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哲学是一个宏大的流派。我在这里不想详细地阐释。但我相信,你很可能听到过法国生命哲学家柏格森(Henri Bergson)的名字。有人说他的创造进化论和有关时间之绵延等理论,像诗。
柏格森有无写过专门论述音乐的作品。我并不知道。因为我不是研究柏格森的专家。他的许多书我都没有读过。他的许多书,我坦率地承认,是很难读懂的。由于晦涩,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勇气去把握他的思想。
但是最近由于做个课题,我涉及到他的一本书,《论道德和宗教的两个来源》。我不能不尽量去读懂它。尽管只是其中的第一部分,90页。但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
现在你问我:读懂了吗?我想可以说:基本上算是弄明白了吧。
他谈论道德的起源,如何跟音乐扯上了关系呢?
你看,要评述其有关音乐的见解,还不能不先谈谈他的有关道德的思想。
但是,且慢,要谈他有关道德思想,还要先弄明白他有关社会的思想。因为在他这里,社会可是原始的道德义务的最初根据哦。
但是,且慢,要弄清楚他的有关社会的观点,还需要先了解他一般的生命哲学的观点。
我的弯子饶得很大吧?
他的生命哲学的基本观点是什么呢?是认为生命乃是世界的本质。万物内在地包含一种生命的冲动,有一种冲力。
他把这种生命哲学同生物学联系了起来。他觉得,生物学,从广义上说,就是有关生命的科学。于是,他的生命哲学,就是广义的生物学。
生物学讲生物的进化。他认为其实就是生命的进化。
现在我们可以谈论他有关社会的观点了。社会是什么?是生命进化的一个阶段。
你相信在人类社会之前,还有动物社会吗?柏格森相信。就如达尔文等许多人一样。现代社会生物学家更是以高度的热情在研究着动物社会。不过,你不知道或不相信这一点,都不是很重要。
动物社会的典范是膜翅目昆虫社会。人们通常喜欢谈论蜜蜂或蚂蚁王国。柏格森也相信存在动物群体。他认为生命进化到本能阶段,便出现了这类动物社会。它是一个有机体,但是动物其实不知道真正的道德义务。因为动物社会是通过本能结合而成的。
生命继续进化,便出现了人类社会。人类可是脊椎动物的顶峰哦。人具有理智和自由的意志,这是他跟其他具有本能的动物最大的不同。但是,有自由个体构成的人类社会,也类似于高度有序的有机体。柏格森告诉我们。
于是我们知道了道德第一个来源:社会有机体。它给每个具有自由意志的个体颁布命令,提出要求。当然,在社会有机体中,义务的颁布和履行主要是通过习惯进行的。理性?作用虽有,但并非义务的真正基础和根据。
社会义务总是出于社会有机体对于自由个体的压力。另外,社会义务总是为了维护某个社会团体的稳定和秩序。
也许你会说:在一个社会团体中,人们相互之间也会提供帮助,人们会形成诸如爱家(家也是一个团体)、爱故乡和民族乃至国家等等情感。这些情感也许也可以叫做道德。但是,柏格森认为,这些所谓的道德是封闭社会的道德,其实本质上还不能完全摆脱自私性。因为每个封闭社会都试图排斥其他社会。社会团体原本就是为了同别的社会团体相竞争才组织起来的么!这可是达尔文早就说的意思。现代某些生物学家把这个思想叫做“群体自然选择理论”。
封闭社会的道德来自于社会对个体的强制和压力。与之相反,还有另一种道德,开放精神的道德。它可不是指向某个封闭的社会,而是指向整个人类,甚至其他生物呢。这种对于人类的普遍的爱,达尔文称为“人道”,人们常常叫它“博爱”,至于对其他生物的爱,可以叫做“泛爱”。
这种博爱或者泛爱,是如何形成的呢?这是柏格森进一步探讨的问题。
也许你会说:这种新的人道观念或博爱的观念,是文明进化的结果,是人类理智能力发展的结果,等等。如果你能想到这些回答,我觉得很不错的。
如果你回答说:这种观念是我们同情心的一种扩展。是从我们爱爱人、爱家庭、爱朋友、爱故乡、爱民族、爱国家等情感中发展而来的,好,我明白了,你肯定是一个极富有同情心的人。你的观点正是达尔文在其《人类的由来》中发表的观点。但达尔文的观点呢,据我所知,来自亚当•斯密(见《道德情操论》)和休谟(见《人性论》第三卷和《道德原则研究》)和哈德烈(又译哈特烈,他可是心理联想主义的真正奠基人呐)。他们共同形成了一个流派:同情主义伦理学。在达尔文之前,还有赫胥黎等一大批人。和达尔文差不多同时,还有斯宾塞(见《社会静力学》)。他们都把同情心作为人类普遍的人道观念和博爱得以建立的根据。
