,镇里不仅不找农民要钱,还得向农民发钱,另外国家还提倡什么以人为本,要求下面抓计划生育的时候,不能采取蛮办法,不能粗暴对待老百姓。这样一来,我和手下兄弟就派不上用场了;尽管如此,我与镇里依然保持良好关系,必要的时候相互帮衬。

牛志宏还算精明,晓得我跟镇里有渊源,便改变了态度。按照他的意头,招标依然要搞,但可以选择议标。这样,有选择地通知几家客商参加,经过谈判,我们公司顺利中标。

中标之后,我连夜登门拜访牛志宏,送上一个红包表示谢意。哪知道,他不仅不接受红包,而且把我训斥了一顿。碰了一鼻子灰,我才意识到,像他这样要求上进的年轻干部,时刻提防被人拖下水,是不会随意接受红包的。我收回红包,尴尬地笑了笑,向他提了一个小要求:我想在江南S市宴请他,顺便休闲放松一下,希望他赏脸赴约。

“没必要,”他很严肃地说,“老街改造事关重大,你若能圆满完成任务,我还要特地感谢你。”

“呵呵,”我拍着胸脯说,“请镇长放心,这个我可以拿脑袋担保。”

“我要你脑袋干吗?”他笑道,“你呀,尽快做好准备,争取早日动工。”

“好,我马上就行动。”

“另外,我得提醒你,镇财政比较困难,挤不出资金搞建设,你必须垫资施工。”

“啊,垫资?我凭什么垫资?!”

“好,”他以强硬的语气说,“你不愿垫资,那就拉倒,我们重新招标。”

“垫资,倒不是不可以,”我不无忧虑地说,“问题是,工程不能久拖不结。”

“你放心,”他说,“我们会想方设法筹措资金,争取一年内付清。”

搞基建,就怕垫资,就怕拖欠工程款。不过,好在老街改造是本镇的工程。俗话说,强龙难斗地头蛇。我就是本镇最大的地头蛇,红道也好,黑道也好,都能玩得转。垫资没什么,只不过延期结算罢了,该我得的自然少不了;即使将来镇里拿不出钱,我也不必着急,到时候我让镇领导变通解决,要么从银行贷款支付,要么划出一块地皮抵债。反正我手头不缺钱花,镇里果真划给一块地皮,那倒是好事;眼下大城市房地产价格飞涨,小城镇房地产也会水涨船高;假如有一块空,我用来搞房地产开发,肯定有赢无输。

对了,说起房地产,我马上想到一个人——八仙奶。八仙奶住在老东街,家里有三间临街的老房子,而她只是一个孤寡老人。老街将要改造,所有临街老房子必须拆除,按规划翻新重建。很明显,八仙奶家里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即使她想让老房子翻新,也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我好生跟她谈谈,付给她一笔足够养老的一钱,把她的老房子盘下来,改建成新房子,转手再出售,肯定有利可图。

我这人很干脆,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当我跨进八仙奶家门的时候,只见她戴着老花眼镜,坐在桌边埋头衲鞋底。我喊了她一声——八仙奶,她抬起头,冷冷瞅了我一眼,继续做针线活。我凑近她身边,笑呵呵地向她点头问好,客客气气称呼她老人家,一个劲地问长问短;八仙奶有些迷糊,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微笑,疑惑地看着我,叫我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于是我言归正传,问她是否晓得老街要扩建的事情;她连忙点了点头,说镇里昨天有人来过,跟她说起这事;既然如此,我就把我的来意与想法告诉她,我打算购买她的房子,保证出最合适的价钱,绝不会让她吃亏;同时还承诺,负责安排她今后住宿,将来为她养老送终。应该说,我给的条件比较好,但是老太太置之一笑,并不答应。我怕她耳背没有听清楚,直接把话挑明,反正她孤身一人,用不着盖新房子,即使她想盖,也恐怕无能为力;老房子迟早要拆除,与其让它拆掉一钱不值,不如趁早卖一个好价钱。

