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新儒家代表人物、复旦大学白彤东教授不久前在《南方周末》上撰文指出墨学思想是与文革思想最接近的传统思想。白先生认为,“有些批判儒家专制的人要搞新墨家,同时又提出道家讽刺儒家两千年”。于是乎,需要“有个心仪儒家的人报复他们一下了”如此看来,白先生定然是心仪儒家的那个人,来报复墨家和道家了。只是白先生文章的开头用了这样一个论述:“中国百多年的反传统”且不说这个所谓的传统是什么。
这个所谓的传统是什么?古人早有定论,儒之至,孔丘是也。众所周知,孔子是郁郁乎,而从周的。换句话说,孔子对周之前的传统是反对的,或者说是不认同的,当然,也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他自己不就说,能言夏礼,则如何如何么?那意思不就是不能言么?于是乎从周。在这一点上,孔子是不折不扣的反传统呀。以至于,在墨子与儒生辩论传统这事时,墨子说,你法周,未法夏,你这周不古。墨子的意思一方面是批判儒家违背华夏传统,一方面是讥笑儒家的认知浅薄。
墨子在两千多年前就开始批判儒家,批判儒家的思想,批判儒家反华夏传统。在经历过秦汉大一统,独尊儒术,罢黜百家之后,反华夏传统的儒家儒学成为了秦汉后两千年的华夏传统?儒家作为先秦的反传统的激进派,被固守传统的墨家所批判,是理所当然的。当今的儒,被墨家批判,同样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就是传统。
作为心仪儒家的人,报复道家,报复墨家。白先生确实的是对“儒家被当成专制的帮凶”而心存芥蒂的。但白先生实在没有论证出,儒家不是专制的帮凶。相反的,在儒家学说里,儒家粉饰集权专制的思想,一抓一大把。比如,恺悌君子,民之父母。彼君子者,固有为民父母之说。爹生不能养,母食不能教,君,则又食之,又教诲。于是乎,民众们要移孝作忠。要把统治者既当爹来又当妈。要忠顺不失。我就很奇怪了,那么儒生们,都是爹生妈不养?都是统治者养活又教诲的?儒生们昧着良心说瞎话,目的就是粉饰集权专制的统治者。来换取禄位。这是有奶便是娘呢,还是奴性使然?孔子说呀,学而优则仕,学也禄在其中。当了官,啥都有了。以至于,孔子吃不上饭时,佛肸召,孔子都要去。子路不干,说,佛肸是乱臣,你去干嘛?孔子说,我又不是不用吃饭的瓢葫芦。去了,混口饭吃呗。这种事,不是一回两回,比如子见南子,分明就是找奶吃去了。离开了统治者,连孔子都吃不上饭。所有,儒家才会粉饰专制。目的是混饭吃。在粉饰专制,做专制的帮凶这方面,真没哪家像儒家这样,没底线。以至于,孔子对诸侯看看歌舞,都反对。后来的儒家更是,搞出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而且还要制民之产。把礼与度的权利,完全的说成是统治者的权利。这难道不是专制的帮凶?
再回过来看看白先生是如何把墨家思想和文革挂钩比附的。他说:“墨家的平等思想,兼爱(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式的国际主义)尚同(通过天下共同之政权来推动天下人去私为公)节用(白先生用了选择身穿补丁的女代表为例)等等,比传统中其他各派恐怕都更与文革背后的思想接近,虽然这不是说墨家会全面支持文革”原来,在白先生眼里,文革是平等的,是兼爱的,是尚同的,是节用的。那么问题来了,文革是平等的么?那些被贴上各种标签的人,与所谓的贫农,红卫兵是平等的么?毛泽东与普通百姓是平等的么?如果是,为啥要民众忠于毛?为啥不是毛忠于民众?或者,既然文革是平等的,民众不忠于毛,毛也不必忠于民众,可不可以呢?很明显,不论什么原因,不忠于毛就是反革命,就要被制裁,甚至肉体消灭。这个哪来的平等?和墨学的平等思想有一丝关系么?墨学平等思想讲,人无长幼贵贱,皆天之臣。也就是说,每个人不论年龄,社会地位,其自然性和社会性,都是一律平等的。
白先生将兼爱理解成“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国际主义”首先,儒家是无产者,孟子说,没有恒产有恒心的是士。是儒生。其次,儒家提出的天下为公,与马主义简直就是无缝对接。所以,白先生把兼爱理解成无产者联合,本身就不符合墨家,众所周知,墨家是小生产者,虽然算不上资本家,但确实名副其实的有产者。
更为错误的是,白先生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兼爱。若使天下兼相爱,爱人若爱其身,犹有不孝者乎?视父兄与君若其身,恶施不孝?犹有不慈者乎?视弟子与臣若其身,恶施不慈?故不孝不慈亡有。犹有盗贼乎?故视人之室若其室,谁窃?视人身若其身,谁贼?故盗贼亡有。犹有大夫之相乱家、诸侯之相攻国者乎?视人家若其家,谁乱?视人国若其国,谁攻?故大夫之相乱家、诸侯之相攻国者亡有。若使天下兼相爱,国与国不相攻,家与家不相乱,盗贼无有,君臣父子皆能孝慈,若此,则天下治。墨学的兼爱思想,与无产者有什么关系呢?兼爱能像对待自己一样对待别人,不相乱家,不相攻国。父慈子孝。兼爱和无产者怎么就被白先生强行联系到一块了?难道,一家有产,一家无产?难道一国有产,一国无产?难道父有产,子无产?还是家家无产?国国无产?父子无产?
