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人民币国际化程度水平稳步提升，人民币成为重要的国际贸易结算货币与国际储备货币。本文指出，对于主要面向发展中国家的国际经贸合作，要充分发挥区域内大国整合要素资源及产业链供应链的核心作用，不断优化成员国使用和持有人民币的硬件和软件条件，使之发展成为促进人民币国际使用的重要机制平台。国际货币竞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制胜关键在于转变力量对比。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中要把握经贸合作，保持战略定力，构建更广泛、多层次、全方位的国际经贸合作网络。
人民币国际化，指人民币在国际经济往来中发挥国际货币职能，经过若干年实践发展和市场选择，成为贸易、投融资等跨国交易的主要计价结算货币以及重要的国际储备货币。静态看，它是指在现行国际货币体系下，人民币这种主权信用货币作为国际货币使用的状态和结果；动态看，它代表了人民币逐步成长为一种主要国际货币的历史进程，并且实时反映了国际货币格局调整的全过程。
01货币国际化的初衷在于促进跨国经贸往来
价值尺度、流通手段和价值贮藏是货币的三大基本职能，随着现代商品经济的发展而逐渐完备起来。由于国际贸易的发生和发展，货币流通需要超越国界并在世界市场上发挥作用，于是世界货币职能应运而生。在贵金属货币逐渐退出流通以后，促成跨国经贸往来的世界货币职能已经完全通过国别主权信用货币的国际化来实现。也就是说，由主权信用货币的国际化来供应国际货币，作为世界市场上贸易、投融资等跨国交易的计价结算货币，以及作为各国官方机构持有国际财富的储备货币。
在第二次世界战后建立起来的国际秩序中，货币国际化是顺应和服务于经济金融全球化过程的，国际货币的使命在于促进国与国之间的经贸往来和资本流动。只是各个国家自然禀赋的差异决定了，并非任意一种主权信用货币都有条件成为被普遍接受、能广泛使用的国际货币。
人民币发挥国际货币职能，代表中国主动承担起提供全球公共产品的责任。这是中国作为全球最大发展中国家、全球贸易和投资重要国家、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努力弥补全球公共产品供给缺口的善意善行和大国担当。客观上，人民币国际化还为广大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提供了国际支付货币和国际储备货币的新增选项，而且有机会促成多元竞争、相互制衡的国际货币新格局，从根本上解决过度依赖美元问题，为全球金融治理增添稳定因素。
02双循环和人民币国际化契合世界之所急需
疫情冲击还没有结束，地缘政治冲突又爆发，全球市场不稳定不确定因素急剧增加。乌克兰危机升级深刻改变了全球安全形势和世界政治经济格局，能源、粮食等大宗商品价格剧烈波动，国际金融市场大幅度调整，全球贸易投资发展严重受阻，经济复苏前景黯淡增长乏力。
主要发达经济体在通货膨胀、债务、利率“三高”压力下自顾不暇，无力担当世界经贸巨轮的压舱石。更糟糕的是，与发展中国家普遍放宽投资限制、渴望更多融入全球市场的开放政策截然相反，美国等发达国家“基于国家安全标准”不断收紧贸易投资政策，并且将科技和经贸问题政治化、工具化、武器化，动辄实施金融制裁，不惜撕裂全球产业链价值链而拖累世界经济复苏步伐。
越是在动荡变乱局势下，国际社会中期盼尽早恢复经济金融稳定与发展的力量越是占据主流，市场主体和官方机构对便捷的国际支付结算工具和安全可靠国际储备资产的渴望就越强烈。在此背景下，我国统筹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加快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以中国式现代化促进高质量发展，在全球经济动荡中发挥稳定器和增长引擎的关键作用。在贸易保护主义和新冷战零和思维抬头之际，我国高举多边主义旗帜，坚定推进高水平制度型开放，深度参与全球产业合作，做全球经贸命运共同体的建设者和国际经贸关系的黏合剂，全力推动多元稳定的国际经济格局和经贸合作关系。过去五年，人民币国际使用程度在历史高位快速攀升，市场信心与价值基石更加稳固。
