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近平主席2014年9月24日在纪念孔子诞辰2565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暨国际儒学联合会第五届会员大会开幕式上发表了重要讲话,对孔子之于中华文明的深刻影响,儒家思想对于形成和丰富中华民族精神,予以高度的肯定。他指出:“当代中国是历史中国的延续和发展,当代中国思想文化也是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传承和升华,要认识今天的中国、今天的中国人,就要深入了解中国的文化血脉,准确把握滋养中国人的文化土壤。”“研究孔子、研究儒学,是认识中国人的民族特性、认识当今中国人精神世界历史来由的一个重要途径。”他指出:中华文化最基本的文化基因,是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在修齐治平、尊时守位、知常达变、开物成务、建功立业过程中逐渐形成的有别于其他民族的独特标识;包括儒家思想在内的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蕴藏着解决当代人类面临的难题的重要启示。这些指示,对我们启迪良多。
首先,我们应全面认识儒学在中国历史上的重要地位与作用。从钱穆、冯友兰、贺麟、张岱年等先生的著作中,我们不难知晓,中国文化精神与中国民族性格主要是由儒家奠定与陶养的。传统中国社会是士农工商的四民社会,士为四民之首。士代表、弘扬、实践、坚守了中国人的人文理想,担当着中国社会教育与政治之双重责任。儒学所以成为中国文化的主潮,是由儒学的基本精神、广博范围、历史发展,客观地确定的,而不是什么人的一厢情愿。传统中国社会是儒家型的社会,而儒学则是中国人的生活方式、行为方式、思维方式、情感方式和价值取向的结晶。儒学主要内容有两大部分:一部分是内圣修己之学,另一部分是外王事功之学。前者是个人的心性修养,诚意正心,陶冶性情,培育君子人格;后者是在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过程中,特别是在社会政治实践过程中,为老百姓,为国家、民族服务,建功立业。前者是做人,后者是做事,这两者是统一的。当然,这两者背后,还有深层次的个人对于天、天道、天命的敬畏与信仰,这是人的终极关怀的层面。因此,儒家能做到知行合一,经世致用,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知其不可而为之。
儒学是教养,是文明。几千年来,以“仁爱”、“仁义”为中心的“五常”(仁义礼智信)、“四维八德”(孝悌忠信、礼义亷耻)等儒家核心价值,通过教化,通过蒙学、乡约、社会礼俗与文化,浸润在人间,成为老百姓的生活信念,即“百姓日用而不知”的道理。儒学的生命力在民间。儒学本来就具有平民性格,是民间学术。它代表着社会的良知,担当着社会的道义,以“道统”(精神价值与社会理想),批评、制约、指导“政统”与“治统”,维护公序良俗,其依托即是民间自由讲学、社会自治及士绅的重要地位。儒学是真生命、真精神,是推动中国历史文化发展壮大,克服黑暗,走上光明的原动力。五四以来,很多人把儒学视为“阻力”与“包袱”,这是对本国历史的无知与歪曲。钱穆先生曾批评了笼统地以所谓“封建”概括中国传统社会,以“专制”概括古代政治体制,说“中国比西方落后一个历史阶段”的说法,认为这基本上是“袭取他人之格套,强我以必就其范围”。钱先生据史实驳斥了所谓汉武帝表彰六经、罢黜百家,从此学术定于一尊的说法,以及中国历代帝王利用儒家思想,作为对人民专制统治的工具的说法,认为“此说更为荒谬”。(详见钱穆《中国历史研究法》,台北东大图书公司,1988年,第76页。)
其次,我们应全面认识儒学在今天中国的重大意义。儒学对现代中国的生态环保、社会治理、中国人教养的提升与人心的安立,可以提供丰富的智慧与营养。儒学主张人要尽己之性、尽人之性、尽物之性,充分发挥自己、他人,乃至万物的本性,肯定万物自身的潜能与独特价值,参与赞助天地之化育。儒学是天、地、人、物、我等协调发展的理论,又有《月令》等宝贵的经验与“民胞物与”的理想境界,对今天的自然生态环保可以提供很多精神资源。儒家社会治理的最高价值是“王道”、“仁政”,批判“霸道”、“暴政”。儒家强调富民、教民,“制民之产”,在保障民生的前提下,主张“礼、乐、刑、政”的相互配置,以礼乐文明的教化为本,“德主刑辅”。传统中国是儒家式的社会,是小政府大社会的典型。传统中国的社会管道、中间组织很多,例如以宗族、家族、乡约、义庄、帮会、行会(到近代转化为商、农、工会)等社群为载体,以民间礼仪、节日与婚丧祭祀活动,村社活动,学校、书院讲学活动,士农工商的交往等为契机,在一定意义上就是社会自治、地方自治的。民间组织与自治,士人积极参与及儒学传统所倡导的公共性与公共品德是公民社会的人的成长与全面发展的基础,也是现代性政治的基本内容。公民道德的重建离不开儒家文化的土壤,儒家的人禽之辨、公私义利之辨、君子小人之辨、天理与人欲之辨,对今天重建官德、整饬吏治腐败有极积意义。
儒学有助于解决人的精神安顿与终极关怀的问题。现代人的心灵缺乏滋养,人们的生命缺乏寄托。而现代科技文明并不能代替人思考生命与死亡的意义与价值的问题。儒学的形上本体论与境界论、宇宙论、心性论、理想人格论、身心修养论、人生价值论等,可以扩大我们的精神空间,避免价值的单元化与平面化,避免西方现代性所预设的价值目标的片面性,批判工具理性的恶性膨胀。儒、释、道的安身立命之道可以丰富我们的人生,提升我们的人格,活化性灵,解脱烦恼,缓冲内心的紧张,超越物欲的执着,复活人文理想的追求,使人真正过着人的生活。
中国是有五千年甚至更长历史的文明古国,中华文明是世界上唯一未中断的文明。中国人有极其丰富的精神滋养及与天地人物交往的经验与智慧,我们主动参与今天中国与世界的活动,当然不能只靠拾人牙慧与余唾,我们有我们的文化主体性。我们以开放的胸怀吸取借鉴外来文化,但根源与根据必定是自己的文明,首先是儒家的学说。当然,我们自己的文明、儒家的学说也是不断吸纳外来的不同文化的结晶,但文化基因、文化本体毕竟是我们独有、自创的!我们在坚持文化本体,继承文化基因的基础上,以开放的心灵吸纳古今中外不同文化之众流与百家,丰富自己,面向未来。
再次,我们应全面认识儒学在现代世界的重要作用。儒学是学习的文明,是包容性很强的文明,不具有排他性。在历史上,儒学与诸子百家,与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有很成功的相互交往、学习、融合的经验。儒学不专属于中国,它在明代流播东亚,后来儒学变成整个东亚的精神文明。明末以后,儒学通过传教士传到欧洲,在欧洲也发生过影响。儒家的仁爱忠恕之道,“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思想,早已成为世界上所有《人权宣言》、《世界伦理宣言》中的黄金规则。以上原则与儒家自尊尊人、和谐相处之道,在今天的国家、民族、宗教、文化间的交往对话中,越来越受到重视。儒家的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相接相处的思想在与生态环保主义、政治自由主义、女性主义的对话中,也越来越能发挥积极作用。儒学是富矿,其中有大量珍宝还不为国内外民众所认识,需要我们认真理解与发掘。儒学经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在现代世界有助于促进自然、社会、人生的协调和谐发展,克服人类与族类素质的贫弱化。儒学智慧对解决今天的世界性难题可以提供更多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