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不能忘记十年前，2000年8月，希翎大姐和我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一声长叹：“我现在真的无处可去了”。
我理解她“无处可去”的处境，而且不无残酷地认为，这是她这样的“永远的反动派”的宿命。希翎大姐说了许多惊世、警世之言，而我永远铭刻在心的，是她的这一番话：“我对现实生活是不满的，即使是五百年后出世的话，我也会不满。如果对现实满意的话，如何推动社会向前发展？”“猴子要满意现实的话，那么我们现在都不会成人”。她也就这样和她“不满意”的现实斗争了一辈子，为一切现实的统治者所不容，也让所有安于现状者感到不安而将她排斥。但正因为有了她这样的人，我们的民族才在不断的改革、奋斗中得到进步。而推动这历史的进步的“林希翎们”因为坚持“不满意现实”到底，就“无处可去”了。这就是历史的无情。
但今天，希翎大姐还是回来了，她故乡“仁厚黑暗的地母”（鲁迅语）接纳了她：她终于回归故土。
但她希望回归让她魂牵梦绕的人大、北大校园的遗愿却没有实现——也还是因为她的“不满意现实”让权势者不安。
但权力却无法阻拦“精神的回归”。
这首先是“历史的回归”。历史已经，还要继续作出它的判决：希翎大姐所参与，并且作出卓越贡献的中国人民争取民主、自由、平等，争取人民权利的斗争事业将永垂史册，而身前迫害她、身后又阻拦她回归的权势者迟早要被历史淘汰。在这一点上，历史无情又有情。
更重要的是，希翎大姐已经回归我们每一个人的心灵深处。而且我坚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会和希翎大姐和她那一代人产生心灵的沟通。据说在她家乡的“追思会”上，80后的青年人的发言让与会的许多老人感动不已。这是一个证明：在人性、人心的一些基本点上，不存在“代沟”，是世代相通、相传的；希翎大姐的根本追求，是根植在人的心灵深处的，人在，心不死，希翎大姐（和她有类似追求的每一个普通的人）也就不朽。
2010年11月24日赴台前急就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