在主权信用货币国际化的时代，决定货币国际地位高低的关键在于市场信心与信任。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是中国经济把握新发展阶段、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战略规划，与主权信用货币国际化的本质要求高度契合。
国内大循环占主体地位，决定了国内消费市场、投资市场的规模和结构。畅通的国内大循环，可以保障人民币资产的盈利性和安全性，提升人民币的吸引力，从根本上创造居民和非居民持续旺盛的对人民币需求。国际大循环是我国坚持多边主义、实现广泛深入国际经贸合作的载体，有利于促进各国之间的互利共赢和包容性发展，稳固国际产业链和供应链，进而有效降低国内经济金融运行风险，提高发展过程中的高效率和稳健性。畅通的国际大循环，可以满足人民币流动性的充分供给和灵活运用，不断提高人民币资产的可获得性和使用便利性。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大大增加人民币的国际使用场景和黏性，让广大居民和非居民使用和持有人民币逐渐成为一种习惯。
中国在全球化过程中，追求与世界各国共商共建共享共同治理的全面合作，追求以中国新发展创造世界新机遇，从而更好地惠及全球经济和各国人民。中国提出的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全球文明倡议，凝结体现全人类的基本价值共识，为赢得国际社会对人民币、对中国的广泛认同与信任创造有利条件。通过上述三个全球倡议，中国呼吁世界各国人民团结合作、共克时艰，身体力行地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03经贸合作有助于高质量发展和人民币国际化
既有文献和国际经验表明，经贸合作与货币国际化之间存在两种不同的理论作用机制。随着一国与伙伴国区域经贸合作增强，其货币在伙伴国相关交易中的重要性不断提升，直接和间接两个渠道都可以发挥重要作用。通过签订自由贸易协定等方式推动国际经贸合作，一方面直接增加了国际间贸易和投资机会，为区域内贸易和投资主要国家的货币国际化创造有利条件；另一方面，由于广泛深入的国际合作有利于伙伴国家经济金融的发展和稳定，非居民市场主体对区域内国际货币发行国的信任与信心也随之增强，从而间接促进了货币的国际使用。实证研究结果也支持上述经贸合作与货币国际化之间关系的一般性结论。
据统计，截至2022年，全球已有360个自由贸易协定（FTA）生效实施。自由贸易协定不仅数量众多，而且区域分布广泛，已形成跨地区、跨大洲、跨大洋、跨越不同经济发展程度和政治制度的区域贸易网络。而且FTA中陆续加入投资、竞争政策、知识产权政策、标准协调等新内容，条款覆盖的广度和深度不断深化。FTA覆盖范围不断扩大、协议深度不断提高，说明全球经贸联系日益强化，开放合作是世界经济发展的主流方向。
建立全方位的国际经贸合作网络，将有助于我国实现高质量发展，并推动人民币国际化。高质量发展可以增强国家整体经济实力，化解内外冲击，稳定市场信心。通过更广泛、多层次的经贸合作，可以更好地向世界人民展现中国式现代化的效率、稳健和包容内涵，以及中国主导的全球化所追求的合作共赢、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理念，这也是人民币国际化最好的名片和标签。
04在不同层次经贸合作中推进人民币国际化
对于主要面向发展中国家的国际经贸合作，要充分发挥区域内大国整合要素资源及产业链供应链的核心作用，不断优化成员国使用和持有人民币的硬件和软件条件，使之发展成为促进人民币国际使用的重要机制平台。《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是世界最大的自贸区，经济规模、贸易总额和人口数量占到全球三分之一左右，是由东盟主导建立的传统的区域自由贸易协定，主要反映发展中国家诉求，重点关注货物贸易以及贸易投资便利化等内容。RCEP的全面实施对区域内贸易和投资的促进作用明显，对强化东亚生产网络、提高区域供应链韧性而言具有重大意义。
在RCEP框架下积极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应当特别重视以下三个方面的问题：第一，以区域经济金融一体化促进成员国的经济发展和金融发展，不断提高资源整合效率，适时推进经贸规则升级，共享多边合作的发展红利，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构建经贸领域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第二，推动人民币在贸易计价结算、金融交易和储备资产等各方面更好地发挥全球公共产品职能，及时解决区域内成员国对安全可靠的国际流动性资产的现实需求。第三，继续完善跨境金融基础设施建设，兼顾硬件与软件，重视提高CIPS服务“一带一路”建设和全球人民币离岸市场发展的能力。
