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日本旅游,少不了要接触日币。日币最高票面是一万元。和中国一样,日本也将本国了不起的人印在钞票上。这个人大概是天皇吧?真意想不到,原来是一个读书人,日本近代最伟大的启蒙思想家------福泽谕吉。扶桑遍游尽,不识真面目。邻国日本有它的风景世界,也有它的精神世界。天气好的话,站在富士山上可以望到东京。爬到福泽谕吉的肩上去,可以一览日本的精神世界。它的美与丑。它的“菊”与“刀”。
福泽諭吉1835年1月10日生于大阪。1901年在东京逝世。父亲福泽百助是一个下级武士,在当时等级森严的日本社会中,与颐指气使的上级武士相比,属于一个卑贱者。这使福泽谕吉从小养成了叛逆的精神,认为“门阀制度是父亲的死敌”。他从小接受的是传统的“汉学”教育,熟读中国经典,《论语》、《孟子》一类名著,烂熟于胸。然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对他的思想产生巨大的冲击。1853年美国“黑船舰队”驶入日本浦贺港。迫于坚船利炮的巨大压力,日本先与美国,接着与所有欧洲列强签订了不平等条约。此后福泽谕吉专心于“洋学”,先荷兰学后英美学,尤其重视英语,读说译无不精当。他当时的想法与中国的魏源一样,决心“师夷长技以制夷”。
此后他得到三次出访欧美的集会,一次访问西欧,二次两次访问美国。出国与不出国就是不一样,让福泽谕吉拓宽视野,更新思维,知道所谓“师夷”,不仅要学习西洋“技艺”,更重要是把“致欧美以强”的经济政治制度学到手,反复揣摩,运用于日本。回国以后他写了许多书,最重要的有三部。这就是《西洋事情》、《劝学篇》、《文明论概略》。他的书很受欢迎,凡有新著,坊间不胫而走,众人争相阅读。事福泽谕吉才华出众、名满天下,但一生拒绝当官,去实践他的“在野精神”。他把自己的全部生命都贡献給了宣传“富强、民主、自由、平等”的“文明启蒙”事业。他创办了一个大学,至今还在,即有名的庆应义塾大学。
从笔者的视角看,福泽谕吉的思想可以归纳“开国论”、“文明论”和“文明的三阶段论”。福泽谕吉这样说他所处的时代,“世界交通便利,西风东渐,草木风靡。”“西风”,指的是“西洋文明”。又说:西洋文明飞跃是因为交通发展。十九世纪蒸汽机、蒸汽船、蒸汽车以及电信、邮政、印刷的发明,给交通实业带来了长足发展。交通变化不仅关系人的祸福,也改变人的精神,提高人的智德水平。福泽说他写文章就是要人们开阔视野,勇于“开国”,不要去学隔壁“大清”、关门守旧,盲目自负,结果落得鸦片战争中惨败受辱。这是福泽的“西洋论”,也是他的“开国论”。
福泽谕吉从“文明论”切入,开展启蒙活动。他论“文明”是人民“智德的程度”。人民的智德程度愈高,文明程度也就愈高。智德不仅体现于“君子”与“知识人”,还要看“百姓的素质”。国家要把力量化在人民的智德培养上,关心老百姓的“衣食住”应该而且必须,但还不够,眼睁睁地看着人民智德匮乏,道德低下,就是“把人民当牛羊来养”,依然是不负责任,要受历史的报复。
“仓廪足而知礼仪”,国家富强是文明进步的前提条件。要富强就要有好的经济制度。福泽声援民营资本,主张藏富于民。呼吁国家制定法律保护私有财产,因为“民有恒产方有恒心”。他强调民有与民营的制度是一个国家“对外商战的必要”,堪称“立国之本”。他对亚当·斯密赞赏有加,因为他总结出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经济规律,让大家效仿获益。这个规律叫做市场规律。
文明指的是市场的培育,市民的成长。一个没有市场、没有市民的国家,就是没有文明的国家。市场发育不成熟,市民成长不健全,“文明”就不能具备。文明指的是“市民意识”,即自由与平等的精神。“天不生人上之人,也不生人下之人”。在他看来,大欺小,强凌弱,凭暴力支配社会,不是文明。
福泽留在给后世的不仅有上面说的“文明论”,还有关于人类文明进化的“三阶段论”。福泽将人类进化过程细分为“浑沌”、“野蛮”、“未开”、“文明开化”等数个阶段,后来简约为“三阶段论”,即“野蛮”、“ 半开化半野蛮”、“文明”。
第一阶段是“野蛮”社会,是人类进化的原始阶段。人们如猿猴生活在丛林,以采集渔猎为生,“没有固定的住处,没有固定的食物” ,也叫“丛林社会”。第二阶段是“半野蛮半开化”社会,这是封建农业社会,也叫“土地社会”。第三个阶段是“文明”社会,也叫“市场社会”。
从社会形态上看,第一阶段是血缘部落社会,第二阶段是封建宗族社会,第三阶段是现代市民社会。从政治体制上看,第一阶段是族权强制的社会,第二阶段是皇权专制的社会,第三阶段是民权宪政的社会。从经济制度上看,第一个阶段是原始共有的社会,第二个阶段是皇权国有的社会,第三阶段是民有民营的社会。
让我们来演绎福泽的“文明三阶段论”吧。从“野蛮”到“半开化半野蛮”,最后到“文明”,犹如人类在爬山。文明的国家登临山顶,文明在前。“半开化半野蛮”的国家爬在半山,气喘吁吁。“野蛮”的国家落在山谷,徘徊不止。从“野蛮”到“半开化半野蛮”,最后到“文明”,好似三个坐标元素,形成人类文明进化的坐标轴。这个坐标轴由低向高,描画出人类进步的坐标线。每个国家与民族都可以在这个坐标线上找到对应的“位置”。
从“野蛮”到“半开化半野蛮”,最后到“文明”,犹如人类的成长历史,“野蛮”阶段是蒙昧的“童年”, “半开化半野蛮”阶段,是懂事不多的“少年”, “文明”阶段是人类的“成年”。从“野蛮”到“半开化半野蛮”,最后到“文明”,是人类发展的规律,也叫历史的“大势”。“势”如破竹,不可阻挡。
福泽说:稍识事理的人,对事理懂得越透彻,越能洞悉本国的情况,越明了本国情况,由此而感到忧虑不安。他按照自己拟定的“文明三阶段论”,判断他那个时代的日本算不上“文明国家”,而是“半开化半野蛮”的国家。他告诉日本人,日本要做的事是先“学习西洋”,发奋图强,然后“与西洋并驾齐驱”,不仅日本,“亚洲各国的有识之士的终身事业似乎只在于此”。所以要进一步“开国”求新,进一步变革进步。这样的“开国”变革运动终于来临,这就是改变日本命运的“明治维新”。
上面说的是福泽谕吉的思想,由于他思想的传播,也由于明治维新及一系列改革的成功,日本在亚洲率先进入现代化,成为能与“西洋”比肩的富强国家。然而,当人们看到福泽思想的进步,也要看到他思想的缺陷。他劝说日本人走“西洋”的道路,事实上日本走向“现代”,并非“完全”的“西洋”格局,而带有明显的本国特点。他论“文明三阶段论”,到了“第三阶段”就满足止步,历史是否如此?他论日本的“半开化”与“野蛮”,又对日本侵略的“野蛮”批判了多少?让人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