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从小到大，从小学（五年制）到大学，前前后后在学校里读了十五年的书。从大学毕业后，读书治学又作为自己的一种业余活始终如一保持着，因此，不管这个称谓是褒义、贬义还是中性的，自己作为一个读书人都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这个称谓于我都是名副其实的。下面笔者就通过自己的经历，以夹叙夹议的方式谈一下自己对读书人这一角色的一些理解，尤其是谈一下自己对读书人应该如何为人处世的一些理解。

一

进入大四后就面临着找工作的这一头等大事。那年大学生的工作很不好找，尤其是我所学的这种不实用的专业。下学期时，家人为我联系了一个单位，要我赶回去面试。由于是去应聘当教师的，要求试上一节课，我就带了几本相关的书，以在路上准备一下。为了赶时间，我比火车票上的时间提前一天去坐车。经过与列车员的说项后，我还是上了火车。车开动后，我去找一下有没有空位。后来看到有一个空位，就问一下旁边的人这里有没有人坐。这座位是靠窗的，一个戴眼镜的学生模样的人坐在对面，他看见我在找座位，就很热心地叫我坐。我刚坐了下来，但旁边一个女的看到我是后到的，似乎觉得我有个座位坐就不错了，没有资格坐这靠窗的，就叫我坐到她的座位上去，她自己过来把本该属于我的座位给坐了。我也没有跟她去争。坐定后，学生模样的和我聊了起来，原来他也是昆明一所大学的学生，家在江西，趁现在课业比较轻松，回一趟家。

不久后我把书拿出来看，想借此坐回到车窗旁，就对那个女的说，我要看书，想坐在靠窗户的地方，这样亮一些。她说，你本来就没有座位，就这样坐好了。对面的那个学生支持我，对她说你的座位也不是在这里，这个空位是他先坐上的。她听了就面有愠色起来，开始和他发生了口角。对面坐的另一个男的跟她一样也是湖男人，在昆明做点生意，年龄与我们差不多，看见我这个大学生把书拿出看本来就有些看不惯了，再加上我和他的老乡在争座位，就出言不逊地冲着我说道，你他妈的看书还要靠窗户坐？别吵！我看他那架势，知道要打架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好不吃眼前亏，忍气吞声起来。那女的异常泼悍，吵架的功夫十分了得，对方与她争辩了几句后不想再争辩下去了，就说我们有知识的人不跟你计较。她听了火冒三丈，反唇相讥道，有知识？戴一副假眼镜就算有知识了？对方被她这样羞辱一番，气得要动手开打。我眼看因为自己的事情惹下了大祸，忙不迭地劝起架来。她像发怒的母狮子，大声地吼道，你打呀！打呀！还一边指着我说，这位先生态度还好一点。对方厉声地质问道，他妈的！这是你的座位？把别人的座位给占了，这叫什么？这叫无耻！她狠狠地回敬道，毛还没长齐就学会骂人了！……后来在我的百般劝说下，在男的先停嘴的情况下他们终于结束了争吵。

后来空气缓和了，在漫长的旅途中我们又聊了起来，当然他们两个之间是没有讲话的。男的把一份报纸拿出来看，也分一张给我看，然后把剩下的放在桌子上，那女的竟然也拿过去看了起来。我不知道她这是大度、不计前嫌还是缺少自尊。到了湖南后，那女的要下车了。她要跟我们道别，我随即就把脸转开了，不予理睬，我旁边的他也同样无动于衷。对于如此蛮横、不讲理的人我们有机会也要让她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

那个做生意的也有故事可讲。他一直对我这个读书的人看不顺眼，充满了一种鄙夷和不屑。我起初还想和他搭讪两句以缓和气氛，但他丝毫不加以理睬。我也就罢了。他抽烟，直接就坐在座位上抽了起来。过了不久，列车员快步地走了过来，想揍他一下，但被他发觉了。他赶紧把烟拿到车厢的连接处去抽，列车员凶巴巴地在后面说，他妈的欠揍！第二次，他又抽了起来。这次可就没上次幸运了，在他坐在那里快活地吞云吐雾之际，列车员不声不响地走了过来，啪的一声巴掌重重地拍在了他的头上。他经这么一下突袭，脸唰的胀了通红，赶紧把烟丢在地上踩灭了。等列车员走远了，他用对方听不懂也听不到的湖南话骂骂咧咧了几句，这样也算出了他的心头之气。

事后我认真地想想，自己也存在一些做得不得当的地方。人们没有上过大学的人对于我们本来就容易看不惯，我要读书就要在那里默不作声地读好了，否则，就会让人家感到愈加的不好受。但问题还在于那女的把我已经先坐下来的座位又抢过去坐了。江西男的吵得过她就跟她据理力争，吵不过她就算了，却不该拿自己有知识去激怒对方，结果反而让对方大大地羞辱了一番。现在大学早已经之前现大众化了，社会上的大学生早已经是满街走了，但愿火车上不会再出现这样的尴尬情形了。