对于主要面向发达经济体的国际经贸合作，要以高标准经贸规则为抓手，为以高水平开放促进高质量发展创造有利条件，为建立东西方强大的经济共生关系提供制度保障，为稳定全球经贸发展大局发挥积极作用。《中欧全面投资协定》（中欧CAI）是一项平衡、高水平、互利共赢的协定，旨在“为双方投资者提供可预见的、长期进入欧盟和中国市场的渠道”，将为中欧双向投资提供统一的法律框架。该协定聚焦制度型开放，不仅惠及中欧双方，也将助力构建开放型世界经济。中欧CAI生效进程因被欧洲议会冻结而受阻，时至今日重启前景仍不明朗，映射出现阶段国际经贸合作饱受各种非经济因素的严重干扰。想要打破中欧关系僵局、突破霸权围堵，不仅需要市场竞争实力和商务谈判技巧，更加需要配合以坚定而且智慧的政治外交努力。
与发达经济体的经贸合作，对人民币国际化既是机遇也是挑战，要特别做好以下重点工作：第一，要在加强与世界经济联系的同时，进一步提高自身综合经济实力。在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过程中，要特别重视培育适应更高开放水平的微观经济主体，全方位提高中资企业和金融机构的国际竞争力和抗风险能力。第二，要在参与重构国际经贸新规则的过程中，努力提高在全球经济金融治理中的话语权。对内聚焦建设更公平的营商环境，对外致力构建更安全的国际环境。继续深化金融改革，不断提高金融市场服务实体经济的能力；扩大经济金融双向开放，提高开放进程中的宏观金融管理能力。第三，加强区域内贸易投资和货币金融深度合作，促进双边本币使用。加强与发达经济体在低碳经济转型和绿色金融发展方面的交流互鉴，重视开发人民币服务全球气候合作和低碳发展的潜力。
对于面向未来的数字贸易规则制定和全球数字经济治理建设，要发挥我国在数字化转型和央行数字货币研发测试方面的优势，做好数字经济时代国际货币供应的技术准备和制度准备。新加坡等三国签订《数字经济伙伴关系协定》（DEPA）的主要目的在于促进数字经济的发展，加强成员国在数字经济领域的合作与交流。申请加入该协定可将中国的数字经济发展成果和经验分享给世界，争取数字贸易治理主动权，为人民币国际化未来成长注入新动力。
有序推动中国加入DEPA的谈判进程，要抓住数字合作的历史机遇，同时解决好相关多元挑战。第一，综合研判各种风险挑战。特别是数字货币跨境使用的技术路线选择、法律风险和流动性约束等重点难点，扎实推进理论创新和实践创新。第二，支持香港建设全球数字金融中心。依托粤港澳大湾区推动金融科技创新发展和数字金融生态建设，为普惠金融、消费金融、产业金融、跨境互联互通以及技术应用、法制建设、机构培育、虚拟资产交易等关键问题探索解决之道。第三，下好数字货币跨境使用的先手棋。继续支持国际清算银行牵头进行的多边央行数字货币桥项目，更好发挥技术委员会主席的作用，为推动数字货币跨境支付基础设施建设做出更大贡献。
05结语
人民币国际化是中国向国际社会提供优质的全球公共产品，为广大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提供国际支付货币和国际储备货币的新增选项。人民币国际化也推动国际货币体系改革，为全球金融治理增添稳定因素。
国际货币竞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制胜关键在于转变力量对比。人民币国际化务必保持战略定力，重要的是积累条件，发展壮大自己，更要在全世界范围团结争取更多的支持力量，“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构建更广泛、多层次、全方位的国际经贸合作网络，在更紧密经贸联系中更好地推进国与国之间的政策协调以及文明互鉴，让互利共赢、守望相助成为中国主导的全球化和人民币国际化的代名词。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相信人民币国际化定能水到渠成！
作者： 中国人民大学财政金融学院副院长 王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