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为你读书》
江晓原著,商务印书馆,2022
这个奇怪的书名,其实是语义双关的:
“为你读书”的第一重意义是祈使、劝诱,劝诱(本书)读者,应该为自己读书。
这个祈使当然是有意义的,因为有很多人,在很多时候,读书并不是为自己的。很多书不是你自己想要读的,而是迫于来自父母、老师、上司等等人物的压力,不得不读的。这种被迫读书,未必没有好的作用和结果,比如它能让你完成学业、完成任务。但是因为这些书不是你自己想要读的,所以你感觉你是在为别人读书。
这种不情不愿的“为别人读书”的感觉,其实有着非常负面的作用,它会让你产生和某些学生的厌学心理病态类似的“厌读”心理,其结果往往是,当你不再有读书的压力时,比如学业完成、任务完成之后,你就不再读书了。看看你周围吧?有多少人走出校门之后,就借口工作忙、生活累而不读书了?
而为自己读书,读自己想要读的书,那就完全不同了。非但不会产生“厌读”心理,还会让你想要读更多的书。
“为你读书”的第二重意义是(以本书作者为主体的)陈述——我是在为你(我的读者)读书。
此话怎讲呢?我知道很多人工作忙、生活累,有很多时候确有挤不出时间读书的苦衷。但我却比较幸运,表面上看起来是工作不那么忙、生活不那么累,所以多年以来一直有比较充裕的时间用来读书。这只是因为我选择了一种可以和读书结合在一起的谋生职业——起先在中国科学院当研究人员,后来到上海交通大学当教授。
既然如此,那我就可以在工作时间读书,甚至将读书变成工作。
一个大学老师在工作时间读书,当然毫无问题,其实可以在工作时间读书的职业还有不少,比如科研院所的研究人员、出版社的编辑、报刊媒体的记者……
至于将读书变成工作,其实路径也很简单,就是让读书的成果成为学术界认可的学术成果。考虑到阅读快感,我在本书中仅编入了三篇发表在CSSCI刊物上的文章,这是“将读书变成工作”的例证,因为这些文章会被学校管理部门认定为“学术成果”,而产生“学术成果”的过程当然属于工作性质。
那么为什么我是在“为你读书”呢?因为我写的不少书评,都带有“让读者不必阅读原书也能有收获”的追求。有朋友曾开玩笑对我说,你这种书评,出版社可不喜欢,因为读者读了你的书评,反而不去买书啦。当然这是玩笑,事实上读者还是会去买书的(只是可能不马上去读了)。本书中编入了若干篇对大部头书的书评,比如对《未来》《中国历史研究手册》《哈罗德·布鲁姆文学批评集》等书的长篇评论或审读报告,就是这样的例子。
如果说这种情况下的“为你读书”也是一种“为别人读书”的话,那和我上面说的那种不情不愿的读书完全不一样,因为这些书也是我自己愿意读的——否则我就不会接受书评的邀约。所以我在“为你读书”的同时,仍是在为自己读书。
对于第二个意义上的“为你读书”,还有一层可以说一说。
多年以来,对哪些书发表评论,始终出自我本人的独立判断。我替报纸特约主持“科学文化”版面(起初在《文汇读书周报》,现在在《中华读书报》)已经持续19年了,这个版面上有我和清华大学刘兵教授的对谈“南腔北调”,每次谈的书都是我和刘兵教授两人商定的,不受出版社的任何影响。版面上的书评文章,也是我选定了书之后约人撰写。我还每次在版面上推荐三本新书,也是我亲自寓目,独立选择,自撰评语。
虽然通常书评都是“隐恶扬善”避免批评和负面评价的,但我始终秉持“独立判断、学术研讨”的宗旨,该赞美就赞美,该批评就批评。不过,我评论图书,主要不是为了评价被我评论的书——我并无这样的义务。我之所以对某些书发表评价,只是因为我读过之后,感觉此书本身有价值,或此书能够引发有价值的思考或讨论,而我愿意将我的有关思考发表出来与读者共享,而媒体也认为这些思考值得发表出来。
顺便说一下,如今观影已成为许多学人的另一种阅读形式,我也已经形成这种状况将近20年了。事实上,我已经将观影和读书视为同一种活动,所以我对影视作品的评论,也秉持与图书评论同样的原则,也是完全是独立的。本书中也收入了两篇带有学术性质的电影评论。这些年来,书评和影评共同成为我文化评论的组成部分。
我的“为你读书”虽然同时也是我自己想要读的,但毕竟有不少情况下是出于媒体的邀约或出版社的邀约(比如为一些书写序),而我还有自己单位里的本职工作,这就使得许多邀约无法“立等可取”。大部头的书,阅读需要时间,写评论也需要时间,但只要媒体或出版社愿意等,我就会最终写出来。有些长篇的评论竟等了一两年之久,也真可以当成相互信任和期许的美谈了。
现在,就让我们开始“为你读书”吧。
2021年9月23日
于上海交通大学科学史与科学文化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