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可是在我看来,英雄固然可以造时势,时势则未必可以造英雄。历史虽然最终是人民创造的,但是就一定时期来看,历史大势的改变往往需要英雄们的奋起呐喊,力挽狂澜于既倒。在这一历史巨变的关键时刻,倘若英雄缺席了,那么大势注定无法形成。人类的苦难史,达几千年之久,可是不是每一个民族在经历苦难时都会有英雄的存在。有英雄存在的民族,最终很有可能会改变历史命运。没有英雄产生的苦难民族,不是被迫继续经受苦难,就是走向灭亡。
自古以来,有太多的文明在没落,例如玛雅文明、印加文明、楼兰古国,有太多的民族被欺凌,例如犹太族。对于这些民族自身来说,其文明没落之际,正是风云际会的大时势,可是最终它们还是走向灭亡之路,英雄终究还是没有产生。历史上的战争,许多都是侵略战争,而战争的结局不少都是侵略方获胜。论道理,对于被侵略民族来说,民族危机所激发的时势不可谓不大,但是并不是每一个被侵略的民族都会产生英雄。
从宏观上来看,历史有许多必然规律,可是从微观上来看,历史则充满偶然。英雄的产生,同样充满偶然,有的年代,一个英雄都没有,有的年代,英雄辈出。奥地利著名作家茨威格的著作《人类的群星闪耀时》中有这样一句话:“所有那些最具特色、最有生命力的成功之笔往往产生在难得而又短暂的灵感勃发的时刻。”灵感勃发的时刻难以捕捉,也许天天辗转反侧不得要领,突然某一天散步时竟然灵机一动。
英雄的产生之所以充满偶然,其原因在于英雄的特质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具有的。当普通人都在为自身及家庭利益奔波劳累时,英雄却在胸怀天下;当普通人怯于伸张正义时,英雄却能够敢为天下先;当普通人都在随波逐流时,英雄却能坚持自我,保持清醒。
可见,英雄具有非凡的品格和毅力,在扭曲的社会,英雄的出现又能产生较大的作用。因此,在任何一个国家,英雄都是非常受人民尊敬和爱戴的,或许这正是出于人民的感激。但是,倘若一个英雄,为民族出生入死,洒满鲜血和汗水,到头来却被国家歪曲,人民误解,不得不留下痛心的泪水,你说这样是不是极不合理?
当年晚清政府时期,康有为、梁启超有感于国家的落后,饱受列强欺凌,便挺身而出,决定以一己之力推动改革,让中国走上富强之路。可是改革还没进行多久,却被那些宣称自己最爱国的顽固派血腥镇压下去,并将康梁视为“大逆”,以至于六君子血洒刑场。在这场改革过程中,以康梁为代表的维新派,能够不为权势,甚至牺牲自己来换取国家的富强,这才是真正的爱国,才是真正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相反,以慈禧太后为代表的顽固派,很多时候都只知自己的一己之私利,是视天下苍生和国家兴亡而不顾,贪图享乐,祸害国家,遇到外国人,则“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卖国嘴脸昭然若揭。可是,历史在一定时期总是被权力所糟蹋,本来最爱国的维新派却被视为大逆不道的叛徒,而极度卖国的顽固派竟然成为爱国英雄,这是何等的荒谬?
万人之诺诺,不如一人之谔谔。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那些敢于伸张正义,敢于敢于批判当局的有识之士,才是真正爱国,因为正是由于这些人将国家当做自己最珍惜的心肝宝贝,才会不惜冒着危险,来批判社会和改良社会,真所谓“爱之深,责之切”。然而,伸张正义的英雄常常被人当做叛徒,虽然很多时候都是权力歪曲的,但是由于人民在一定时期容易被愚弄,使得大多数人同样认为那些英雄是叛徒。
文革期间,身为堂堂国家主席的刘少奇同志,竟然被当局污蔑为“叛徒、内奸、工贼”。论道理,稍微具有正常理性的人,都会看出漏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刘少奇同志,为国家、为人民奋斗一辈子,怎么可能跟叛徒扯上关系?可是,在当时,除了部分人外,有许多人跟随权力的脚步,居然真的以为刘少奇同志就是叛徒。这样活生生的事实,再一次证明了国人的无知和无耻。
著名爱国烈士秋瑾在就义前曾写下一首绝命词:“痛同胞之醉梦犹昏,悲祖国之陆沉谁挽。日暮穷途,徒下新亭之泪;残山剩水,谁招志士之魂?不须三尺孤坟,中国已无干净土;好持一杯鲁酒,他年共唱摆昆仑。虽死犹生,牺牲尽我责任;即此永别,风湖取彼头颅。”每当读起这首词,心中固然会对秋瑾生发敬佩之情,但同时也会为政府的邪恶和人民的无知痛心,如此有良知的英雄,竟然被处死,而不少民众居然还误以为秋瑾是大逆不道的坏人。
鲁迅先生的《药》描述了一个令人十分悲痛的故事。主人公华老栓为了替孩子治血痨病,竟然愚蠢地买人血馒头作为药,却不知这鲜血来自革命者。茶馆里的一伙人,对拯救自己的革命者感到气愤,对革命者挨牢头打感到幸灾乐祸。当革命者被杀害时,人们居然潮水一般地去看热闹,足见革命者 的悲哀和群众的冷漠。鲁迅先生在与友人谈到《药》时说道:“《药》描写群众的愚昧,和革命者的悲哀;或者说,因群众的愚昧而来的革命者的悲哀;更直接地说,革命者为愚昧的群众奋斗而牺牲了,愚昧的群众并不知道这牺牲为的是谁,却还要因了愚昧的见解,以为这牺牲可以享用,增加群众中的某一私人的福利。”革命者冒着杀头的危险去拯救群众,结果不仅惨遭毒手,而且还不被群众理解,甚至群众还大肆辱骂革命者,这些革命者能不悲哀吗?
一个民族处于扭曲的状态下,犬儒就会盛行,常识就会颠倒,在这个时候特别需要知识分子的担当作用,倘若知识分子缺席了,或者大都沦为帮凶,那么这个民族的振兴就一点希望都没有。幸运的是,中国仍然有一批有良知有担当的知识分子,只不过因为敢于恪守良知,针砭时弊,结果却被当局打压,不是被关进监狱,就是被封杀、被监控。一个民族可以让英雄流血,却绝对不能让英雄流泪。英雄为民族抛头颅、洒热血,倘若一个民族还要去冤枉英雄,让英雄留下悲愤的泪水,这样讲得通吗?国人应该理性起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要让人民的英雄流血又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