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痒卧床，百无聊赖，拾一本小说，断断续续地读着。
这是本美国当代作家雷蒙德·卡佛的短篇集，薄薄的一册，以前我不知翻过多少回。卡佛的小说精短得很，据说，早年他为生计所迫，多有迁徙，创作的时间不多，反而成就了他小说的短小精悍；及成名，闲空的时光多了，他就一气把短篇写到了一万字。其实，即使是万把字左右，卡佛也还是吝惜笔墨，故事的情节简单异常，结构上也仿佛随意，“生活流”一直荡漾在笔调中。
卡佛当然没有跳出来指手划脚，他的小说总是某个生活的片断，人人所见，又瞬时即逝，让他的一支冷峻妙笔不动声色地记录下来，就不同反响。
有一篇叫《离家这么近，有这么多的水泊》，题目就很特别，它写的是一个精神救赎的故事。丈夫与朋友外出郊游，在小河附近遇上一具被害女尸，他们却置之不顾，仍然执意地生起篝火，炊酒作乐。事后，丈夫明知理亏，却又心存逆反。于是妻子只好踏上灵魂的救赎之路，她驾车长途飞奔，参加了死者的葬礼。
我躺在床上，想着那位妻子，想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驾着车，她为了什么？可能仅仅是为了获得心灵上的一丝安宁。还有她丈夫，他和郊游的同伴当时没有马上报警，可能只是一念之差，他们工作了一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们是现代人，也是普通人，他们是有理由出现这种一念之差的。然而，他们又在那里停留了两天，这就有点超越道德底线了。
可惜，这部小说集里没有收卡佛的另一篇杰作《一件小小的好事》。那是个不幸的交通事故，一名无辜的正要过生日的儿童，一对无奈又无助的夫妇，还有那些总是正确的医生，现代的城市生活就是这样快速而冷漠，一切都很容易被一带而过，连亲情也在现代化的设备中被撕裂开了。好在还有那个屠夫似的面包师，一个传统的象征，魁伟冷漠仅仅是外表，正是他不动声色地以自己刚出炉的面包，款待了那对丧子的夫妇，使他们彼此，还有我们大家都体会到了冬天里的些微暖意。
当然，真正的暖意，还是出现在《大教堂》里。在这篇小说里，卡佛把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升华到了某种精神的共鸣之上，那或许是一种理想，一种信仰，一种人类共同的愿望，但无论是什么，当你读到《大教堂》的结尾处，那位可敬的盲人与曾经对他充满偏见的男主人手把着手，一笔一划地共同勾勒想像中的“大教堂”时，内心都会产生一种被震撼的感觉。也许这种文学所带来的无形的精神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在身体欠佳时，我们不是更渴望精神上的健康和自足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