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是我的邻居,一位八十多岁的澳洲老人。按说该称她为鲁卡斯太太。可是她愿意别人叫她的本名。她是英格兰移民后裔。高挑身材,金发碧眼,年轻时一定是个非常漂亮的美人。如今虽然岁月风霜在脸上留在深深的刻痕,头发也有些泛白了,身子也比较瘦弱,但两个眼睛依然亮闪闪的有光彩。尤其她跟你打招呼时,那微露的笑容,会使你感到亲切中带有一种和蔼与平等的意味。这是与那些高傲矜持的澳洲老妇人截然不同的。
昨天下午,她来我家坐了一会儿,可说是礼节性的拜访。因为我大女儿刚从上海来雪梨。玛格丽特有腿疾,行动不便,平时很少串门,这次她是由阿兰的儿子 Brian 搀扶来的。她住二号,我住四号。阿兰住一号,她们是近邻,也是这个Villa (别墅)群最早的住户,来往也多。平时推垃圾筒,从信箱取信,以及买些零碎物品总是阿兰代劳。阿兰回广州探亲时,特地交待我去做,并告诉我玛格丽特好静爱清洁的特点。后来我帮她去MILK BAR买牛奶饼干等食品,就特别住意。
玛格丽特从前是某医院的高级护士,她丈夫鲁卡斯先生是位建筑师,二十年前去世.他们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以及孙子和孙女门,大儿子在昆士兰发展,女儿和小儿子在雪梨,各自建立了家庭,都有很好的工作。玛格丽特在丈夫死后,卖了那座 Big House ( 大的花园洋房 ),又在十多年前买了现在这座Villa 。
玛格丽特端庄文静,注意仪表,讲究穿着,每次看见她,总是不同的衣饰。而且平时大都穿呢上衣,长裙。色彩协调,素净整洁。她身子羸弱,看上去似乎一阵风能将她吹倒。但是,她将门前的花卉修剪得非常美观。有时候我看到她在地上铺块布,双腿跪在那里拔除花间的杂草。那情景真令人感动。
现在是冬天了。晴天时,太阳照在屋廊前,她常常捧着一本书,坐在门口椅子上,静静地没有一丝声音。有时我从外面回来,正好一棵开着紫色小花的树遮掩着,根本不会察觉到她在晒太阳读书。有时倒是她先发现我,远远地,她放下书和我寒喧几句。由于语言的隔阂,我们的交流受到一定限制。但从她的神情可以看出,她是很愿意跟我们交谈的。特别对内子,她有一种信任与理解的亲切感。每次见面,她总要与内子拥抱。因为她太孤独与寂寞了,很需要有人与她交流。
近来连续阴雨,玛格丽特腿疾复发,行动不太方便。内子到信箱取信,顺便给她取了送去。她特别激动,紧紧地抱住了内子。没有想到触发了她胸前的报警器。叮呤呤...屋里的电话铃声大作。她赶忙拿起话筒,脸红红地,连声道歉,并说自己平安无事。内子一时不知出了什么事.惊诧地望着她。玛格丽特掀开衣服,让内子看她胸腔前的突发事故监视器,解释说,刚才电话是医院打来的,以为她发生了什么意外。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澳洲医疗设备的先进。
昨天傍晚,阿兰跑来告诉说:“啊呀,真危险,玛格丽特刚才被锁在车库里,差一点出不来。你看,多急人,我得给她儿子打电话。”原来玛格丽特因为到车库去拿一样物品,不巧门被倒锁上了。她心里很焦急,试了几次,实在无力从里面将门打开。怎么办呢?她想用力喊,可是谁也不会听见。再说她也没有力气能喊出较高的声音。这时天已将近黄昏了,气候又很冷,玛格丽特穿得又比较单薄,在车库里真是坐立比安,焦急难熬.正在这时候,她听到阿兰的儿子溜冰鞋的声音.于是,她拼命地用力敲打车库的大门。希望能引起住意。
阿兰的大儿子Bryan今年六岁,小学一年级生,很聪敏,正穿着溜冰鞋滑至车库门前时,听到咚咚的响声,便停下来问是谁在里面。玛格丽特喜出望外,叫他赶快喊他母亲来救她。于是,阿兰和丈夫问明了事由,才破门而入,搀扶出玛格丽特,并且帮她把门重新修好。又给她儿子通电话,讲明事情的经过。
当天晚上,她的儿子和女儿都开车来了,儿子劝她跟他们住到一起,可以随时照顾她。女儿也要接她去住.可是儿女们的好意都被玛格丽特谢绝了。她不愿意离开这里,她说邻居们对她很好,她要自己住,她要过自由的生活。儿女们拗不过她,只能无奈地摇头,无力地苦笑。
玛格丽特一直是我们的好邻居,我们非常喜欢她,热爱她。
1999,7,25,悉尼
(原载澳洲《星岛日报》副刊,台湾《人间福报》副刊,上海《新民晚报》副刊,作者授权天益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