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陪李梓州泛江,有女乐在诸舫,戏为艳曲二首赠李》:“玉袖凌风并,金壶隐浪偏。”仇注:“旧注谓浪映金壶之半偏,于上下文不合。黄生从赵本作‘引浪’,谓提壶引水。《杜臆》‘壶’作‘凫’,‘凫隐浪’者,避其歌也。”仇从“引浪”说。施鸿保解隐为随,较顺,但亦强解,殊无根据。按隐字不必改(改凫者尤谬)。隐,即诗“殷其雷”之殷。与杜诗义切者,如《史记·司马相如传》:“湛湛隐隐。”注:隐,“水流鼓怒声”。扬雄《上林赋》:“车骑靁起,殷天动地。”郭璞注:“殷犹震也。”李善“殷音隐”。凡有声动物(甚至像动的样子也包含在内)都可叫隐。此在杜诗中常见。《秋兴八首》之二:“山楼粉堞隐悲笳”,悲笳声若动粉堞也。《大云寺赞公房四首》之三:“梵放时出寺,钟残仍殷床。”殷即隐。钟声洪大,床若为之动。《秦州杂诗》四:“秋听殷地发,风散入云悲。”此言鼓角声之壮。宋代诗人用隐字者,亦如杜义。如苏轼诗《连雨涨江二律》之二:“高浪隐床吹瓮盎,暗风惊树摆琳琅。”范成大《宴坐庵四首》之二:“五更风竹闹轩窗,听作江船浪隐床。”苏、范的例对于讲杜诗“金壶隐浪”是有用的。“浪隐床”和“壶隐浪”隐字同义。不同的地方只在“隐”字的用法。苏、范用“隐”字,是用它的主动式,杜是用它的被动式。杜的“壶隐浪”,用散文表示是“壶被浪隐”。《秋兴八首》“粉堞隐悲笳”和“壶隐浪”在语法结构上是一样的。“堞隐笳”也是说“堞被笳隐”。我们知道,中国语法的被动式是常常省略“被”字的,何况是诗呢?所以杜的用法是合乎习惯用法的,不同于生造。这样看来,隐字不但不错,而且诗人是用了苦心的。隐字在这里,一个意思是动,另一个意思是(动中)发出声响。壶内有酒,壶在船内随浪动摇,并且还发出声响。不用隐字,几乎很难用另一个字可以表示这两层意思。
“偏”字注家的讲法也很可疑。壶在船中随船簸动。说动摇是对的,说歪起来,似乎不周全,或者不合理。看来这个“偏”字应该讲成“来因孝友偏”的偏。在那里,偏是说来的次数特别多。在这里,在“隐浪偏”中,偏是说壶动得特别厉害(比较船内的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