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参戎幕,归来散马蹄。
稻粱须就列,榛草即相迷。
蓄积思江汉,疏顽惑町畦。
暂酬知己分,还入故林栖。(摘录)
仇注:“思江汉,蜀难久留。但旧畦仍在,未免惑志耳。”按仇说似失诗意。杜再参严幕〔1〕,严武对他是尊重的。但到第二年正月,杜甫突然辞去幕职,回草堂闲住。为了什么?注家从诗中推测为与武幕僚意见不合(此意是黄生开始提出的。见《莫相疑行》后仇引黄说)。这个看法是对的。代宗广德二年至永泰元年(七六四至七六五年)诗中流露消息很多。不必详引。只把这首诗来说明一下就够了。这首诗题叫《到村》,是休沐(唐制:十日一休沐)归村作。上引八句大意说他和幕中小人凿枘,现在只好暂时忍耐,以酬知己,将来是要离开他们的。仇只说幕府拘束,所以愿归故园。没有接触到本质。诗中“稻粱须就列”,四句全是比语,仇均作实解,所以迷误。稻粱句译述起来,应该是这样:正派的有能力的人应该把他摆在适当的地位,让他发挥才能(稻粱句)。但是小人要破坏(榛草句)。我主张要分邪正,严公主张和稀泥,我不同意(疏顽句)。我的主张不是为我自己,我是想效忠于严,借以效忠于国(蓄积句)。我的主张得不到严公的体谅,只好暂时忍耐下去,以酬知己,这是分所当为,但终究我是要离开他们,回我的故居的(后二句)。“稻粱”四句,疏解如下:
稻粱须就列稻粱,用《诗·小雅·甫田》:“黍稷稻粱,农夫之庆。”喻才德兼备的人。“就列”用《论语》“陈力就列”,是说应该使他们得到应该得到的地位。用“就列”隐“陈力”,只有“就列”,才可以“陈力”(贡献力量)。
榛草即相迷榛,荆棘。榛草,喻小人。“即相迷”,说它们和稻粱杂植,并且得势。同时有《除草》诗说:“其毒甚蜂虿,其多弥道周……芒刺在我眼,焉能待高秋……顽根易滋蔓,敢使依旧丘……芟夷不可阙,疾恶信如仇。”即此所指“榛草”之意。
蓄积思江汉“蓄积”用司马迁《报任少卿书》:“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素所蓄积也。”蓄积是说自己向来的念头或抱负。“思江汉”用《禹贡》:“江汉朝宗于海。”又《诗·大雅·江汉》:“江汉汤汤,武夫洸洸。经营四方,告成于王。”诗颂召公。杜盖以比严武。说严武是忠于唐室的。我的蓄积,和他相同,也是想尽忠于国。仇引“江汉思归客”以解此江汉,不知彼诗在江陵作,江汉是实指。此是用喻。岂能以彼解此?
疏顽惑町畦“町畦”用《庄子·人间世》:“彼且为无町畦,亦与之为无町畦。”李注:“町畦,畔埒也。”像我们说的“界限”。诗意是说,严武要“无町畦”,即不分界限,不分是非邪正。杜甫说,我却是要严分界限的。“惑”,自谦之词。等于说,由于我的疏顽成性,我是迷执于划清邪正界限的。仇解“惑町畦”是指归耕之意。不思说归耕的话多得很,何独用《庄子》?离开诗人的经历讲诗,所以只照字面敷衍。
〔1〕 参本书《杜甫两参严武幕》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