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和妹妹一起散步。在我们的前方,我注意到,有一对年轻夫妻,抱着婴孩,也在散步。那是暮春时节,天有些热了。那男的穿着背心和长裤,脚底下趿着拖鞋,怀里抱着孩子;女的提着纸袋,大约里面装着零食,她不时地够出一粒来吃着。
走至一家卤菜店门口,女人去买卤菜,男人抱着孩子等着,他倚在不远处的一个小花圃的红铁护栏上,懒洋洋的,不时地打着哈欠。
等到我妹妹也买了卤菜,我们又上路了,那对夫妻仍走在我们的前面。现在,是女人抱着孩子,男人提着纸袋和卤菜。他们走得那样慢,偶尔也会交谈着,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想来不过是那种常见的夫妻闲谈,一句一句的,话与话之间也没有逻辑;一切都是不着边际的,也未见得有多少乐趣。
我跟我妹妹说,婚姻的悲哀就在于,你和你爱的人不能长相厮守;和你厮守的一定是另一个人,每天都能看见的,睡在一张床上,也有了孩子,各自上了对方的家谱,死了也葬在一起,可那是另一个人。
我知道这话有点武断,也没有来由;可是走在我前面的这对夫妻,我总相信,他们在结婚之前,一定有不同的恋爱,哭过,闹腾过,伤心过;后来呢,大约是平静了,遇上对方的时候,就对自己说,就是他(她)吧!
他们是那样般配的夫妻,和煦,清明,都很年轻,大约也受过良好的教育……可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走在这傍晚回家的途中,手里提着卤菜,怀里抱着孩子,夕阳的影子在脚底下长长的……他们还会想起从前的那个人吗?那个人在哪呢?也许也在过着庸常的生活,和他们一样,有了孩子,推着婴儿车,在后面“呜呜”地学火车的鸣叫。或者呢,正走在另一个城市的街道上,疲惫,辛苦,想独自一个人去海滨走走,枕着手躺下来,麻木,迟钝,也不太有知觉,偶一瞬间,并不为什么,眼里有泪水的酸楚。
也许,什么都想不起了,彼此都是不相干的人。只在这傍晚回家的途中,一家子人,刚出生的婴孩,新鲜的生命,嘟着两片嘴唇,很好奇地,向空气里“滋滋”地吹着气泡,这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