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尼歌剧院和海洋馆
从我们住的旅馆可以看到悉尼市中心的“中心塔”,作为悉尼的地标性建筑,从“中心塔”到墨尔本“中心邮局”的距离,就是定义两个城市间距离的彼此参照。昨夜覆盖悉尼上空的云团,在黎明时分被海风慢慢推开,为晨练的人们开辟出夜露消散后的街道,只留下浸润过的空气出示着一座海港城市的呼吸。除了我昨晚的梦与空间无关,所有的一切都纳入到悉尼的氛围中,我看到海鸥在不远处盘旋,而在它们的羽翼之下,就是一座城市的繁华面孔。
今天安排的行程是悉尼市区游,在等待巴士到来之前,我欣赏着悉尼的街道,看着鳞次栉比的店铺,想象这里的人们在这里的生活。有些时候,往往因为身在其中的缘故,人们对于生活缺乏不同立场的观照和理解,这也许就是“生活在别处”的原因吧。
悉尼是英国在澳洲最早建立的殖民地,甚至可以说是澳洲近代历史的起源地和辐射中心,1788年,英国在杰克森港的悉尼湾建立了流放地,而这一最早开发建设的区域,成为了今天“岩石区”的物质载体,“岩石区”的称呼来自于当地建筑使用的砂岩,这种因地制宜的建筑材料,成为了那个时代的建筑标签。由于澳洲对于建筑的保护政策,使得许多18、19世纪的建筑保存下来。我们的巴士从“岩石区”经过,一路上像穿过时间走廊,目睹凝固的岁月为那些曾经年轻的建筑,涂上一层古老的色彩。
悉尼海港大桥和歌剧院是悉尼的旅游景点重镇,两座建筑物隔海相望,不仅是悉尼,也成为澳洲的国家和文化标志。最先看到的就是跨海大桥。这座号称世界第一的单孔拱桥,动工于1924年,花了8年时间才建造完成。它不仅将海港两岸连接在一起,在过去和今天发挥着重要的交通运输功能,更重要的是,它的地理坐标和美学存在,使之成为悉尼的代言人之一。
车再往前行,歌剧院安详坐落在蓝天之下,这个取自贝壳的造型,与海水有着天然的亲密关系,作为建筑学意义上的通感,设计师匠心独具。从时间上来看,歌剧院要比跨海大桥年轻,它建成于1973年,建筑费用比预算超出了一百多倍,政府甚至使用彩票的方式为施工筹款。今天来看,这些成本物有所值。2007年,歌剧院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世界文化遗产,也是唯一一个设计师尚健在的文化遗产获评项目。与跨海大桥相同,歌剧院的实际功能让位给其建筑形态本身——至少在我这样的游客眼中是这样的;歌剧院为形式和内容谁优的美学争论提供了比建筑材料还坚硬的回答。
我们走近歌剧院,在近距离拍照观赏,歌剧院用白色壳片锋利的边缘和突出的峰顶切割早上九点多钟的阳光,光的碎片散落在壳片底部,游客的脚步把光踩得更碎,却为视线和镜头重组出一个更加真实或梦幻的歌剧院,至于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幻,那就是见仁见智的问题了。也许是见过太多歌剧院的相片,我总是将歌剧院还原为相片中的歌剧院,幸好,我可以近距离地欣赏歌剧院,看着光是如何摩擦它的壳片,并在另一侧投下音符的影子;还有那些融合在一起的光与影是如何侧身进入壳片之间的空隙,并在那里筑巢飞进飞出。
吸引我的是歌剧院旁边的咖啡馆,那些餐桌就摆在靠近海边的堤岸上,饮者一侧是歌剧院渐次打开的壳片,一侧是海浪轻轻拍击的堤岸,以及静谧的港湾和不远处壮观的出海口。与人们分享这一切的是海鸥,它们在人们头顶上方盘旋,或是在人行道上从容走过,甚至驻足在一张空的餐桌上看着不远处的大海。
情人港和海洋馆
离开歌剧院,下一站是海洋馆。
海洋馆在“情人港”内,悉尼的港口是天然的深水港,大小舰只,以及潜水艇都可以在港口停靠。“情人港”得名于新南威尔士州第7任总督Ralph·Darling的名字,从18世纪至今几度兴衰,而今天则是一个美丽、繁荣的港湾,在港口上一个个码头整齐排列迎送一批又一批游人。我看到一艘军舰停泊在平静的港湾里,比和平还要宁静,让我不禁怀疑,这艘军舰还有投入战争的能力吗?这里的海鸥更多,而且与人更加亲近,在众多的游客之间阔步穿行,神态比我们这些初到此地的游人从容得多。
