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是一个有很大风险的行业,特别是在记者说真话、揭真相的时候。《经济观察报》记者仇子明披露上市公司凯恩股份的关联交易,揭露该公司董事长侵吞巨额国有资产。这家公司在浙江省遂昌县,于是该县公安局发出对仇子明的全国通缉令。7月29日,遂昌县所在的丽水市公安局在调查之后,责令遂昌县公安局撤销刑拘令。追捕记者的事件在6天之后结束。
但是,这件事不应该结束,也不会结束。它只是一系列类似事件中的一个。2009年3月,一位在上海的河南青年在网上发文,批评家乡的政府违法征地,结果河南警察迅速反应,赶到上海抓捕他。他经历了两地的牢狱之灾。此后,“跨省”成为网络新名词。在南京大爆炸事件中,江苏的官员训斥省电视台记者:“哪个让你直播的?”这句话及其衍生品正在成为网络新词。钳制言论自由是某些官员的工作,因为他们和他们商人的事迹需要谎言来遮盖。
本报记者仇子明受到通缉,因为他揭发了数亿国有资产流失,大约相当于每一位国民损失5毛。名义上,国有资产属于全体国民。因此,凯恩股份的行为损害所有国民,他们让当地公安局发布通缉令,不仅仅是为了报复记者,更是为了掩盖他们的黑幕交易。中国重新开办股市以来,各种违法行为层出不穷,在操纵之下,行情大起大落,最终遭受损失的大都是小股民,他们的钱进了操纵者的腰包。股市不是唯一的财富转移中心,房地产等市场也是如此。
通缉记者的事件表现出权力的蛮横,通过这件事,我们可以探讨滥用公权力的危害。美国经济学家曼瑟·奥尔森写过一本书《国家兴亡探源》。公司与权力机构的关系一直很密切,官商一体。他们共同组成了强大的分利集团。因为权力可以轻松地为他们带来别人的财富,占有股民的利益、公民的利益,这些集团失去了创造财富的兴趣,失去了创新的动力。为了保障既得利益,保存既有的权、利分配格局,他们需要保持稳定。因此,分利集团不仅获取不当利益,还必然窒息国家的活力。在研究了多个发达国家之后,奥尔森认为,分利集团的大量存在是国家衰落的充分必要条件。至于欠发达国家,分利集团是百姓持续贫穷的主要原因。
分利集团有两个发展方向。一种在民主制度下,分利集团通过资助、游说,获得对他们有利的政策;另一种在专制制度下,原来集中的权力分散,落入各级统治者手中,公权力化为私有。无论在哪一种制度中,分利集团都会导致社会的僵化。在权力私有化之后,真正危害现有体制的是那些体制内的人,尽管他们赞美体制,因为他们的利益是通过腐蚀体制才稳定地获取的。批评者反而是制度的维护者,因为他们期待通过批评改善现有状况,使之维持下去。
为了保持活力,一个国家必须具备自我更新、自我净化的能力。失去了代谢能力,有机体必然迅速腐烂。既得利益者需要稳定。与稳定相比,中国更需要变化。缺少公平与正义的稳定必定是压迫的结果。中国古人很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他们注重“变易”——这是《周易》的主题。只有理性的变化才能避免王朝兴衰的规律,而言论自由是理性变化的必要条件之一。
社会由一个个的个体组成,因此,社会的有效运作依赖个体之间的充分交流与合作。信息流通是社会存在的必要条件。信息甚至就是宇宙。近年来有一个很受重视的科学假设:整个宇宙是一个信息系统,物质的本质是信息。因此,信息的自由流动具有普世性。压制言论自由不仅违反人的天性,也在对抗宇宙。没有言论自由,就没有独立思考。没有独立思考,人将失去百万年来的进化成果。人的智慧与愚蠢,差别只在获得和处理信息的能力,国家也是这样。压制言论自由必然制造大量愚民。封闭的头脑不可能有创新,甚至连守旧都不可能做到,国家必然僵化和退化。在中外历史中,我们看到过太多的例证——进步从来不是先天预定的。
幸运的是,言论自由的空间在扩大。因此,真正的学者有可能发出更多的声音,取代喧嚣一时的“砖家”,给我们带来较为准确的信息。在以下这一组文章中,不同领域的学者谈论言论自由的价值,那是他们的亲身体会。其实,每一个领域的正常发展都离不开信息的自由流动。言论自由不是一个空洞的价值。言论自由将带领我们走出蒙昧,创造并维护我们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