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的诞生》是尼采的第一部重要美学与哲学著作,写于1870年与1871年两年间。这部著作中,有两个主人翁一同登场,就是日神阿波罗和酒神狄奥尼索斯。尼采让这两个神仙翩翩起舞,自说自话,加以自己的激情评说,阐明艺术的本质与美的意义。
尼采认为,美是一种“价值”,最瑰丽的惊世之美是摧毁旧道德,创造新境界的全新价值。为此,他提出"重估一切价值"的思想。他宣告:今日的文化、教育和文明,都是荒谬的悖论必须接受法官的公判。既往的宗教、道德和哲学,皆为颓废的形式,必将接受真理的重估。尼采不遗余力地攻击“道德”,因为这是上帝最大的谎言。
他告诉人们他惊人的发现:希腊人从来没有表现出“节制、果敢、公正和智慧”,从来没有遵循过“道德”,当他们听苏格拉底讲上述“四主德”时,却是那么津津有味,点头不已。尼采由此断言,一个民族奉若天规地约的道德律令,只是用以包裹野蛮与暴力的遮羞布。
尼采将审美价值视为人世间的唯一价值。"完全的,否认思辩、否认道德的艺术家之神"是天地间唯一之神。他直言不讳地论断,人生的审美评价终将与宗教、道德评价及科学评价背道而驰。美丽就是一切!真实的审美人生,终究代替虚伪的伦理人生。
价值是人对于人事的基本态度与评价体系,包括思想宗教与文化的价值、习俗与道德的价值、社会与制度的价值。尼采愤愤地宣称,至今所有的价值都是别有用心者的杜撰,完全不可信。若将其放到权力意志论的平台加以观察,必使其原形毕露。
他承认自己是一个虚无主义者,但非消极的虚无主义,而为积极的虚无主义。消极的虚无是破坏者,破坏之余,留下废墟。积极的虚无主张建设,掀翻旧屋,建造新楼。旧价值倒了,尼采要创造真善美的新价值,这是哲学的真、宗教的善和艺术的美。哲学是尼采的哲学,宗教是尼采的宗教,艺术是尼采的艺术。他常用酒神式放浪的呓语阐述他教主式的教诲。
尼采主张,美是“精神”,最炫目的壮丽之美,是一种接近痴狂的“非理性”与“酒神精神”。世界上存在理性与非理性,理性是缜密思考与计算后果的,是遵守规则与尊重传统的,是维护体制与坚持信仰的。所谓非理性,是听命于情感的躁动而不加节制,是放任于欲望一一情欲、物欲、权力欲,而为所欲为,是在“人”本的幌子下否定规律、规则,无法无天。
在《悲剧的诞生》中,尼采与传统的美学观对抗,指出美学之源绝非希腊人的平和与安谧,唯有疼痛和狂热,激发“美”的冲动。前者死水一潭,后者飞瀑千寻。
在《悲剧的诞生》中,尼采以梦境和醉境分别形容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我们用日神的名字统称美的外观的无数幻觉” ,是形式美、节制和对称,是分析和分辨,是外在形式的和古典传统的,是沉溺的梦境、虚幻而不可信的。日神是理性的像征。与日神精神不同,酒神精神来源于希腊的酒神祭。酒神祭的狂欢中,禁忌被打破,欲望被放纵,束缚被解除,一切复归于原始的赤裸。
痛苦与狂喜交织,肉感的疯颠像潮水冲破了堤岸,纵欲的快乐像狂风越过了山顶。“酒神状态的迷狂,冲溃日常界线和规则,晃动着恍惚,将经历的一切淹没其中。”酒神代表着人类的非理性,唯酒神为美的化身。
“哀哉!哀哉!”个体带着他全部的界限和适度,湮没在酒神的忘我之中,忘记了日神的章法。只有过度的妄为才能消弭忧伤,只有痛苦的极乐才能处决焦虑。从自然的心底诉说自我,让酒神所及的地方,日神溃败,遭遇彻底的抵消和全盘的灭亡。
尼采这样呼喊,像一个魔法附身的巫师,跳荡在酒神祭的火堆前,为非理性的烟霾弥漫世界,亢奋发狂。
“在酒神的迷醉中,在所有心灵音阶被醉人的刺激激发而起的迅猛疾驰中,抑或在春天的本能冲动萌动时,大自然就以其最强大的力量表达自己的心声”。
“希腊众神尽善尽美,所有这些众神形象都呼吸着生存的凯旋,一种旺盛的生命感伴随着对他们的狂热崇拜。”
读着这些诗一般的语言,你还认为尼采仅仅是一个哲学家吗?他是歌手,他是诗人。他在呼唤,期盼美的登场。他在咏叹,礼赞美的辉煌。
1885年,尼采完成了《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写作。在这部著作中,作者发明“同一性的永恒轮回”学说,深探“趋向权力的意志”。“超人”理想和“超人”形象的理论在这部著作中首次亮相。
尼采很重视这本书。他说:“在我的著作中,《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占有特殊的地位。它是我给予人类的前所未有的最伟大的馈赠。哲人的睿智与诗人激情相交汇,使得这本书别具特色。“上帝死了”,这句名言也出自本书。“查拉图特拉斯下山了,他向世人布道:上帝死了!”
尼采认为,圣经与耶稣的故事是世上的软弱者创造出来的神话。他宣称如果“上帝死了”,处于统治地位的宇宙意志也就崩溃了,人类自身的意志将无限彰显。上帝代表一个观念的世界,而这个“世界”过于强大,人们的自我个体精神被全然剥夺,失去存在的价值。人们变成一具具机械呆板的活死人。
他诅咒这个丑陋的世道,已经闻不到玫瑰园的香气,却是充满行尸走肉的臭味。没落的人群没有想过为自己活过,他们为上帝工作,为上帝生存,没有地位,发不出声音,是大自然乐章中悲哀的“无声部”。
如何获得真正的“美”?尼采给予终极的判言:让上帝死去,因为上帝的存在,一切被拘禁着,一切都佝偻着,还有什么是“美”?尊严的偶像被打倒了,身上的枷锁被击碎了,虚伪的道德被撕破了,一切的“人”被解放了,那时候真正的“美”,才如日之升,映照人间。
尼采论“美”,推翻神学权威,“胆大妄为”,石破天惊,为“人”的解放提供理论,跳闪人文精神的光泽。然而他过份强调“人”的主观因素而忽略“自然”的客观作用,从而成为最彻底,也最偏颇的“唯意志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