二

我工作后有一次到一家卖学术著作为主的书店。由于我经常光顾这家书店，其中的一位女店员对我有几分面熟。那次她看见我手里拿着一本学术著作在翻看，过来跟我搭讪了起来。她看出我已经从学校毕业几年的样子，说像你这样年纪的人一般很少看这样的书了，已经转型了。我本想顺着她话说下去，但由于有点虚荣心在作怪，便说他们一般都看《潜规则》这样的书。她听了很不以为然，说那不见得，这样的人（指看学术书的人）大有人在。我说《潜规则》也是学术书。她仍然左一个“那不见得”右一个“那不见得”。我本来可以反诘说你不是说已经转型了吗？但我当并没有想到要这样。我最终只能无言以对，走开了。后来我冷静地想想，自己当时所讲的话也欠妥当。人是需要保持谦虚和低调的，即使你真有什么值得肯定的也不要由自己说出来，而是要通过别人的口说出来。而且当人们在称赞你的时候你也不要就变得飘飘然起来，变得自我膨胀起来，这不但会有损于自身的形象，同时也会让别人感到浑身的不自在。人们可以称赞你，但却难接受你的自视甚高。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而且对于我们也不是什么坏事情，可以使我们少一些得意忘形，避免迷失了方向。“谦虚使人时步，骄傲使人落后。”喜欢在别人面前显摆，这是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表现，也是十分寒碜的。

三

我还在学校的单身职工宿舍住的时候，有一次到两个女同事的宿舍去串门。言谈中，一个女同事说你平时读了很多书。我一听到别人在肯定我，容易自满的毛病又复发了，千不该万不该地说这样一句话，书读多了，就会感到一切都看透了。另外一位女同事立即就很不以为然地就接过去说，这说明你读书还没到一定的境界。就像有句话所说的那样，刚开始的时候是看山是山，后来是看山不是山，最后是看山还是山。我听了没有回应，但心里还是感到有些不服气。但当我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之后，又开始觉得她所说的不留情面的话不管是出于有心还是无意，其实对我都是有帮助的。知识是一个海洋，我们书看得再多，知识学得再多，也只是沧海一粟。更何况我当时还远远谈不上是多的时候，因此，所谓的看透只是一种自我感觉良好，是一种幻象罢了。我有一次在一条登山道上听到两个人在对谈，其中一个人所说的一句“越厉害的人越谦卑”让我永远地记住了。此言极是。其实，平凡如我之辈，在生活中何尝不需要谦卑呢？保持必要的谦卑不仅仅是基于对自己在世界上所处的位置的正确理解，也是我们在人际交往中所需要的一种润滑剂，是我们更好地生存和发展下去所需要的一种人生态度。

四

我有一次在老家，带着刚会走路的小孩到村中的那家食杂店玩。这时候已经是年关了，店门口摆了许多的烟花爆竹卖。有一款浏阳产的花炮老长老长的，一圈圈地绕起来包好后呈一个很大的圆状。我跟店老板说这捆炮的长度有多少。这时也在店里面玩的一个人走过来张开手指在花炮上面量了起来。我说这样算得不准。他说干吗算不准？2πr嘛。我以前在一个工地上要测算一个桥洞的长度，那个读书人算了半天都算不出来，我用这个办法没两下就算出来了。这人知道我是读过书的，这样的人有一种天然的不屑和不放在眼里。但他知道所谓的“2πr”说明他也是曾经读过书的，只是读得多少的区别罢了。况且他的两个子女在将近二十年前也都考上了中专学校，要知道在那个时候能够考上中专也是不容易的。既然他对读书人如此反感，要找机会打掉他们身上的威风（其实我当时何曾有什么威风呢），他当初又何必要那么辛苦地培养自己的子女去读那么多的书呢？他说得振振有辞，我听了感到无言以对，只是觉得这样计算终归是不准确的，但又不知道怎么和他讲，最后只好说这样算误码差很大（天可怜见，自己都被挤对成这样了，还说出“误差”这种不靠谱的学科术语来）。这时老板走过来掺和进来说，这还不简单？只要量一下最外面这一圈有多长，然后再乘以总共多少圈就算出来了。

那么，在这件事情上到底谁错了？当然错的不是我，而是他们。花炮的长度是无法通过上述他们的方式计算出来的。外圈的半径和里圈的是不一样的，每一圈的都不一样，这样就不能够用最外圈的长度乘以总的圈数计算出总长度来。而且即使每圈都用手指量过去，这看似做得到，实际上却做不到。因此，我说这样算不准确没有错。他所说的桥洞的例子，我没有在场，不知道实际情形是什么样的，因此没有发言权，但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在瞧不起读书人的同时，自己也犯了经验的自负的错误。自诩为有知识的人容易犯理性的自负，而自以为有经验的人也容易犯经验的自负。然而，由于自己生性木讷，反应迟钝，这些都是事后想到的，没有急中生智地想到这些，即使想到了也不会用语言把它们准确有力地表达出来。我知道他是一种强势、自负而又偏狭的人，我对这样的人只有一个真招，就是敬而远之。他让我无故难堪了一回，但这也是唯一的一次，就没有第二次了。

以上的这些经历逐渐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是需要保持谦卑的，是不能够去显摆自己的。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知识分子，更不是什么公共知识分子。我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读书人，平时喜欢读读书，写写文章，做些自己喜欢做也有权利做的事情，默默地走自己的路。我没有高人一等，亦无须妄自菲薄。我以前曾经有过显摆和自我膨胀，但这已经成为过去时了。我只是在网站上发表一些文章，在公共领域进行一些发言，而这里是谁都可以上来喊一嗓子的。在现实生活中，除了极少的几个亲近的人之外，我是不会拿自己的文章示人的。这除了是出于对安全因素的考虑之外，也是为了不在别人的面前显摆自己。就像喜欢显摆自己一样，容易产生嫉妒也是人身上的一种难以克服的本性，我们只能面对这样的现实。然而，别人的是否宽容大度我们无法左右，我们自己的谦逊低调却是可以做到也是必须做到的。只要这样，我们才能够更多地避免生活中的一些磕磕碰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