柏格森不相信从对家庭亲戚故乡民族祖国的爱之升华到对人类的普遍的爱,是同情心扩展的产物。在这一点上,他不同于同情主义者呢。
你也许会想到一个功利主义的观点:人类由于共同的利益而相互结合,博爱和普遍的人道,乃起源于人类利益的普遍性。或许你还可以从当今科学技术的高度发展和信息化、全球化的事实出发,来谈论人类的共同利益。对了,也许你是一个生态环境的爱护者,你可能认为共同的生态环境可以把全人类联系和团结起来?如果这样,你很可能是一个唯物主义者。
柏格森也不是走这条道路。
他相信:把我们从封闭社会引出来,进入一个真正的开放社会的,是一些特许的人,是一些精英人物,你叫他们为道德先知也行。耶稣就是一个代表。古希腊的哲学家苏格拉底,被被他选中了。当然还有不少其他的人物。不能一一列举。
这些道德先知。是一些真正有创造力的人物。他们的出现,代表生命进化的一次剧烈的冲动。是生命冲力的一次猛烈的喷射。你可以想象节日里的焰火。它们飞升到了空中,是那样灿烂。你被吸引了吗?
这些道德先知,就是飞升到了高空中的精英。他们在空中发出了召唤和呼吁。他们不是凭借武力来压迫我们。而是凭借他们的特殊的精神在打动我们。
他们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呢。
于是,我们终于同音乐扯上了关系。我分开,你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
这些人物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能打动凡人、使我们心甘情愿的去追随他们呢?他们到底有什么超凡脱俗的地方呢?
当耶稣出场的时候,为什么后面会有那么多的门徒跟着走?
当苏格拉底死后,为什么有那么多伦理学家跟随?
你也知道,释加摩尼的故事吧。
他们当然有一种自由的精神,自由感,他们对身边的物质财富是那样的不在乎,他们对于肉体的痛苦是那样的轻视。这是你很可能一开始就想到的答案。他们超脱了物质欲望,甚至生死。你看,苏格拉底自杀啦,耶稣在十字架上在神情是何等痛苦!
我再引申几句可以吗?
对于他们来说,灵魂超升了,于是在他们面前再没有了肉体的痛苦。一个真正自由的灵魂,还有遇到什么障碍呢?如果你推崇愚公,是因为他试图移山,那么对于这些道德先知,他们眼中可根本就没有山呐。一切时间和空间的距离,都不在话下。你担心你的财富会落空吗?你担心自己的美貌会消失吗?对他们来说,幸福,不是永远占有财富和美貌,而是一种心态,一种永远都不用担心财富和美貌丧失的自足之心!
你还是没有看到他们同音乐的关系吗?不要着急。
他们身上的这种精神,气质,柏格森认为就如同真正的音乐!
这些人物和音乐一样,打动我们的究竟是什么呢?是情感。
但是有不同的情感。有一种情感,是由对象规定的,如果失去了对象,我们会自然感到痛苦,如果得到了对象,就如同欲望得到了满足,我们就感到欣喜。这种情感,是自然的情感。我常常听到人们说,爱情是自私的。这也是在其自然的意义上讲的。
先知们身上具有的是另一种情感。一种自由的、不受对象规定反而规定对象的情感。柏格森说:一个内心充满了仁爱的人,即使没有被爱的对象,他也是仁爱的。这种情感在他内心充满着。
这种情感像是烈火,会燃烧起来。
它的火光就如同我们节日夜晚欣赏的那些焰火。由于迷人,而充满了魅力。
于是你很可能抬头去探望,去仰望。
假如把火光比喻成音乐呢?
你会去倾听,是么?
音乐也是凭借创造性的情感而打动我们的心灵的。因为假如音乐是一种艺术的创造和欣赏,那么,情感,只有情感,才是它的真正的基础。
一切创造的灵感都来自情感。柏格森说。
道德先知所创造的仁爱、博爱等情感,类似于音乐家通过音乐所创造的情感。
假如你被先知所打动,去跟随他,你是被他的情感打动了。
假如你被音乐所打动,去倾听它,你是被它的情感感染了。
你看到先知的形象,是否觉得一种逼人的气势向你袭来?
