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戏曲艺术独树一帜极为精彩，如何让中国戏曲走向世界，如何能让外国的观众看得懂并读懂中国戏曲之美，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探索、实践。我以为，保留中国戏曲传统美学的程式和古装，精心改编西方经典和创作能反映现代精神的古装新戏，这类剧目“走出去”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用中国戏曲演绎西方经典剧目

西方观众看这些耳熟能详的经典时，更注意的是极富表现力的中国式演绎方法。中国戏曲程式化动作传达出的中国美学精髓，吸引更多的外国人进一步了解中国文化。因此，把西方经典改编成中国戏曲便有了两层意义：在国内为中国观众所用，“拿”西方文化的精华来丰富我们的艺术；走出去为传播中华文化所用，有助于中国戏曲走向世界。

被誉为现代戏剧之父的易卜生既是鼓吹妇女解放的社会评论家，又是悲天悯人的诗人和哲人。我们把他的剧本《海达•高布乐》改编成《心比天高》，杭州越剧院于2006年首演至今，已在国内6个城市、6次到国外5个城市演出。剧情搬到了古代中国：才华横溢的海达离开怪才乐文柏，嫁给了家境好仕途稳的谭思孟；孰料文柏写出书稿声名大震，就要夺走思孟觊觎的官职。白大人安排文柏吃花酒丢了书稿，落到海达手中，被付之一炬。文柏乱中被杀，白大人乘机胁迫海达。海达空怀满腹才情，内疚绝望却依然高傲，挥剑自尽。越剧保留原作情节，突出渲染写意成分，将口语对话浓缩成韵律唱词，用行云流水的场景变换将客厅戏扩展到户外，还加了闪回，为表现人物关系和内心的复杂性提供了新的空间。手枪则换成一对鸳鸯剑。在挪威首都奥斯陆演出，当海达一身红衣，用长剑刺入身体，象征鲜血的长红绸在舞台上铺展飘舞开时，观众被震撼了。西方人既发现了中国戏曲体现的中国传统的审美意趣和文化内涵，也对这个引起当代中国人共鸣的普遍性主题有了新的领会。《心比天高》虽以古装出现，却以今天的青年为主要受众。海达这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美丽女性，只有依附男人或操纵男人才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心比天高》针砭这种社会现象，探讨的是人生的悲剧。挪威制作人看到此剧的成功，特地找到该剧主创，委约制作了又一部越剧版的易卜生《海上夫人》。

瑞典戏剧家斯特林堡的《朱丽小姐》主人公也是个极具现代性的人物，她不愿嫁给门当户对的富家子，却对闯过江湖的仆人产生兴趣，短短一夜间，从和仆人夜舞、夜聊、计划私奔，到因金丝雀而破裂，直至最后自杀，其心理展现之微妙和变化幅度之大是舞台上罕见的。朱丽和仆人相爱的故事很能引起今天青年人的共鸣。在流动频繁的现代社会中，不同地域、阶层的男女有了更多交往的机会，能否克服障碍平等沟通，能否相爱相守，愈益成为当代人关注的话题。上海戏剧学院的京剧版《朱丽小姐》，在戏曲人物群像中增添了两个特别能引起当代青年反思的多层次的圆形人物；同时，风格化的京剧也为剧情提供了更丰富的表现手段，将人物的内心展现得更加淋漓尽致。该剧在华沙举行的国际戏剧学院戏剧节上得到集体大奖，明年将去斯特林堡家乡瑞典演出。

浙江省京剧团与上海戏剧学院合作的《王者俄狄》也是借西方故事为我所用，进口转外销，得到国际剧坛的高度赞赏。该剧呈现的不是一辈子被命运捉弄的俄狄，而是一个为救百姓敢于挑战命相，不惜大义灭己的少年天子，既塑造了中国观众喜欢的理想人物，又给熟悉希腊神话的欧美观众极大惊喜——戏曲风格化形式的丰厚表现力极好地展现了对故事主题的新的昂扬向上的解释。新西兰国家戏剧学院院长安妮•卢斯在西班牙和上海连看3遍，说没想到看这个老故事会被感动得流泪，京剧的演绎胜过了西方的话剧。该剧还去纽约、华盛顿演出，去欧洲参加了在古希腊露天剧场举办的希腊戏剧节。

古装戏需具有现代精神内涵

创作新的古装戏要能表达普世哲理和美学价值。古装戏若具备与现代人精神沟通的内涵就能打动国内外观众。前不久，上海戏剧学院创作了《孔门弟子》系列剧：三个虚构的、渴望成熟的弟子；一个真实的、诲人不倦的夫子。他们在周游列国途中演绎出一个个令人啼笑皆非又发人深省的故事。4人途中，不断遇到难题，引发辩论和争议；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遂成精辟的夫子语录。让生、旦、净、丑演绎孔子思想，用唱、念、做、打传递中国文化。该系列剧甚至吸引外国人参加排演。保加利亚国家戏剧电影学院、美国剑桥公学和上海戏剧学院的学生分别排演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永春酒》、《三人与水》、《比武有方》，在国际剧协世界大会上联袂演出，很受欢迎。目前，上海戏剧学院《孔门弟子》剧组正在波士顿与美国演员一起演出该剧。

只要找到把传统审美特色和现代精神结合起来的方法，戏曲可以成为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的一条捷径，中国戏曲演西戏和古装新戏都行，关键是：形式必须尊重戏曲，内容不忘面向现代。

《人民日报•海外版》2011年11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