没想到,老太太的回答令人震惊,她说她有一个好侄女在身边陪伴,并不感到孤单,为了这个侄女,她绝不轻易把房子卖给别人。在我的印象中,她就是一个孤寡老人,没听说有个侄女跟她一起生活。狐疑之际,忽闻楼梯处传来笃笃的响声,只见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过来。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年轻女子,有长相有长相,要身段有身段,看起来太漂亮,太漂亮了。当然,除了漂亮,除了漂亮,我再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仔细观察,我发现她的衣着不同异常,看上去像戏曲中的古装,莫非她是唱戏的演员?我顿时纳闷,脑子产生一连串疑问:她是谁?她怎么出现在八仙奶家里?她是真有其人,还是我眼前的幻影?我拍了拍脑门,揉了揉眼眶,看见漂亮女子依然存在,忍不住向八仙奶打听,老太太指认她就是她的侄女。

哇塞,小姐好好漂亮耶。我模仿广东腔称赞了一句,主动向她作了自我介绍,旋即问她尊姓大名。她淡然一笑,说出了自己的名声,我一时听不清楚,叫她再说一遍,还是听不明白。于是我掏出了钢笔,让她把名字写在我手掌上,一看是“纺妤”两个字。好,我连忙夸奖说,纺好,这个名字好。她当即纠正说,那是“妤”字,不读好。纺妤,我重新调整了发音,向她表示歉意说,对不起,我刚才看错了。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笑得那么优雅,笑得那么迷人。

古话说得好,英雄爱美女。我虽然算不上英雄,好歹也是N镇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这块地盘上能够呼风唤雨。可以说,只要是看中N镇的女人,我就能弄到手。这个美女,今天我看上了,就想娶她做老婆。为慎重起见,我将八仙奶家拉到一边,轻轻跟她耳语,询问她侄女纺妤是否婚嫁。八仙奶突然一愣,颇不高兴地瞪了我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你不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已经有家有室,就别想打我侄女的主意;我不以为然地说,您老人家是旧脑筋,现在是开放时代,男人只要有能耐,娶多少女人也无所谓。八仙奶愤懑地说,呸,这是什么胡话,钱多就可以乱来?我向老太太拍胸保证,纺妤要是跟了我,我负责让她吃香喝辣的,另外她老人家若能替我牵线搭桥,我一定会重重酬谢;八仙奶板着脸,没好气地说,这个线我牵不了,侄女的事情她自己做主,有话你直接跟她说,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

于是,我凑近正在做针线活的纺妤身边,嬉皮笑脸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愿。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立即回绝,也没有立即答应,只说事情成不成,要看两人是否有缘分。我顿时无比兴奋,追问怎样才算有缘分。她的意思是,七月初七之前,如果我能够拿出龙骨凤翅来见她,说明两人就有缘分。哈哈,还有这么好的事情。我心里暗暗高兴,也不想龙骨凤翅意味着什么,只是怕她说话不算数,赶紧反问纺妤要是我拿出龙骨凤翅她就可以嫁给我。她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好,太好了。我顿时倍感欣喜,没想到吃天鹅肉如此容易,只需要拿到龙骨凤翅就可以。事后我仔细琢磨,又感觉不可思议:她为什么要龙骨凤翅?这两样东西代表什么意义,是证明缘分的信物,还是特别值钱的文物?顾名思义,龙骨就是龙的骨头,凤翅就是凤的翅膀。可是,我只听说很古很古的时候有龙有凤,现在已经不存在了。龙与凤早已从地面上消失了,难道地下还保存了它们的骨头和翅膀?如果地下还有龙骨凤翅,可能在什么地方?在哪里能找到?想来想去,越想越糊涂,真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看来,寻找龙骨凤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既然纺妤提出了这个要求,我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争取早日找到龙骨凤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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