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高中的一个女同学,晚自习放学回家,常被人跟踪着。那大约都是街巷出生的男孩子,我们俗称“小痞子”的,正处于青春期,整日无所事事。那个女同学有些自豪,常常说起,也常常抱怨着:“哎,真的,我怕的。每天都这样,有时候还跟我说话,他声音倒是好听的。”
说得多了,我们都烦了。其中一个促狭的男同学说道:“真可惜,为什么就没有女的跟踪我呢?有一天好不容易被跟踪了,忍了很长时间没舍得回头看,到了家门口,却是条狗。”
2
大约在十年前吧,一个夏天的晚上,我和女友外出散步,走至一条灯火暗淡的街巷时,突然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冲过来,在女友的胸脯上摸了一把,就走了。
我的女友坐下来哭了,一边骂着。
我并不以为这事有多么严重,可也得安慰她。我说,你看,摸都摸过了,又能怎样呢?又不疼又不痒。你也没失去什么。
她说,我男朋友还没摸过我呢!
我笑了起来,想了想说道,反正你将来总要被人摸的,他只一次,而有的人可能会有很多次呢。这账怎么算呢?
她倒笑了起来。我也笑了。事后想想,我这逻辑实在荒唐,可说的时候是很认真的。
3
有一年夏天,我大约念初中吧,乘公交车去叔叔家。那是傍晚,车上人很多,个个挨肩擦背的。我看见一个高个子的青年,把手挂在扶拦上,身子前倾,贴紧一个女人,微微扭动、摩擦着。不少人看见了这一幕,也有笑的,皱眉头的,交头接耳的。但是大家都沉默着。隔了一会儿,那个女人下车了。青年又换了一个对象,很自然的,他把身体靠上去,有节奏地动作着。
很多年后,看了大江健三的小说,也是公共汽车上的这一幕,真的很像的;我才明白当年是怎么回事。真的豁然开朗。
4
我弟弟只比我小一岁,中学毕业后,常有同学来家里找他。我大凡总是回避的。有一次,一个男生看见了我,叫了一声姐姐,笑嘻嘻地说,给我倒杯冷饮吧。
我送过去了,我弟弟代他接了,送我出来,私下里说道,以后别搭理他们。我笑着看他。他似乎有些难为情,撇着嘴笑道,他们有点坏的。
还有一次,我在站在二楼阳台上看街景,我弟弟领着一帮同学回家。他上楼跟我说道,以后别站在阳台上,露头露脸的,他们都看见了。我斜睨着眼睛看他,笑道,你行啊,现在也跟我这样说话。
他笑着,掀开门帘走了。
我看着他的身影,真是很喜欢的。我弟弟长大了,才十八岁,很像个男子汉了。
5
那时候,我和弟弟总是有很多话说,有时竟彻夜长谈。他跟我讲起他的同学,怎样追女孩子,在街上看见一个姑娘,只要有点姿色的,就会涎头涎脸地搭讪着:哟,这不是小她吗?我问“小她”是什么意思,他说,就是小张或者小王,反正他们也不知道人家姓什么。
我便笑了。
他们中还有一个孩子,有一天为扭头看姑娘,把自行车骑到电线杆上去了。我又笑了。那时候我们是多么爱笑,为一点不相干的小事,也能笑上半天。
夜深了,天有点凉意,我便把脚伸进他的被窝里,贴墙坐着。弟弟躺在床头,抽烟,听音乐。我们喜欢听齐秦、王杰和张学友的歌,一遍遍地听着,有时候沉默,有时候也做一些简单的议论。
我母亲半夜起床,来屋里看看,很奇怪地对我说,你不回房睡觉,在他屋里干什么?
我有些依依不舍,笑着央求道,我再和他说一会话。
6
我母亲是个可爱精明的女人。我弟弟二十三岁有了女朋友,逢着我父母出差,他便带女孩回家过宿。我母亲知道了,非但不生气,反有些沾沾自喜。我在想,她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占了便宜的。
对于我和男同学的相处,我母亲则抱着另一种态度。她常邀请他们来家里玩,留他们一起吃饭,和他们说一些有趣的、机智的话。她替我看上了一个男孩子,私下里跟我说,你应该抓住他,给他暗示,他将来是前途无量的。
我母亲看人一向很准,在这一点上,我没有得到她的遗传。
有一次,一个男生来看我,我领他到房间里坐了一会儿。黄昏的时候,送他出来,我听见母亲向父亲笑道,在小房间里,叽叽咕咕地说了一下午,他们会说些什么呢?
我便笑了,觉得很愉快,因为她的好奇心。她是有点女人气的。
她并不担心我。她说过,我们家的女孩子,绝不会做出格的事。而这么多年来,并不是刻意的,我兑现了她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