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atherdale 野生动物园
昨晚旅馆的隔壁住进了新客人,虽然没有见面,感觉是一个家庭,夫妻两人带着小孩子——不止一个;好像澳洲的建筑砖混结构的很少——这里也少见高楼大厦,一般民居都不准超过两层——多为木结构,也许是因为木材的成本更为低廉吧,毕竟这是一个森林覆盖率很高的国家。只是,木结构的建筑,隔音就差一些,比如,走廊上有人说话,屋里的人就是不自觉的听众。我听见两个孩子在走廊上兴奋地跑着,有一个孩子还调皮地敲了敲我们的房门,用英语问道:“这里有人吗?”话音未落就被她的母亲制止了,我本来想打开门向这位小朋友问好,不过,他们一家似乎也进了房间,走廊中又变得安静下来。
悉尼与墨尔本的天气有相似之处,早晚温差大。白天像是我刚刚经历的夏天,晚上则像是我来时故乡的瑟瑟秋意。窗帘上写着悉尼市区夜晚的灯影细语,在房间里零落成亮词的片断。那些跳跃的流光是否成为今夜梦中的蝴蝶,在我脑海的秘境之上翩翩起舞?
天色熹微的时候,隔壁的那家就出门了,小朋友在走廊中留下同样欢快的声音,这让我不禁在想,这个家庭要去的地方,是否会如我要去的地方同样有趣呢?如果风景不殊,我倒很羡慕小朋友的热情,似乎小朋友永远不知道失望和疲倦为何物。
今天的第一站是“Featherdale野生动物园”,车子在路上遇到了堵塞,这也是我在悉尼唯一遇到的一次塞车。
“Featherdale野生动物园”与我故乡的动物园相比小得多,这当然是我在游玩之后才知道的。不过,所谓“水不在深”,在这个动物园里有澳洲独有的动物,比如,一进动物园的门,就有一只“青蛙嘴鸟”在静静等待游人的光临。
这种鸟有着类似青蛙一样的阔嘴,虽然看上去样子有些不近人情,不过,只有在近处才能了解“青蛙嘴鸟”的可爱,这种鸟见到人既不飞也不叫,甚至不逃不走,只是用显得有些愤怒的眼睛盯着原来的地方,我依照导游的建议,将“青蛙嘴鸟”抱起来,感觉从它的羽毛透露的柔软,带给我一种哺乳动物才有的温暖。在我看来,“青蛙嘴鸟”也许比一般的宠物还要安静,只是没有看到它飞行的样子,不过,我猜这种安静的鸟,大概不擅长飞翔吧?
既然来到澳洲,怎么能没有看到考拉呢?这座动物园自然也有考拉,为了方便游人照相,动物园有工作人员专门负责将考拉从笼子里抱到一棵桉树上,供游人合影留念。这样的场景一共有三个,在这些场景前,是长长的等待的队伍。也许我可以先去看看袋鼠,它们就在不远的地方。
Featherdale动物园为游人提供了专门喂动物的饲料,游人投一元硬币,就可以用类似于冰激凌托的杯子盛上一杯,然后去喂动物。不像故乡的动物园,这里的动物——除了不得不关在笼子里的鸟和那些有危险性的动物——几乎游人都可以与之亲密接触。
小孩子们拿了饲料去喂袋鼠,这里的袋鼠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不是那种硕大的大袋鼠(大赤袋鼠),而是另外一个品种,世界上有150多种袋鼠,都分布在澳洲和南美洲地区,我在这里看到的袋鼠只是其中一种。这种袋鼠即使成年身高也不足一米。澳洲的袋鼠,除了动物园里的,都是野生的,因此,这些被特意选择生养在动物园里的袋鼠,我估计更符合游人欣赏的口味。这里的袋鼠已经对游人和食物处变不惊,一个小女孩儿刚刚将食物举到一只袋鼠的面前,袋鼠就凑上前来专注地吃着食物,小女孩儿用手抚摸袋鼠的皮毛,他的父母亲在给她照相。
我看到了小袋鼠钻进袋鼠妈妈的育儿袋,在我看来,那只小袋鼠也已经个头不小了,还是可以进出育儿袋,从袋子里露出小小的脑袋,样子可爱极了。
除了袋鼠,还有一种在澳洲国徽上现身的动物——鸸鹋,做为澳洲的特产和国鸟,这种鸸鹋科的鸟类是此科的唯一物种,在我看来,这种唯一性是颠覆动物分类法则的钥匙,不过我的兴趣不在此,我选机会将一只袋鼠和一只鸸鹋放进了同一张照片,看起来要比做为国徽的它们生动得多。
沿着路走,就看见了企鹅,这里的企鹅要比海洋馆里的企鹅近人,它们站直身体聚在一起仰首企望,是在等待游人手中的食物,还是照相机的打量?它们胖胖的身体和微微翘起的翅膀,让我希望它们可以动作一下,让我可以目睹它们走路的样子,可是,它们似乎更喜欢静止不动。
