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南京艺术学院的一位老师在课堂上称学生的化妆像“站街女”的视频在网上公布出来,这也令人想到上个月(3月份)上海交通大学的一位教师咒骂自己的研究生是“垃圾”、论文“跟屎一样”的微信截图。类似的事件出现,公众的反应无非是两种,谴责教师违反职业道德是肯定的,但也有人认为教师是出于好意,只是方法欠妥。换个角度看,学生录下视频、留存截图,不仅是法律意识、权利意识增强的体现,也说明了大学师生关系的新倾向正在形成。
这个师生关系新倾向的特点就是服务诉求,即学生交费上大学后,由过去的向教师学习、请教转变成了一种付费服务,服务索取成为必然。而教师则转而成为提供知识的服务者或知识服务人员。正因为站在服务诉求的角度,学生不再视老师的批评为理所当然,更不能容忍老师在课堂上不当的语言攻击和在交往中的爆粗口。
但很多教师不适应这种师生关系的新倾向,他们仍然沉浸在以往的师道尊严的想象中,诉诸于家长式的作风,居高临下地施以教训,乃至企图为学生指出未来的路。
上海交大和南艺的两位教师违背教师职业道德的言行,固然与自身的素养相关,但主要还是对师生关系的新倾向不适应引起的。因为从主观上说,他们肯定是为学生着想的,甚至有恨铁不成钢的一面。而且从当下大学教学的实际看,课堂教学之所以愈来愈在走下坡路,倒不是批评或严格要求学生的教师的责任,反而是那些把上课当成纯粹的谋生手段,得过且过,视一切都是自然,以最省力的方式挨过上课时间的那部分人。
教师对师生关系新倾向的不适应,也是因为不了解学生的实际状况。按照现在的大学管理体制,与学生接触最多的是院系的专职学生工作者。一般的教师只有在课堂上与学生有近距离的交流,其余的时间基本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近些年,大学的现状是,教师积极参与全民创新、创业工程,忙里忙外,无暇顾及教学和学生;学生也很积极参与创新、创业工程,校内校外奔波,在繁忙程度上一点不亚于教师。而专职的学生工作者也很少有机会像过去那样,将学生的实际情况定时通报给教师。这也难怪仍生活在经验主义的想象之中的部分教师做出误判。
殊不知,在师生关系的新倾向下,学生的前途和未来似乎不再是教师一方的责任和义务,教师仅仅变成提供知识的服务者,他们提供服务的同时,也仅仅是需要秉持“让消费者满意”的精神,向服务对象——学生征询意见,一直到对象满意为止。至于学生的前途和未来所要走的路,则只有在对方需要时才提供建议或者共同协商,不能像过去那样,代替家长,抱着为学生前途着想或未来考虑的态度,规划后者的前途。
一方面,现在的大学生都是成年人,他们应该逐渐学会对自己负责,从这一点上说,有的大学动辄将学生的情况通报给家长的做法,实际是将学生的成年委托给了来日,延后了他们成年的时间。另一方面,也应该看到,在校的90后、00后都是在几代家长的精心呵护下成长的。因为心智的不成熟,他们在内心里对教师的服务诉求也并非是理性的,而往往是延续一种习惯,即希望大学教师也是呵护者,最好呵护有加或者维护到位。
如果说以往师生关系中教师是主导,师生关系的天平在教师一方的话,现在,这个天平明显是向学生一方倾斜的。不来上课、上课时也不听讲的学生,却可以对教师品头论足、百般要求,且以此为正当权利,就是天平倾斜的表现。
教师本来就对师生关系的新倾向不适应,一旦天平向学生一方过分倾斜,他们的心态失衡就成为可能。从视频上看,南艺的那位老师最初批评学生时,也是希望学生上课认真一点,不要在老师讲课时玩手机,给老师一点最起码的尊重,但是心态失衡后,越出了教师职业道德的底线。
大学师生关系的新倾向让教师由原来的教育者变成了服务者,角色的转变也意味着责任和义务的变化。教育者是引领者,其中承载着思想、文化,而服务者则是知识提供者、技术的传授人。一个是主动的精神的传承和延续,一个是被动的技艺的传授和培训。教育者可以同时是服务者,服务者却无法兼任教育者。中国大学教育的未来,或将由哪一类的教师占主流来决定。
(刊《中国科学报·大学周刊》2019年4月17日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