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每逢选举,双方互举各种事例相互攻讦,以致于支持者对于同一件事有南辕北辙的理解。加上电视上朝野名嘴各据一方,对于社会上怎么有年轻人会相信对方的话,均大表不解,进而感叹台湾教育失败。
选举期间的台湾,已经没有社会事实可言。意即,社会上对于任何公共事务,没有可以彼此沟通的事实基础。是不是只有选举期间如此呢?还是离开选举之后,仍然有可能在某种共享的事实认知上,进行互动合作?
2012年选举的情况似乎变本加厉,所摧毁共享的社会事实无所不在,有候选人甚至公然以此为傲。不过根据过去经验,多数候选人到了选后还是假定,社会上有事实,也应该讲事实,充其量表现成只有自己说的是实话,而对方说的是谎话。那是不是2012年的选后,对社会事实的认知还是会恢复?
2012年是转折点
所谓社会事实,就是社会上大多数人共同认知所发生的事实。社会事实受到社会文化所影响,因此社会上大多数人会共同关心某些事,对这些事的看法有某些共同的角度,以及某种共同的评价标准。
2012年选举较之前不同之处在于,过去台湾社会对于用什么角度看问题,如何评价,固然有不同,但是对于发生了什么事,都有共同的意愿、信仰、兴趣进行客观的理解,而在2012年选举过程中,对于发生了什么事,不但没有共同的认知,甚至,还出现刻意摧毁社会事实的作风。对于所谓客观证据的探究,已不再是社会价值。
比如过去,对于民进党执政时,其高层有没有从国库拿钱给自己,社会各界都有意愿发现。尽管利害攸关的政客或电台会有偏颇倾向,以致于过度渲染有拿钱或没有拿钱的种种蛛丝马迹。但社会各界真正辩论的焦点在于,这样的拿钱合不合情理,而不在于如果证据显示有拿钱,硬说没拿,或如果没有拿钱,硬栽赃有拿。
再比如说,可以辩论拿钱是为了在海外推动台独,或拿钱是因为过去领导人都是这样领钱,或自己不知情下被秘书安排下拿了钱。因此,是不是主张台独,可以影响对拿钱的看法,但是不会影响对于拿钱有没有证据的共同关切,或有证据的话,不会影响各界根据证据来选择自己的解释角度。
2012年的选举中,对于社会应该有共同认知的社会事实这一点,民进党直进行挑战。这不是指民进党捏造事实,因为没有一个党不捏造事实,或因为从来没有不经过人为解释过的所谓事实可能存在,所以不做某种程度的捏造是不可能的。但就算是故意捏造事实,其做法起码同意应该有社会事实,否则何必捏造?
然而,民进党此番带来的挑战在于,不但其候选人是公然根据自己编织的故事,指控对手,并且甚至不掩饰这个指控是编织的,因此不属于一般人认定的欺骗。毕竟,既然没有掩饰所提出的指控是编织的,则是否愿意根据如此的编剧理解对手,是选民自己要决定的,民进党不能强迫。
这有一点像是过去选举中出现黑暗光碟,影射马英九是同性恋。所影射是否属实,不是问题所在,而是把马英九当成是同性恋,再根据社会对同性恋的歧视来带动对他的厌恶,不是撒谎,而是编剧,并且公然承认是编剧。
不能怪罪民进党
换言之,选民必须是在一定程度有意识地抉择下,才会根据编剧来看世界,而不再追问超越政治立场的共同认知的社会事实。因此,尔后倘若有论者据以指责民进党摧毁社会事实,恐怕就过于简单。至于国民党企图根据某种所谓的证据,来驳斥民进党的指控,似乎更是文不对题。
选民愿意接受如此编织的故事,表示选民对于社会事实的需要颇为羸弱,如此社会事实不可能再是朝野共同的价值。
一旦社会事实不存在,表示社会情感一定早就已经发生混乱。
所谓社会情感,就是社会多数大众对于社会事件的情感反应,照理这应该会在大方向上趋于雷同。比如看到杀人放火会害怕,看到天灾的受灾户会同情。情感引导对社会事实的看法,也就引导对社会事实的解释,如果情感混乱,当然对于社会形成社会事实形成阻碍。
从1996年第一次大选开始,台湾正经历了第五次的全面对立性的选举。选举更造成社会上情感对立严重。随着情感对立日益严重,便开始撞击社会事实的形成,原本只是对事实的解释不同,进而到如今对于分享社会事实的排斥。
如此情感上的深刻决裂,正在导致选民对于与对手的支持者追问相同的问题,等待相同的证据,进而看到相同的事实,感到厌恶。一旦情感上排斥对手与自己同处一个世界,则生活上便会要求自己与对手活在不同世界。
偏偏选举迫使他们与对手必须身在同一个体系中,则摧毁社会事实,使自己所厌恶的对手,能完全根据自己的编剧呈现,变成为莫大的需要。政客是在这样的需要下,实践对社会事实的排斥与摧毁,其中特别敏感聪明的,且以此自豪,让他的选民知道,要与对手彻底切割,来听他讲的故事就可以了。
所以说,2012年大选后,双方之间的社会事实不会恢复。台湾经济是好或坏,不是根据经济情况,而是根据情感倾向决定。有些生活好的可能感觉经济萧条,其他某些生活差的反而还更有所憧憬。两岸和平与发展可能被有些人当成是死亡威胁,两岸僵滞或紧张则继续对其他人带来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