你听到音乐的旋律,是否感到一种勾魂的绳索向你缠来?
我记载下柏格森的一段原话:当聆听音乐的时候,我们感到除了音乐暗示给我们的东西以外,我们似乎别无他求,假如我们放任自己去倾听的话,这正是我们自然和必然采取的行动。无论音乐表达的是欢乐还是悲伤,怜悯还是爱情,每一时刻我们都是音乐所表达的东西。不仅我们自己,而且很多其他的人,不,应该说所有其他的人,都是如此。当音乐响起的时候,全人类、全自然都在与之一道倾诉。
事实上,不能说音乐把这些情感带入我们之中,毋宁说,音乐在把我们引入这些情感之中了,就像行人看到前面广场上有人在跳街头舞剧而被吸引去观赏一样。
道德先知正像音乐家一样开始行动:生命为他们保有无可怀疑的情感调子,就像某些崭新的交响曲一样,他们吸引我们追随他们进入音乐之中,以致我们可以在行动中表达这音乐!
于是,所有的信徒,都变成合唱团的成员。
一定不要忘记哦:音乐家和道德先知所创造的情感,不是自然的情感,不是由具体的自然对象或客体所规定的。这种情感来自于一颗自由的心灵。
是的,音乐在我们心中会产生非常确定的情感,如欢乐、忧伤、怜悯、挚爱等。这些情感可以是强烈的,或完整的,但是,它们并不附丽于任何特定的对象之上。
你能说我们是在艺术的王国而非真实的现实王国,因此,我们就在玩弄感情吗?就以为我们的情感是纯粹想象性的吗?不能。
不错,我们的感情,在现实生活中是由某个对象引起的,但是,音乐家却把它从这对象中分离了出来。
如果我们并未在真实生活中体验过这种感情,艺术家还能够在我们心中激发出中感情吗?也许你认为很难。
但是,柏格森却认为,音乐中的情感,其实并不是由艺术从生活中抽取出来的。是我们这些人,为了用词语表达这情感,才被迫把由艺术家创造出来的情感与生活最为相似的那种情感相提并论。
柏格森的观点对吗?
音乐所创造的情感,是原始的。从其中我们可以分析出各种观念,但是,它先于观念而存在。
如果先有了观念,再形成情感,柏格森认为这就不再是创造性情感了。
也许,我没有很清楚地表述他的全部观点。在这部书中,他有关音乐的话语其实只有短短的几段。
让我最后再发挥几句:
我觉得,音乐也好,道德先知也好,他们的情感,其实根底都在生命之中。
生命又包含两个层面,一是意识,二是无意识(本能)。
当音乐响起的时候,能引起我生命整体发生震颤的力量在哪里?
是情感吗?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情感吗?
那么,为什么它会有这样的力量?
它不仅进入了我的意识,一定进入了我原始的本能,很深很深。
它唤醒了本能,它搅动了我的整个心理的成分。这个心理的整体联系着我的身体,联系着他人、社会、其他生物乃至整个自然。
也许,只有交响乐这个名词,最能表达音乐拨动我们心灵乃至肉体整体的这种本质。
如果说音乐是本能的升华,还不如说,是灵魂通向自由的桥梁。
(2006年1月20日星期五 夜深)
附:
上述文字写出后,音乐系一位学生提出了一些问题,下面的文字,是对其问题的回答:
何谓自由的、创造性的情感?——对胡碧瑜几个问题的回复
第一个问题:博爱或泛爱是如何发展起来的?
