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8月中开始的咖喱之争，到现在总算快要告一断落了。这件事情的起因大家都清楚，是多年前的一桩旧事，却在最近咸鱼翻生，重新引发了各方的关注，并且在民间激起不小的反弹。一方是以数万人同时煮咖喱这种无比和平的方式来抗议新移民，主要是来自中国大陆的新移民不愿意全身心地融入新加坡的文化之中；而反方，则慌忙表示其实并非如此，很多新移民也很喜欢吃咖喱及其它本地食物，以显示其文化上的融合意愿。
其实律政部长尚穆根早就表示，“咖喱风波”是一起非常孤立的邻里纠纷，这种说法在逻辑上是有道理的。因为我发现无论是对战的哪一方，都从未深究事件的细节，比如双方的背景与具体起因如何，事件的全部发展怎样，最后解决是什么样一个过程，而这对于事件的定性其实是非常重要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即使我爱吃咖喱，这也不代表我爱吃每一种咖喱，更不代表我能忍受别人每天每餐拿同一种味道来熏我，无论我是地球上的哪一国国民都是如此。而且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否认咖喱是一种带有刺激味道的食物，所以即使新加坡本地人也有不少人并不喜欢咖喱。更何况，新加坡是一个民主的社会，你可以要求别人尊重你煮咖喱或者其它某种食品的权利，但你同样要尊重别人不受你影响的权利，这才是民主的二轮。
但是，争论的双方却都不去追究这些重要的、可以对整个事件的是非曲折进行评判的重要细节，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咖喱本身并不重要，新移民爱吃也罢，不爱吃也罢这都不是重点，咖喱在这里只是一个符号性的东西，一个宣泄某种情绪的工具，而这一点才是我们应该加以重视的关键所在。
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就知道，如果仅仅只说这是一起孤立的事件，并且大而化之地告诫国人要与新移民和平共处是远远不够的，这个孤立的事件背后，存在着一系列因果律上的必然性。回顾最近十年新加坡的移民人数，确实是在极短时间内激增，而一个必然的结果，就是导致公用事业如交通、住房、就业等问题的空前紧张。外来人口，固然是发展本地经济，平衡低出生率的不二选择，但是如果速度不能得到很好的控制，则会对本国人造成冲击，也正是基于这种考虑，政府在去年已经大量缩减了外国移民的配额。
其实作为执政者，总会从大局来考虑移民问题，这也是非常正确的。但是执政者同样要警醒地意识到，普通民众，尤其是中下层民众对一件事情是非的判断，首先只会来自自己直观性的，非常感性的切身体验，而不是理性的综合考虑。
比如，无论你在台上用多少数字和图表来表示，没有移民新加坡就要陷于停滞和老年化，但是如果他回家的路上到处拥挤不堪，自己被新移民抢了饭碗，儿子想结婚却发现组屋的价格一涨再涨，那么你说的道理再怎样正确，他还是会坚定地反对新移民的到来。而且我一直在强调要照顾中下层的利益，因为即使移民对新加坡是项不可缺少的政策，那么移民的一些负面影响，则往往是由这些中下层民众来负担。所以，并非是新加坡一地如此，任何一个国家与地区，最反对外来移民的人，往往是那些最容易受到冲击的底层民众。
所以，不管是移民政策也好，其它决策也罢，虽然我们可能经过理性的分析以后，知道是新加坡一定要实行的好政策，也要充分考虑到，并且细分每个阶层所受到的影响。起码在一个民主的社会里，每个人都握有选票，政府也是全民的政府，否则做了好事，也难免会被众人喝倒彩。
作者是新加坡佛学院助理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