海洋馆建在海边是否可以节约成本呢?至少不会缺乏海水吧。据说世界上每一个地方的海洋馆,都会展出一些特有的海洋生物,对于悉尼的海洋馆来说,鸭嘴兽和海牛也许是这里独有的动物吧。
长期以来,我一直无法将海牛和美人鱼联系在一起,这并非生物学和语义学上的变形,而是两者在美学意义上的背道而驰。美人鱼是大海中的精灵,具备珍珠的晶莹剔透,以及潮水的涨落、浪花的明灭,还有那无从比附的美妙歌声,使之成为大海的女儿……而这些与我所见到的海牛,可谓风马牛不相及。海牛和鲸、儒艮同属哺乳动物,这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我看到它的身体时,总是联想起陆地食草动物的缓慢与沉重,即使是在水中,也无法完全溶解它天性中的滞重,倒不如说,海洋反倒为它们的生存提供了一席之地。看着水面上的流光扫描过它圆滚滚的身体,想象力是否也会随光线镶嵌的水纹起舞呢?
较之海牛,还是企鹅可爱得正常,来不及看企鹅的品种,不过,与我印象中的,黑背白腹颜色分明的企鹅不同的是,这里的企鹅是灰色(也许是季节的因素),大多数在水中游泳,难得走上岸去的,就成为游人镜头前追逐热捧的明星。
不过,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珊瑚,如果将其称之为海洋中的彩虹,那么这绝对是蹩脚的比喻,不仅因为珊瑚是活体,而且珊瑚的颜色无法用天空或陆地的颜色对比形容,似乎珊瑚代表了另一种颜色的谱系——海洋的颜色;珊瑚的颜色神秘诱人,似乎海洋的秘密就在珊瑚中藏匿,用塞壬的歌声向人们传递着邀请的信号。
鱼群在人们头顶上游曳,那些五彩缤纷的小鱼,还有威风凛凛的鲨鱼;蜘蛛螃蟹是我见过的最大的螃蟹了,仅仅蟹壳的直径大概就一米多,如果算上爪足,身长要达到三四米,据说这种大小的蜘蛛蟹生活在海深八百到一千米的地方,而如今在这座海洋馆栖身。
乘坐游船
从码头登上游船,在港口内巡游一圈。这是从海上欣赏跨海大桥和歌剧院的有利位置。在船上遥望两者,让我惊讶的是,即使过去了半个世纪,它们的造型美感依然照人。这是否就是艺术的魅力呢?
游船裁开微微褶皱的水面,连同迎面而来的风,使船体微微摇荡,对于港湾内的天气而言,这已经是大风浪了。在游船顶上看着港口、岸边上的建筑、大大小小的船只,还有那些水中的小岛。小岛上也有建筑,看来年代也有些久远,被茂密的草木围拢,流露出一脉杳无人迹的生机。海鸥随着游船行一段路,又觉得无趣与我们分道扬镳。游人拿着相机与海景合照,我端着一杯袋装花茶坐在游船一隅,试着将眼前的景色与想象中的异域风光对接起来,即使有跨海大桥与歌剧院的襄助,那些海鸥、岛屿、大小的船艇和天海不分轩轾的纯蓝,让我的感知游离于现场和想象之外,大有今夕何夕之感。
在游船上眺望歌剧院,我倒觉得歌剧院像是一片正逐渐绽开的花朵,在楔入大海的狭长地带展示着澳洲精神的艺术面孔。时间赋予事物以意义和美感,而我们同样用时间去理解两者,虽然,我们往往以为后者更加直观,也更为容易,实则恰恰相反:美在哲学之上。至少我这么以为,或者,此时此刻,这些游人们与我同样观点。
自杀崖
接下来去的地方同样是悉尼海岸的名胜,它的名字是“裂缝”,不过,更为知名的则是“自杀崖”。自从19世纪以来,许多轻生者选择这里作为人生的终点站。据说,大约每周就有一人从这里投向大海或天堂的怀抱——按照我的常识,这种决绝的方式,是被拒之天堂门外的。
在这里,我意外地与太平洋正面相对。
此时,我正坐在电脑前写这篇游记,但是,无论现在还是当时,当我看到太平洋的瞬间,甚至我回想起那一时刻,无不感觉,语言和文字的有限和无力。如果我想为这一时刻留下一些文字,那么,首先就应该承认,这是类似于打造巴别塔的努力。
我之前从未见过太平洋。
我曾无数次在想象和梦境中与之对望,用墨水或黑夜滤过的天空勾兑她的蓝,而这一刻后,我都不必再这样儿戏。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蓝?
