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是新一轮革命的起始年。中微子的超光速运动再次得到证明,昭示着物理学和宇宙观的革命;在中东多个国家,正在进行轰轰烈烈的革命;在世界格局中,也在发生一场静悄悄的革命。物理学与国际局势有一点是相通的:当理论或现实的某一支点受到彻底破坏,革命就必然发生。
现实世界革命的原因可以上溯到冷战结束之后不久。如果再寻找近期原因,大概可以把2008年爆发的美国次贷危机看作是革命的催化剂。危机波及到世界的许多地方,而且不再限于金融和经济的范围。如以往一样,这场重大危机也会推动世界格局的变迁、社会结构的转型。
现在,世界格局正在变迁,“后冷战”时代将要结束。美国的唯一超级大国的地位逐渐受到侵蚀,今后的世界可能类似19世纪的欧洲,列强在世界范围内争夺权力和利益。与之不同的是,这一次参与游戏的国家有更大的人口和领土规模。在争取独立的革命取得成功之后,东方国家继续发展,成为有独立行动能力的国际力量,而不再是以前被动的棋子。
即使遭受了两次世界大战、殖民地独立的沉重打击,大英帝国的衰落也持续了半个多世纪。今天,英国的中学和大学教育、房地产市场等对许多人仍有很大的吸引力,包括那些仇视西方的人;美国也许在“衰落”。但这更将是一个长期过程,而且是相对衰落——中印等几个人口大国的增长速度更快,使得美国经济的全球份额下降。在教育、科技、创新、军事等重要方面,美国将继续遥遥领先其他所有国家,而在制造业等领域,美国也在努力挽回颓势。
中国是位列美国之后的大国,但整体实力比美国差了很多。这个位置有些尴尬:想“韬光养晦”,却有许多海外利益需要积极维护,国际社会又在催促承担责任;欲“有所作为”,则动作往往生硬鲁莽,经常招致反弹,好像还不如不做。总而言之,中国没有做好准备,而美国已经开始反击了。
美国重返亚洲
中国的最大外部挑战是美国构成的。另一方面,为了应对中国的挑战,美国正在“重返亚洲”。
在小布什总统任职时期,美国已经在高调规划返回亚洲,但一时抽不开身。现在,本·拉登已被击毙,美国将从伊拉克、阿富汗撤出大部分军队,持续十年的反恐战已告一段落。美国实施战略转移,把重点从动荡的西亚挪到繁荣的东亚。所以,美国声称返回的亚洲,其实只是东亚。就在前不久,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还撰文勾画美国的“太平洋世纪”。其实,她强调的只是西太平洋,美国不会与任何国家分享东太平洋。本月17日,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在澳大利亚做出承诺,美国削减军费开支不会以亚太地区为代价——他特别重复了“不会”。
现在的美中关系与其说是两强相争,倒不如说是强弱相争,更不对等的是,美国有众多盟友,中国却是孤身。美国大张声势地返回亚洲,目的是未雨绸缪,也是进一步拉拢盟友,这个机会是中国提供的。由于经济力量的削弱,美元的削弱,美国必将更加依赖它的军事力量。
有媒体称,这次访澳,奥巴马与澳大利亚女总理茱莉亚·吉拉德如“恋人重逢”。这是吉拉德的化学反应,也表现了英语国家之间的“暧昧”关系。两国达成协议,美国将在澳大利亚北部的达尔文驻扎2500名海军陆战队。澳大利亚地处南半球,却是东南亚的近邻。1942年,达尔文曾遭到日本的猛烈攻击。通过经营“日本-琉球-关岛-澳大利亚”一线,强大的海空力量可以对东亚大陆实施有效封堵,并且进退自如。
其他国家不像澳大利亚那样与美国亲密。11月18日,在东盟-美国领导人会议上,通过了加强伙伴关系的行动计划。东盟各国在加强军备的同时向美国倾斜,而美国的切入点是南海,既挫败中国,又赢取卷入争端的东盟国家的欢心。美国将在新加坡驻扎沿海作战舰,两国的谈判已经进入最后阶段。如此,美国将能够更容易遏制马六甲海峡的过往船舰。不过,中国不应该过高估计马六甲海峡的战略价值,波斯湾、红海等处都同样容易被控制,其中任何一点受阻,航线都将中断。
白宫在努力赢得中国之外的东亚各国的欢心。希拉里·克林顿把“南中国海”称为“西菲律宾海”。尽管这个说法不会改变南海的现状,却表明了美国的立场和用心。中国早年在南海没有行动,才导致今天的被动局面。除非动用武力,南海纠纷完全无解。中国不应该把眼光局限于一隅,南海问题的解决方案不在南海。好的战略不是对准目标,沿着一条直线走过去。
美国正在南海周边建立势力范围。这一举动如同19世纪初欧洲强国要在加勒比地区扩张势力。那时,美国提出“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的宣言,现在则相信“世界是美国人的世界”,不愿从任何一个地方退缩。
在亚太地区的竞争中,中国和美国各有优劣。中国是大陆国家,有地利,但与本地区多个国家有领土和领海纠纷;美国是美洲国家,在东亚没有冲突,行动能够超脱一些,需要考虑的目标较少。与中美都有历史恩怨的越南则要借重美国。地理因素将起到作用,这是中国的优势,但更重要的是人心,中国在这方面没有优势。