虽然时间有限,做为自己的小小爱好,我还是去到猛禽区参观了一番,并且试着如何让镜头突破铁笼的藩篱,将天空的行者,收藏在屏息的瞬间。对于鹰而言,这无非是莫大的讽刺和污辱,每当见到关在笼中的鹰,我都感到这是人类对伟大品质至少是对美感的犯罪。
挽回我失意的是白孔雀,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在我印象中仅仅出没或栖身于传说深处和宗教神坛上的动物,在现实中与之遭遇,让我感到一阵错愕和惊奇。白孔雀并非某一独立物种,而是蓝孔雀的变异,这种将蓝天洗净为白云之后的羽毛,成为了品种和审美中的异端,让旁边怒放羽目的蓝孔雀相形见绌。让我感到遗憾的是,在白孔雀开屏的时候,未能留下一张满意的照片。
我想现在可以去和考拉拍照了,果然,刚才一波的游人离开后,继续支撑门面的考拉只剩下一只,似乎仅仅是和游人照相,对于它们来说也已经是非常艰难的工作,工作人员将睡着的考拉抱回笼子里,像是抱着睡着的婴儿。考拉一天要睡18个小时,这种以桉树叶为食的动物,需要长时间的睡眠来分离桉树叶中的有毒物质,因此,能看到睁开眼睛活动的考拉,也是一件难得的事情。除了这只布景考拉,其他的考拉都在睡觉,考拉睡着的样子也很可爱,它们是在树上睡觉的高手,在树杈上团成一团,我猜如果有梦,它们会梦见一个长满桉树的世界。
Featherdale动物园的门票很有特色,门票做成一本护照的样子,打开折页,一侧是公园的地图,标示着各种动物的位置;而另一侧是六个主要的参观景点,有袋鼠、考拉、爬行馆和蝙蝠馆等等,游人可以在这些景点处用动物园准备的图章为自己的动物园护照盖章,如果将这些景点全部游遍,那么,就会得到一本完整的Featherdale动物园护照。这一游园创意被广泛应用在大小的参观展览中,听说,几年前的上海世博会上,也采用了这一“护照”创意,不过,也有人以收集各馆的图章为乐;为此,动物园也考虑周到,在某处将六枚图章集中在一起,专门为那些时间急迫的游人一次性将图章盖满。
在我们准备离开动物园的时候,一个小学校的学生也来这里游玩,看他们兴奋的样子,希望他们比我们这些匆匆的游人有更多的收获。
蓝山
澳洲的国树是桉树,据说,澳洲的桉树种类有699种,作为澳洲的国树,这的确是桉树的骄傲和自豪。我们要去的蓝山(blue mountains)也与桉树有着密切的联系,桉树遍生在蓝山上,桉树的树脂释放出一种绿色的烟雾,而在远处观望,就形成了蓝色的自然景观。而蓝山的名字就是这样得来的。从地理上看,蓝山是悉尼的西侧屏障,同时,它也是大分水岭的南段的山系之一,蓝山将南太平洋的暖湿空气截留在大分水岭的东侧,给悉尼保留了充分的降水。
蓝山距离悉尼一百多公里,赶到蓝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我们在一座街心公园小憩,街道四周有一些看上去很古老的建筑,街道上非常安静,不见人也没有过往的车辆,甚至连公园里的鸟雀也显得孤零,我坐在公园的秋千上,欣赏着公园里葱茏的草木,感觉这小小的公园,也拥有一种值得耐心欣赏的美。
三姐妹峰(three sisters)是蓝山的著名景点,传说是这样的:一位父亲有三个漂亮的女儿,魔鬼看上了三姐妹要把她们纳为己有,老父亲无奈之下,用魔法将三姐妹变成了三座山峰。我们将在蓝山乘坐三段缆车,在空中亲近三姐妹峰的迷人风貌。
我们在缆车售票处等待,在售票处门口,有几座铜像将传说故事用黄铜的质地赋形于刹那:魔鬼是一个干瘦老人的造型,看样子他在追逐三姐妹;而三姐妹除了面孔相似外,做着不同的仓皇奔走的动作。我估计那之后,就是三姐妹变做山峰的故事高潮了。有游客与铜像合影,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不光能我们这一行人,还有许多当地与异国的游客来这里游玩。
缆车的第一段是从一处山峰下降到对面一座山的半山腰地带,我得以俯视蓝山的山谷,整片山谷都被茂密的植被覆盖,除了桉树还有其他的树种,结成浓稠的绿色,若是在远处观望,那笼罩在树冠上的氤氲是否摇曳成著名的蓝色呢?