是时间的蓝,时间不仅让物质沉淀,堆积出山脉、开掘出河床,让平原成为低谷或反而行之;时间也抚平伤痛,孕育生命,播种希望。时间不会老去,因此,蓝色永远生机勃勃。从地质学的意义上说,海洋要比陆地更古老,它也是人类祖先最早的家园,与故乡对望,我也许第一次看见我自己。
时间太短暂,整个旅程都是如此,但是,面对太平洋,有多少时间都是不够。我与太平洋相见恨晚,我真应该早点儿与之见面,我不知道她就是我许多问题的答案,而直到我见到你,才明白这一点。不过,所有聚散离合都有命运的冥冥安排,我与太平洋的相见不早不晚,就在命运注定的时刻。
自杀崖周围只有简单的护栏,或者说,它根本无法阻挡一个人想要轻生的强烈愿望。不过,自杀崖下的景色炫美异常,白浪冲击着崚嶒的礁石,海中颜色幻化,随光线明暗起伏。这诱人的美景,是否也吸引着人们从这里纵身而下呢?
邦迪海滩
沿悉尼海岸,遍布着许多海滩,邦迪海滩(bondi beach)是其中知名的一个,原住民将这个海滩称为“邦丹”,是为了将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于原音重现,于是,这一发音就保留在了今天的语言里,成为了分别当地人与外来客的发音暗号。邦迪海滩的历史久远,在它的公共休息室中,悬挂着的黑白照片,以及微笑在历史深处的男女老少,与门外的碧空蓝海,成为一种时间的共在。邦迪海滩是澳洲冲浪运动的滩头重镇,一个冲浪救生训练基地就座落在沙滩边面朝大海和翻滚的白浪。
2000年悉尼奥运会的时候,沙滩排球场馆就建立在了邦迪海滩上,政府本想保留这一场馆,但是,当地居民认为这一设施破坏了他们喜欢的海滩的传统风貌,要求拆除这一奥运场馆,政府也只能从善如流。除了变化的潮汐与卷舒的云彩,海滩又恢复了原初的模样。
我脱下鞋袜从沙滩一步步走向大海,没有激愤与壮烈,只感到细细的金黄沙粒,还有阵阵袭来的海风裹挟的浅浅咸味。不巧的是,今天的天气有些凉,沙滩上来冲浪、游泳、晒太阳的游人不多。只好让戴太阳镜的泳装美女小憩在记忆的沙滩上了。不远处有人在游泳,我小心地靠近海浪,在它登陆的地方,踩着冰冷的沙,等待海浪下一次上岸时带来的温度。海水刺骨,让我钦佩那些下海游泳的人们。
一会儿,一群身着冲浪服的女孩儿带着冲浪板走了过来,带领她们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小伙子,看起来他是这群女孩儿的教练,他对女孩儿们讲了一会儿,就抱着冲浪板划向大海,有几个跟着他入水,剩下的在岸上商量观望。我想她们大概是来学习冲浪的,也许是未来的冲浪救生员吧?我很想看看她们冲浪,可是,我得走了。
我最后看到的是白浪撞击不远处的海岬,相信近处的景色更加夺目,想象海水飞溅而起在空中播洒为珠玉的细雨,随海风沾湿头发,并让浪花和遥远的海韵冲击心田的海滩,在大海边醍醐自然的洗礼,就在又一波海浪涌上沙滩的一刻,无声的顿悟让灵台澄明如太平洋的蓝……
写于2012年11月20至22日 上午 多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