在这个问题上,我还没有发现人们的共识。许多人都诉诸于同情心的作用。这一派别我提到哈德烈、休谟、亚当•斯密、斯宾塞、达尔文、赫胥黎等许多人。但是他们的观点并没有得到别人的一致认同。既然这样,你相信博爱并非同情心扩展的结果。我表示尊重你的观点。也许更多地人会诉诸于共同利益吧。我记得在霍布斯的《论公民》一书中很清楚地表达了这样的观点:把人们联系起来的归根到底是利益,促使人们飘洋过海的动力在那里?是利益。
但是,关于同情心的作用,我可以补充我认为值得你进一步关注的要点:
第一,同情不等于怜悯。这个要点,在斯密那里讲得很清楚了。同情可以作为动词来理解。那么,它所传递的,不仅是怜悯,还包括所有快乐的情绪。所以,斯密把同情界定为“情感的共鸣”。这里的情感是广义的。
第二,斯宾塞对亚当斯密观点的又一个修正是:权利意识也可以通过同情心来传递。这里所谓个人的权利意识,是指:每个人都意识自己是自由的。他批评斯密,说他没有看到自由意识和权利意识也可以通过同情的作用相互传递。斯宾塞由此把同情当作普遍平等和个人权利意识之形成的基础。
第三,托马斯•赫胥黎(《进化与伦理学》的作者,严复先生将之翻译为《天演论》,在网上有许多批评),在同情理论方面的提出了一个新观点:同情并不多发生在自觉意识层面,它可能是一种无意识的反射活动。他由此批评斯密,说他的同情概念过于局限于自觉意识层面。
第四, 达尔文和卢梭等许多人都把同情当作良心的基础。
第五,孟子的“恻隐之心”是同情心的一种类型。假如你给它作出一种达尔文式的解释,即用群体自然选择理论去解释,你的理论被叫做“新性善论”。因为这样一来,同情心的起源,有了一个生物学的基础。
第六,我个人想表明的是:同情心的作用,还同我们道德中的“金律”、“银律”分不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常被叫做银律,而“你要人家怎样待你,你就要怎样对待别人”,被当作金律。想想,其实这些定律从心理学上说,很可能是建立在心理联想的基础之上的?我这里不太敢讨论康德的伦理学,因为他的思想需要篇幅去阐释。今天我大胆提出一个观点:康德所谓的绝对命令——“你要这样行动,使得你的行动所遵循的准则能够同时成为一条普遍的立法原理”(大意),其实正类似于前面的道德金律和银律。昨天我跟湖南师范大学哲学系科学哲学室的颜青山博士(现在中山大学读博士后)讨论,他说康德提出的这条原则,只是要确保我们道德规范的逻辑连贯性,而根本无需心理学的解释。但事实上,当康德把“对别人诚实”作为一个责任提出来时,他其实——在心理学层面上——偷偷运用了同情原则。但这个观点在学术界还不一定能被接受。因为康德是公认的理性主义者,而非情感主义者。
第二个问题,是多么有意思啊!所以我可以多谈几句?
恰如我们的认识,我们的情感,总是和我们身边的其他物、其他人联系在一起的。在许多情况下,它甚至产生于长久的经验,即习惯。记得小时候我——在农村——养了几只鸭子,有一天,几个下放到我们村子的“知青”到了我们家,他们喜欢唱京戏,我父亲也喜欢,于是就想招待他们。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把我一只心爱的鸭子杀了吃了。我当时的悲伤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我就想自己为什么会对鸭子有这么深的情感,我想,固然是因为它也是一个生命,它望着我的那双眼睛,到现在还依旧可以生动的浮现在我眼前。但是,更可能是因为我们长时间的相处,由于习惯所稳固了我们的情感依恋。
但是,柏格森认为,道德先知身上出现的那种情感,不同于我们对身边某个动物、甚至某个人的依恋。他用的是创造性的情感这个词。其实,在我看来,用自由的情感可能更好。所谓自由的情感,它意味着超脱我们身边一切物的纠缠。在康德那里,他用“消极自由”这个说法来表达这层含义,即摆脱一切物欲的纠缠。你可以联想“无欲则刚”这个说法。假如人不再受自然欲望和情感纠缠了,是否会不再受制于生来病死各种自然的情欲之苦。在宗教里其实说的就是“禁欲”。你也可以想想庄子在他死去的妻子身边歌唱的情景,他超脱了通常意义上的自然情感。
所以柏格森说:在具有这种情感和灵魂的人身上,是不存在物质障碍的。他们既然可以超脱生死,也就能超脱了情欲,既然超脱了情欲,就能超脱情欲对象的限制。而爱家、爱自己的恋人,爱故乡,在他看来都仍属于世俗的情感,自然的情感。还没有达到真正超脱的境界。
所以,如果你问:这种不受对象任何限制的情感如何可能呢?这个问题直指一切哲学的最深最深的内核:人究竟有没有自由?自由如何成为可能?
