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8月30日沈裕尼先生的文章《民主制度的反思》后,颇有几句话要说。沈先生文中的意思是,在选民素质与分析能力参差不齐的情况下,一人一票的选举并不公平。沈先生之所以得出选民素质差这一结论的原因,是他在食摊听到的、他的母亲和其他亲人对选举人的情况不清楚,无法做出他认为应该的理性及慎重的抉择。但首先就统计学上的原理而言,即使沈先生身边每一个人都处于某种状态,也不能得出所有新加坡的选民同样如此的结论,因为这和个体参照系的工作和生活环境、教育背景等有关。
同样道理,笔者的同事和朋友基本都受过高等教育,他们都对这次选举非常重视,对四陈的情况和政治主张也很熟悉,但这同样不能让我得出整个新加坡的选民都如此慎重的结论。具体结果,只能通过专门调查机构来得出答案,我们不能因为选举结果出乎某个个人能接受的范围之外,就认为这是选民不理性的结果,甚而说民主本身有问题。
其实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次总统选举仍是本次大选的延续,比如陈如斯先生的支持者,很多都是基于一种想要制衡政府决策的反对党支持者。而且,这次在新加坡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总统选举,也同样昭示了很多对新加坡政治前景具有预言意义的启示。这种启示是什么呢?即新加坡国民在经济高速发展多年之后,其需求也获得了升级,由此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政治热情。
即使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也很难否认在建国后的最初数十年艰辛创业阶段,人民行动党对于整个新加坡经济的起飞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在此期间,某种意义上一党独大的政治格局,确实为整个社会的资源配给、整合和政策的贯彻实施提供了有利条件。然而,新加坡就本质而言,还是一个议会民主制的国家,正是有了这种根本制度的保证,新加坡在获得经济上长足进步之后,其政治格局走向多元化也就成为一种历史必然。
从物质到精神的追求
有的时候,作为一个父亲,我非常能理解李光耀以及他那一辈人,看到一部分新加坡人在获得如此良好经济条件之后,仍然在选举时投反对党票时的心情。但我们还应该知道,毕竟孩子长大了,他们的世界是不一样的,他们需要更多的东西,虽然我们可能无法接受,但这本身就是社会进步的表现。如果在此次大选之前,还有人误以为新加坡是个威权的国家,那选举之后,世界上还有多少这种观点呢?如果当富足后的新加坡人还只是停留在无穷无尽的物质追求之中,对精神层面的追求,包括政治参与感和满足感都无比漠然,那么我们是该感到庆幸还是觉得可悲呢?
即使如沈先生所言,在数百万选民之中,有些非常草率的选票存在,也不能因此否定民主选举制度本身。因为民主本身的一个重要特点,即是它有非常大的容错空间,这一点正是威权体制所缺乏的。在民主选举之中,一些个人的非理性因为人数的众多,被相互抵销而化成一股合力。就像沈先生的母亲连四陈都分不清一样,还会有为了分析四陈而花费很多时间来仔细研究的特例对此加以平衡。正是这无数有意识或无意识的个体的全体,才构成真正的选举结果。
民主制度也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终极答案,它本身也在不断发展演变,由最粗糙的多数人的暴政,到意识到需要尊重少数群体的利益;从君主立宪一直到联邦体制,民主本身的历史跨度,也决定了它是一个不断成长完善的制度。每个国家的具体实施也有发展的空间,比如沈先生提到其母对这四位候选人都不认识,如果这种情况非常普遍,那么我们在下次总统选举时,就有必要将选举周期拉长,并且需要大规模地增加这些候选人的媒体曝光度,好让选民对他们有充分了解,其它情况也是如此。
对新加坡而言,从今年的全国大选还有总统选举,都可以看到新加坡真正公民社会的形成。在富足之后,对不同政治理念有所追求的国人,开始发出自己的声音,正是通过这些选举过程,不同政治团体的施政理念的碰撞,可以使公民都充分参与到政治决策过程之中,只有这样,才能使每个公民的才能与理念都获得发挥,即使他们如沈先生所说的那样盲目,也是这合力的一部分。在民主的成长过程中,他们一定也会获得自身的完善。这才是民主能带给新加坡的永久利益,真正哪位陈先生获得总统这个职位,其本身的意义,反而不如此一前景更让人觉得心情振奋。
作者是新加坡佛学院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