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应当意识到,澳洲的心病实际上也是亚太地区很多国家的心病,如何处理中国—美国—澳洲这一战略三角关系,今后仍将是澳决策者感到左右为难的问题。
今年6月,陆克文击败三年前搞“党内政变”上台的吉拉德,再度当选澳大利亚执政党工党党首,并出任澳总理。能够讲一口流利汉语的陆克文为很多中国民众熟知,他也是在新浪开设微博的首位现任外国领导人,且自称“老陆”。
然而,澳洲之于中国的独特性和重要性,显然不仅仅在于“老陆”,对于这个相隔遥远的国度,中国需要有更深的了解和新的发现。
在中国问题方面,陆克文有一位相识相知多年的研究同好和密友——现任澳洲中华全球研究中心主任的国际知名汉学家白洁明(Geremie Barme)。这位白教授讲着一口京味十足的汉语,上世纪70年代就开始游学中国,用中文写带有强烈鲁迅风格的杂文,对中国思想界、文化界的了解常常令人瞠目。在陆克文的鼎力支持下,白洁明在澳洲国立大学创立了中华全球研究中心,所设研究项目新意十足,力求摆脱一般中国问题研究的窠臼,全方位地把握当代中国的经济、社会和政治“脉搏”。
白教授曾告诉笔者,他当年向陆克文提出,澳洲应做中国的“诤友”,既要努力与北京发展良好关系,也要敢于给中国提意见,哪怕会让北京不太高兴。于是乎,我们看到,陆克文在上次担任澳总理期间不仅在多个场合直言不讳地“批评”中国,而且还在和美国国务卿希拉莉的私下会面中,强调自己在对华政策上是“无情的现实主义者”。由此,“诤友”变成了当面红脸、背后黑脸的“两面派”,这一度让老陆在中国大失颜面。
陆克文对中国的这种态度还突出地体现在他执政期间澳洲发布的《2009年国防白皮书》。这份官方文件将中国描述为本地区和平与稳定的潜在威胁,称“中国军事现代化的步伐、范围和结构有可能引起邻国担忧”。陆克文政府承诺建立更加强大的澳洲国防军,启用新一代潜艇、巡航导弹和联合攻击战斗机,并加强与盟国的安全合作。
显然,澳洲是亚太地区国家“经济靠中国、安全靠美国”的最好例证之一。1972年12月,在当时工党总理惠特拉姆的积极推动下,澳中建立正式外交关系。经过40多年的发展,中国已经成为澳洲最大的贸易伙伴,2011至2012年双边贸易总额达到1280亿美元,是两国建交时的数千倍。由于中国每年从澳进口巨量资源和能源,以至于陆克文在再度就任总理后提出,澳应转变经济发展方式,选择多元化路径,防止过度依赖中国经济。此外,中国还是澳洲第二大海外游客来源国,仅2012年就有超过62.6万名中国游客赴澳观光消费。
澳洲不必非要在中美间选边站
而另一方面,澳洲是美国在全球最密切、最忠诚的盟友之一。奥巴马上台后,陆克文政府很快决定将派遣阿富汗的澳兵员增加40%,成为阿富汗战争中北约之外的最大贡献者。据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前亚洲事务高级主任贝德透露,奥巴马和陆克文相互欣赏,在亚太局势、气候变化等问题上陆克文是奥巴马的“思想伴侣”。2010年6月陆克文被“逼宫”下台后,美国很快便与吉拉德政府建立密切关系,2011年3月吉拉德访美,当年11月奥巴马访澳并宣布美国海军陆战队将轮驻澳北部达尔文港。虽然美军实际驻扎人数不多,但这一举动具有重要的象征性意义,澳北部处于太平洋和印度洋的连接地带,是美国筹谋实施“印度洋—太平洋”新两洋战略的关键地域。因此,很多分析人士认为澳决定接纳美军旨在“联美制华”。
可以说,如何处理与美国和中国的关系已经成为澳洲政府的“心病”。澳既不想惹怒中国从而影响自身经济发展,更不愿得罪美国从而失去安全保护。澳洲知名战略学者休·怀特等人认为,随着中国实力的快速增长,美国需要与中国分享权力,而澳则不得不在中美之间作出选择。
但更多人认为澳洲不必非要在中美间选边站队,澳外长鲍勃·卡尔多次表示,他对中美关系未来走上良性发展轨道有信心,澳洲无需在中美之间做选择题。澳智库洛伊国际政策研究所今年6月的民调显示,61%受访者认为中国终将取代美国成为世界头号超级大国,41%认为未来20年中国将对澳洲构成军事威胁,87%认为澳有可能同时与中国和美国保持良好关系。
实际上,这场争论的更大背景则是,澳洲谋求在“亚洲世纪”中制定和实施灵巧的“中等强国”外交战略。这一战略的核心问题在于,是更多考虑身处亚太这一地理因素,还是与美英文化和意识形态同源这一传统因素;是留恋过去,还是拥抱未来。
目前,澳洲2300万人口中有170万出生在亚洲,中国和印度成为该国移民的最大来源国。2012年,吉拉德政府曾发表亚洲政策白皮书,宣称澳将加强与亚洲国家的各层面、全领域联系,力争在2025年之前使澳洲与亚洲国家的贸易额在该国国内生产总值(GDP)的占比从25%提升至33%左右。澳政府将大力推动国民增进对亚洲的深入了解,在中小学开设亚洲文化和语言课程,计划在2025年之前使澳洲大型企业董事会三分之一的成员和政府决策层三分之一的成员,具备与亚洲国家打交道的丰富经验。
在这一融入亚洲的总体政策取向下,澳洲正在努力拉近与中国的距离。虽然因国家“体量”有限,澳不可能在中美之间发挥所谓居间平衡者的作用,但它仍然希望扮演一种“桥梁性角色”。吉拉德政府发布的《2013年国防白皮书》宣称,“澳洲欢迎中国崛起,因为这不仅给中国人民带来了社会和经济利益,而且澳洲意识到,这对全球各国都是有益的”,“澳洲政府不会将中国作为对手来对待。其政策旨在鼓励中国的和平崛起,并确保本地区的战略竞争不会导致冲突”。
这份白皮书还提出,澳洲将加大与中国的军事安全合作,深入开展两国防务政策对话,举办“澳中军事友谊和文化周”等活动,澳希望中国成为确保“印度洋—太平洋地区”和平的重要伙伴。
但是,对于这份与陆克文时期形成鲜明对比的白皮书,澳国内反应不一。知名中国问题记者约翰·加诺特在《悉尼先驱晨报》撰文称:“吉拉德政府的白皮书用词温和友好,反映出澳洲在强大的中国面前退缩了。”
无论如何,澳洲国内有关中国政策的争论仍将持续下去。正如悉尼大学中国问题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克里·布朗所言,澳洲灵魂深处的争论点在于,如何应对一个发展中国家(中国)首次成为全球增长重要引擎这一历史过渡时期。中国应当意识到,澳洲的心病实际上也是亚太地区很多国家的心病,如何处理中国—美国—澳洲这一战略三角关系,今后仍将是澳决策者感到左右为难的问题。
治疗这种心病急不得,治愈更是不太可能,北京需要给坎培拉更多时间和耐心,并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请不要纠结,中美关系不会走向对抗,真的无需在中国和美国之间做出选择。”
作者是察哈尔学会研究员
来源: 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