如果我们不能摆脱物欲和生死的牵扯,我们就有对于物的永远斩不断的依赖。因为欲望,说到底不过就是对于外物的依赖性的意识。欲望越强,则需要越多,需要越大,则对对象的依赖越深。此观点正是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多次表达的。
但是,仅仅是摆脱都物的依赖,对自己身体的依赖(超脱生死),很可能还不是柏格森所谓创造性情感的全部意义。摆脱依赖只是迈出了第一步。这一步,在古希腊的怀疑论那里,在犬儒学派那里,很可能就已经达到了。他们可以做到对于外物的的一切诱惑都不动心。第二步,也是更关键的一步,是在第一步的基础上,再进行创造。假如一个人超脱了一切,连他自己的身体也不再爱惜了,那情感存在的基础不就完全抽空了吗?所以,在超脱的同时,在灵魂自由超升的过程中,我们还需要爱,需要对身边其他人和物投射出我们的爱。这个时候,我们是作为情感的主动者、而非被动者出场的。即使没有被人的人,我们胸中也可以充满了仁爱。这正是柏格森所要表达的意思:道德先知凭借这种内在的情感,主动的、饱满的情感,不依赖于外物的情感,而对身边其他的人产生感染力。所以他们所进行的创造,是以他们这种主动的情感为原始的动力的。他们爱,而不是被爱。他们绝不会因为失去所爱而痛苦,或者即使在自然心理层面上、肉体层面上有痛苦,但是他们以昂扬的精神战胜了这种痛苦。他们在发散,并且以发散为快乐。不像其他人,以获得为愉悦。快乐高于愉悦。
他的这些观点,可以同康德的伦理学再做个对比。康德认为,除了消极自由,还有积极自由,那就是理性对于我们感性欲望的宰制,给他颁布道德法则。当然不是按照自己的感性欲望行动时,当他按照纯粹理性的要求去听命于道德命令,去尽自己的义务和职责时,人有了崇高体验。崇高感是一种道德感,一种壮烈的情怀。它和获得、和感官的幸福无关,但它通向灵魂的升华。
不过,柏格森不同意康德的把理性当作道德义务之基础的做法。他认为,封闭社会的道德义务的基础,是社会对于个体的压力——它更主要地是通过习惯而非理性起作用,而开放社会的道德的基础,是具有创造性情感的先知,他们凭其情感感动众生。
柏格森的观点往往是从一种充满想象的生命体验得出。也许不那么“科学”和“唯物”。假如你愿意去听听他的话,只当是心灵的一种休闲吧。但是,我曾经听到一个传说:在二次大战期间,在法国某高校,尽管外面可以听到战争的枪炮,但许多忠实的听众,仍在教室里聚精会神地听柏格森宣扬生命进化的“诗篇”。
也许,需要一个浪漫的心,才能喜欢上这个法国浪漫的哲学家。
情感在那里?
你的意思是:在你心底就有情感,是音乐把它激发出来了。我完全理解你的这种想法。
柏格森的意思,是想说明道德先知们身上的那种创造性的情感,就像有一种特殊的魅力似的,也就像通过音乐一样,把我们不由自主地吸引过去了。他强调的是:他们的情感有感召力。
但是,你也许会说:假如我身上没有同样的情感,我如何被一种情感吸引过去呢?所以,这或许是两种情感的交融?如果你是这个意思,我是很佩服的。你的深思是柏格森所忽略的。
也是我事先没有仔细去思考的。
情感在观念之前,还是在观念之后?
这里先假定:观念,是理智的产物,是思维抽象的结果。你同意吗?
柏氏想论证创造性情感不仅不再受制于外物,而且想说明它先于理智的观念。在他看来,有许多观念,是根据或通过理智的观念而产生的。就比如,我喜欢哲学,我每天都在进行哲学的思考。慢慢地,我可能喜欢上我的思考,对于哲学就有了一种情感。这种情感是后于我的思维和理智而产生的。至少在时间上如此。
但是,创造性情感是先于——在时间意义上——观念的!这种情感突然发生的时候,观念其实还不清晰。时候,人们,尤其是哲学家,通过思维的分析、提炼和概括,才把这种情感所包含的观念清理出来。
在很多时候,我们朦胧中的情感体验,虽然包含了观念,但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什么观念的。
我相信,你或许有类似的体验。
还有一个问题,我刚才跳过去了,不好意思。下次有机会再讨论。
如果说你是儿童,那是对的,因为只有儿童才会提出令人深思的、富有哲理的问题。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