兼爱的思想,简单说就是兼相爱,交相利。视人若己,而不去坑害别人。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能够做到: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财者勉以分人,有道者劝以教人。再怎么曲解,也得不出兼爱是全世界无产者联合的国际主义呀。不知道白先生的依据是什么?
尚同,白先生的理解是通过天下共同之政权来推动天下之人去私为公。首先,墨家是认同私的,墨家认为私是合理的,墨家认为,私与私能合和天下才是稳定和谐,才是人人平等共生。所以,墨学讲,虽至圣必蓄私。所以墨学讲,臧,私也。也就是说,个人之于个人的就是私。是完全的认同,私的合理。所有,墨学讲,一人一义,万人万义,万事莫贵于义,哪怕用天下来换取个人的义,也不可以。所有,尚同怎么就被白先生理解成,去私为公呢?
最可笑的是白先生居然把节用和文革联系到一起。墨学节用的思想,不过是,去无用之费。穿衣服讲合体适肤,不过分追求文绣。女代表穿的补丁多一点就是墨学思想和文革的联系?孔子讲节用,讲俭。讲耻恶衣恶食,不足以议。女代表衣服打补丁,完全符合儒家节用俭的思想呀。
综上所论,墨学的平等,兼爱,尚同,节用思想,与文革风马牛不相及。那么文革背后的思想根源是什么呢?首先就是爹亲娘亲不如毛亲,是儒家恺悌君子民之父母的思想。文革中各派都以忠于毛为准则,都以不忠于毛为制裁别人的理由,这正是儒家那事君如事父,移孝作忠,忠顺于君的思想。父子相残,夫妻反目,恰恰又是儒家大义灭亲,爱自己胜过爱父母兄弟的爱有等差的思想。儒家巫马子与墨子辩等差曾经说过,爱有等差,是爱乡人超过爱国人,爱家人超过爱乡人,爱父母超过爱家人,爱自己超过爱父母,所以有杀人利己,不会杀己利人。文革中的亲人相残,恰恰是爱自己超过爱亲人,恰恰是为了向毛表忠心而杀亲利己。文革中对知识分子的迫害,恰恰是孔子诬杀少正卯的理由。每人一本红宝书,恰恰是独尊一术的禁锢思想,又是和儒相同。这些背后的思想,作为心仪儒家的人,该如何解释呢?