三姐妹峰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在我看来,山峰要比外面的铜像优美。这大概也就是让想象保持美感的前提,将抽象的事物具象化,无论多么高明的手段,都会让抽象的身体变得沉重,那些神话的悠远、传说的动听、哲思的精致,甚至是乌托邦的美好,都会从永生变成凡人血肉,经历人间的喜怒哀乐。这是大胆但注定失望的尝试,涉及艺术范畴的无非是引发关于美感的争执;比如:把三姐妹峰做成塑像。而那些关于制度的创举,就很可能把人间变成炼狱。
下了缆车还要步行一段路,这个地方曾经是一个煤矿,如今煤矿关闭,开辟成了国家公园。小路是从山间草创而成,身边都是深沉的古树,苍老的树干上缠绕着藤蔓如蛇,在木板铺成的小路两侧,有展板介绍沿途的树木,我随着人群匆匆地走,没有时间仔细看那些树木的介绍。阳光被层层枝叶切削剁碎,成为幽暗树林中的光源背景;前几天下过雨,让山中的溪水从蛰伏中跳动脉搏,在那些肉眼无法辨识的河床里,轻声低唱成蓝山透明的血液。风在山中好像迷了路,在无法预料的方位悄声掠过人们的身旁。
旧时的煤矿入口如今也被保留下来,成为了一道供游人拍照的景观。我们即将乘坐的缆车线路,就是当年煤矿用来运煤的矿车旧道。这一段缆车是直上直下的路程,坐在当年运煤的翻斗车中的滋味别有洞天。我被重力和速度摆布,几乎快从座椅上起身而去;沿路还有许多工人在悬崖的岩架上施工,似乎在继续着未完成的高空作业。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两分钟,但是,却像没有终点的行程,就在我快要失去重心和耐性的时候,缆车终于停止下来,跨出缆车座位的时候,我望了一下自己上车的地方,垂直高度有几百米,不知道同行人是否和我一样感到头晕目眩。
最后一段缆车是从山谷这边到对面去,这段缆车在底部有窗口设计,可以在高空俯视整片山谷。来自世界各地的乘客在缆车大厅等待,工作人员发放写着不同语言的游览宣传单。从我站的地方,可以看到山谷在阳光下摊开绿色的身躯,在更远的地方,山脉呈现出一抹浅浅的蓝色。
我们一行人乘上了最后一段缆车,与我们同行的有一位中年女人,她推着一个坐轮椅的年轻人;缆车的讲解员是一个很年轻小伙子,他看到这位坐轮椅的乘客,就把缆车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起来,他对大家说:“让我们给这位勇敢的年轻人一些鼓励和掌声吧。”于是大家就一起鼓起掌来。这位讲解员的中文也不错,见到我们这些中国的游人,还与我们用中文问好。
在这最后一段缆车上,当我们脚下的地板全部变得透明时,蓝山山谷的全貌在我们眼中变得清晰生动,高度,却是看清这片山脉的最好途径。我看到一道瀑布从山崖落下,虽然不够宽阔,但是,也有着足够称道的落差,在一片岩石草木和蓝绿飘渺之中,瀑布是唯一的白色。它将山岩的沉重汽化,凝结成流淌过山中的轻盈,在奔流的终点,山泉冲出石筑的隘口,在重力的引导下,化作飞空的雨水,返回宁静安详的大地。
缆车的行程不长,当我们到达终点时,在那个讲解员的带领下,我们再次为那个坐轮椅的年轻人鼓掌。讲解员用中文与我们道别,还有游人与这位讲解员合影。
比起蓝山的风景,这位讲解员给我留下的印象同样深刻,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在他身上体现出的人性关怀,在我看来已经超出了职业要求——或许是我的参照问题,也许,这种人性关怀已经普遍融入公民精神甚至国民性格之中了吧。