至于白先生说墨追求大公,前面我已经说过,墨家是以私为本。否定所谓的大公。至于儒家公天下是不是大公,白先生不妨论证一下。另外说杨朱自私,不知道,儒家的为己是不是自私?杨朱不愿意拔一毛利天下,至少不坑害人。儒家为己,把统治者当父母来忠顺,又粉饰专制,愚弄民众,目的就是当官混饭。比起杨朱来,不但自私,而且害人。是残世賊天下。所以墨子非儒,说儒丧天下。
白先生文章刊出不久,又有马来西亚学者姚育松博士在《燧火评论》上撰文批评新墨家:“墨学论述的政治产生过程有极权主义色彩。2新墨家是以民族情感自别于西方文化。
在对这两个问题回应之前,我先明确几个概念:1, 新墨家,元墨学。墨经说,尧之义也,生于今而处于古,而异时。说在 所义。我们不构建新墨学。有句话叫做,太 阳每天都是新的。昨日之墨学到了今日就是 新墨学。此即异时而新,所义不变。相对于古之墨家,我们当然是新墨家。 2政治,。首先,墨学本就是政治哲学。法仪,天志, 尚同,尚贤不正是政治思想么?尚同于天, 以兼为政,不正是墨学的政治思想么?其 次,政治权力,是每个人参与社会活动的权 力。政治不是组个党,建个政府那么简单。 土匪占山为王不叫政治。 3人权, 人权是指人的生命权,生存权和人参与社会活动的权力及由此衍生出的自由权,平等权,私有权等等。人权是政治的基础,政治的 目的就是保护人权。所以明确人权就至关重 要。没有了人权就没有政治存在的必要。 政治不是 指人民有没有选举的权力,而是指非经人民 选举出的政府和官员不具备有效性和合法 性! 在 中国传统文化中,明确人权的思想有墨学的一人一义,万人万义,万事莫贵于义的论述。有杨朱的不拔一毛利天下,不取天下奉一身的论述。后者被儒家孟子曲解为极端利己,是不对的。
现在来分析一下墨学的政治思想是否如姚文所说,产生极权色彩。如前文所说,墨学的政治思想是法仪,天志,尚同,尚贤。说墨学的政治产生极权色彩,其基本原因是对墨学尚同思想的曲解。尚同什么,很有必要说清楚,尚同,说的是,君与民都要尚同天志。也就是说都要尚同兼爱非攻。君尚同天志,要以兼为政,要解决人们温饱医疗养老,国家和人民安全,社会秩序稳定。墨学称为义政。人们要遵守底线不坑害别人,通过个人努力,与别人兼相爱,交相利,获得满足生活的需要。这是尚同的核心思想。
为什么要尚同于君?这个问题恰恰是歪曲尚同是专制的借口。如果不解决,是无法令人认同的。尤其是,上之所是,必皆是之,所非,必皆非之。简直就是搞专制嘛。现在我说说,为什么要尚同于君。首先,君,是公权力的最高执行者。其次,公权力是个人权力的让渡的集合。再次,尚同于君前,君首先要作到忠信爱民。这几个条件构成尚同于君的基本要素。
我来解释一下尚同这些要素之间的关系。我认为,公权力是必然的善,因为,公权力来自个人权力让渡。也就是说,公权力的根本是个人权力。如果公权力是恶,是不是说个人权力也是恶?那么我们说天赋人权就没有合理性和正当性了。由此可以推出,既然我们个人权力是恶的,被专制压迫,专制就是合理的。人们争人权就是不正义的。所以,如果你认同天赋人权合理,就应认同,由个人权力让渡产生的公权力是合理且正义的,所以墨学讲君能力不足,不足以为法。也就是说,公权力是善,但执政者未必善。尚同于君,其本质是对公权力的认同,因为公权力,即有我自己的权力在里面,又有其他人的权力在里面。难道说我要否定自己的权力,又否定别人的权力么?所以尚同公权力是对自己权力和别人权力的认同和尊重。同时,君是执行公权力的人。民尚同于君,即君与公权力的契约,民与君的契约。不要忘了,民若法,君为器。另一方面,我们和别人有纠纷,到政府去解决,政府的判决,我们要不要执行?执行就是尚同。不执行,要政府干嘛呢?有人说,如果政府的判决是错的,也要尚同么?当然不是。如果政府的判决错误,其本身就违背了尚同天志和民若法的原则。
执政者违背了尚同原则,传统意义上,就会走向非攻而诛的暴力革命。对这种事,墨学是谨慎的,所以提出选举的概念。而在当今具有民主政治的国家,政府作不好,官员作不好,要么自己下台,要么被动选下台。这就是民若法呀。所以,作为执政者作为政府,违背天志原则,违背民若法。而搞错误判决,人们当然不会尚同,不但不尚同,还要反对。
墨学的尚同论,是最早的国家构建学说,1提出一人一义选贤立政长的选举的思想。2说明了国家政府存在的目的,除害兴利,一同天下之义。3提出了执政的人员要求和方法,即贤与做到忠信利民。4地方划区自治。 5尚同又包含执政者向下同于民,以民众的是非为是非的意思: 上之为政,得下之情则治,不得下之情则乱。何以知其然也?上之为政,得下之情,则是明于民之善非也。若苟明于民之善非也,则得善人而赏之,得暴人而罚之也。善人赏而暴人罚,则国必治。上之为政也,不得下之情,则是不明于民之善非也,若苟不明于民之善非,则是不得善人而赏之,不得暴人而罚之。善人不赏而暴人不罚,为政若此,国众必乱。故赏不得下之情,而不可不察者也。然计得下之情,将奈何可?故子墨子曰:“唯能以尚同一义为政,然后可矣!
所以墨学才提出了执政者要忠信利民的政治伦理,因为执政者是民众认同后而产生的。 子墨子言曰:“古者明王圣人所以王天下、正诸侯者,彼其爱民谨忠,利民谨厚,忠信相连,又示之以利,是以终身不餍,殁世而不卷。古者明王圣人其所以王天下、正诸侯者,此也。 这是墨学的政治伦理。
故古之仁人有天下者,必反大国之说,一天下之和,总四海之内。焉率天下之百姓以农,臣事上帝、山川、鬼神。利人多,功故又大,是以天赏之,鬼富之,人誉之,使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名参乎天地,至今不废,此则知者之道也,先王之所以有天下者也。 是故选择天下贤良、圣知、辩慧之人,立以为天子,使从事乎一同天下之义。 这就是墨学的选贤立天子。
所以,姚的文章中说墨学产生的政治是极权色彩,是没有依据的。墨学的政治思想,恰恰是通过选举产生并组建一个人们认可的政府,执政者与民众都遵守共同的规则,执政者要忠信利民,顺天之意,行天之义政,解决人们的各种民生及其他问题。 有道肆相教诲,是以老而无妻子者,有所侍养以终其寿;幼弱孤童之无父母者,有所放依以长其身。今唯毋以兼为正,即若其利也。 吾闻为明君于天下者,必先万民之身,后为其身,然后可以为明君于天下。”是故退睹其万民,饥即食之,寒即衣之,疾病侍养之,死丧葬埋之。兼君之言若此,行若此。 子墨子言曰:“仁者之为天下度也,辟之无以异乎孝子之为亲度也。”今孝子之为亲度也,将奈何哉?曰:亲贫,则从事乎富之;人民寡,则从事乎众之;众乱,则从事乎治之。当其于此也,亦有力不足,财不赡,智不智,然后已矣。无敢舍馀力,隐谋遗利,而不为亲为之者矣。若三务者,孝子之为亲度也,既若此矣。虽仁者之为天下度,亦犹此也。曰:天下贫,则从事乎富之;人民寡,则从事乎众之;众而乱,则从事乎治之。当其于此,亦有力不足,财不赡,智不智,然后已矣。无敢舍馀力,隐谋遗利,而不为天下为之者矣。若三务者,此仁者之为天下度也,既若此矣。
而关于人人同义是都有压力,则要先了解墨学说的同义的义是什么。天志者,义之经也。也就是说,墨学讲的同义,是要同天志之义,天志之义是什么呢?天欲人相爱相利,即兼爱。不欲人相恶相贼,即非攻。而墨学对兼爱思想则提倡不强求,因为求为义,非义也。所以,墨学兼爱落实三原则是,有余力疾以助人,有余财勉以分人,有良道劝以教人,也就是说在个人能力和自愿的基础上爱利他人。至于反对坑害人,有谁觉得自己坑害人是合理的?既然不合理,凭什么坑害人?人人同此天志不欲人与人的相恶相贼,究竟是不是压力?究竟对谁有压力?
至于文章中说的新墨家以民族情感之类的话,则属于姚个人意见强加于人,以己之心,度新墨家之腹。我曾不止一次说起过,只有人类文明,墨家只认同人类文明,而人类文明不分东西南北。因为,人才是真实的存在,民族,只是个概念而已。人类文明是基于人类常识产生的。违背常识就没有文明。以民族情感而自别于西方,不符合墨学兼道: 是故江河不恶小谷之满已也,故能大。圣人者,事无辞也,物无违也,故能为天下器。是故江河之水,非一水之源也;千镒之裘,非一狐之白也。夫恶有同方取不取同而已者乎?盖非兼王之道也!是故天地不昭昭,大水不潦潦,大火不燎燎,王德不尧尧者,乃千人之长也。其直如矢,其平如砥,不足以覆万物。是故溪陕者速涸,逝浅者速竭,墝埆者其地不育。
可悲的是,当儒生指控墨家走向通往奴役之路的时候,中国文化已经错过转型的关键的节点。2000年前的孟荀辟杨墨如是,2000年后当代儒生辟新墨家亦复如是。
原文载2015年5月26日“新墨家思想学派”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