我们离开蓝山的时候,还有许多背着硕大旅行包的游客与我们背道而驰,在蓝山是可以露营的(在指定区域,因为蓝山也是野生动物的家园,人类涉足的区域相当有限。据说,上次有游客在蓝山迷路,十几天后才被搜救队找到),这里的美景也的确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慢慢欣赏亲近,只是,我们行路匆匆没有这份闲暇和自在。
蓝山留给我的印象不仅仅是自然风光,还有从细节中体现出的人文风景,自然风光让我有着审美的愉悦,而人文风景让我继续在思路之上。
紫罗兰溶洞
旅游巴士在曲折山路上如蛇扭转,如果向外看一眼就会发现,我们与万丈悬崖仅仅咫尺之隔,时不时还要与对面的车辆擦肩而过,这份惊险让我困意全无,车上的大多数乘客已经伴着强烈的阳光睡去,而我则独享旅游项目之外的行程乐趣。
我们即将抵达的“紫罗兰溶洞”是一处喀斯特地貌区,据说这处溶洞的最早发现者是一个盗贼,他把四十大盗的宝藏放进山洞中,这自然不必什么“芝麻开门”的密语,只不过,偌大的溶洞仅仅用来隐藏财宝就有些浪费,如今被开发成了旅游景点,让来自世界的游人收获比物质财富更迷人的视觉之美。
惊险之旅的终点,就是溶洞的入口,入口处黑色的穹顶遮天蔽日,让人感觉一阵山洞肺部吹出的阴冷。我们随着洋人导游下到溶洞里,在黑暗和不多的灯光中,行走在湿漉漉的山洞中。抬头看那些群生的钟乳石,想着,只是水和二氧化碳造就了这样的奇观恐怕不然,若缺少了时间的一维,这里只是平常的山洞而已。
据导游说,这些钟乳石有着四亿岁的年龄,不禁感叹时间的耐心,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我在欣赏的不是石头,而是时间,时间在石头上昭示它的存在。对于我们这些游人,甚至对于人类全体而言,我们是这世界永远的观光者。我们在时间之中,我们也在时间之外。
闪光灯频频亮起,成为溶洞黑夜里的流萤,我随着萤光小心前行,铁扶手上沾满冰冷的水汽,溶洞的照明灯在我们身后一盏盏熄灭,想象没有人参观时,地下世界的永灭和不朽;较之于地上世界白天的喧哗和黑夜的哑寂,静噪之间都显示着时间浸入其中的肤浅。不过,作为有限的凡人,对于时间的理解,也就是我们对于自身的理解。
再次回到阳光下的世界,溶洞里的水滴和时间的碎屑还披落在我们的肩头,等待光照慢慢将它们蒸发殆尽,看每个人的表情,像是从一场数亿年的梦境中醒来,失去了那些钟乳石的路标和指引,我们再无法返回那个漫长的梦中。
又一个黄昏
回程还要从盘山路扶摇而下,回到低处后,又是无边的牧场、草地和牛羊,这几天的沿途风光,让我对澳洲的内陆和牧场渐渐熟悉起来。澳洲是一个水资源缺乏的国家,因此,澳洲的农业不甚发达,发展蓄牧业就成为了一个自然选择。在那些牧场上,都有着巨大的储水罐,这些储水罐用来收集雨水,然后供应牧场人家的生活;大多数牧场还有数个蓄水池,这些蓄水池是提供给牧群饮水之用。在干旱的季节,牧场的日子就很难过,如果储水罐不能提供充足的水源,牧场也只能向自来水公司买水。
牧群聚集在树荫底下等待黄昏降临,从山坡上缓缓走下的牛羊,是否在复原着诗中的场景?在相隔历史、语言、风俗种种障碍后,在同一个夕阳中,中西文化彼此安静对视,而对我来说,这只是又一个黄昏。
写于2012年11月26日至12月3日 多云 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