南海之外
南海只是热点之一。
在南海问题变得突出之前,去年在黄海和东海,中国的外交立场也受到冲击。韩国更加依赖美国,日本正在把防卫重点从东北转移到西南,指向中国。美国在韩日两国的政治地位和军事基地都非常巩固,不在话下。
印度将与日本进行双边军事演习,与越南的军事关系密切,目的主要是为了牵制中国。印度向中印边境大举增兵。印度的烈火-5导弹使用俄国的技术,射程超过一万公里。中国的西安以西也不安全了,其实本来也没安全过。
国际关系很少是双边的,我们不要把各国的举动看作是仅仅针对中国的威胁,否则战略方向就会出现错误。虽然诸多国家缺乏对中国的信任,它们并不对中国构成军事意义上的包围,因为它们不在同一条战线上。
11月17日,美国国防部长利昂·帕内塔在一家核潜艇制造厂说:“我们面临来自崛起中强国的威胁——中国、印度,还有其他一些国家。”虽然五角大楼发言人试图澄清他的讲话,但是很显然,帕内塔准确地表达了美国的担心。在地缘政治的竞争中,中国只是一个“出头鸟”。印度经常批评美国的政策,这是一个盛产宗教大师的国家,不会跟在其他国家的后面。
俄国不具备往日苏联的威风。现任总理、前任和几乎确定的下任总统普京在谋划联合俄国、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三国,期待稍稍恢复苏联的规模。白俄罗斯在欧洲无足轻重,哈萨克斯坦却是中亚地区的最大国家,盛产油气,又与中国接壤。虽然它的军火工业已衰败多年,俄国仍是中国周边国家如印度、越南、马来西亚的主要武器供应国。在出口武器的时候,它不只考虑生意。俄国在改善与欧洲的关系,对中国却越来越不放心了。
缅甸可能开始了民主化的进程,这是可喜的,也因此出现了与中国拉开距离的迹象。今年早些时候,出于对环境和当地百姓生活的担心,缅甸暂停由中国承建的密松水电站的建设。11月18日,奥巴马宣布,美国国务卿克林顿将在下月访问缅甸。19日,缅甸总统吴登盛说,奥巴马可能在克林顿之后访缅,可见双边关系进展之速。吴总统说,他强烈期待与美国改善关系。
当然,中国在本地区也不是没有朋友。朝鲜定于明年4月金正日生日的时候建成“强盛大国”。“强盛大国”或许能够与“负责任的大国”相映成趣,但仍不足以对抗大半个世界。
中东是美国的一个软肋。
在向东亚转移力量的同时,美国不可能离开中东,至少不能不照顾以色列。一个民主化的中东将给美国带来更多麻烦,因为民主国家能够更好地照料国家利益、顺应人民意愿。今年以来,对于埃及、利比亚的革命,美国的立场犹疑不定。现在,在利比亚,一个家族对自己国家的战争已经结束;埃及民众正在以生命为代价,推动民主的最后完成;屠杀本国人民不是内政,叙利亚总统阿萨德已陷入孤立。这一轮民主化浪潮将继续扩散,并且不限于中东。
在动荡的大中东,美国和以色列正在计划袭击伊朗,摧毁伊朗的核设施。核扩散带来危险,而伊朗曾经宣称要毁灭以色列。在提供确凿证据的前提下,如果美以两国定点空袭伊朗的核设施,中国可大致保持中立,为中立设定条件。两国不会全面入侵伊朗,那将招来广泛的反对和抵抗,使两国陷入泥潭。中国在伊朗问题上应有所作为。
技术进步使得空中打击变得容易而且安全。美国近日成功试飞超音速飞机,可以在一小时内打击全球任一目标。这个技术不会改变现存的国际关系,因为远程打击力量只是一个辅助手段,不可能取代美国遍布世界的军事基地。美国又在研发空海一体战,专门对付中国。战争是美国最后的王牌。美国的选择余地在减少,现在只是过程的开始。在经济力量相对下降的时候,军事力量的重要性必然更为突出。美国今后将不得不更多地倚重它的军事力量,增加对峙和战争的风险。
新一轮经济危机
对于2008年的美国次贷危机,中国有过严重的误判,这是今天在国内外处境艰难的原因之一。中国可以扭转当前不利的局势,但要付出成本,而且需要时间、耐心和智慧。
在美国本土,扩散开来的危机除了造成经济损失之外,也激起了社会反抗。近日,“占领华尔街”运动似乎衰落了。抗议者声称他们代表了99%的美国人,而实际上这些社会的边缘人也许还不到总人口的百分之一。除非赢得更多人的同情,占领运动的抗议者无力改变美国。但不管怎么样,他们的抗议都是医治社会疾病的一剂良药,校正扩大的贫富差距和社会不平等。而在另样的国家,有人总是把抗议者当作国家的敌对势力,因此在偏见中欢呼美国的衰落。
欧元区的一些国家陷入主权债务危机,德国被批评为没有积极为它们纾难。德国的一些大贸易伙伴国不在欧元区内。对欧洲其他国家的责任是一个沉重负担,德国不愿负重远行。
美国返回亚洲的大动作是在经济力量相对衰落之后出现的。在这个背景下,返回不仅是为了对抗中国,也有了自我挽救的考量。
在军事手段之外,美国也在利用贸易来维护它的地位。美国正在向日本推销以它为主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PP),却没有向中国发出入伙的邀请。TPP是要求更高的自由贸易协议,目前已有9个成员国,包括越南、文莱。如果中国做好劳工保护、知识产权保护,继续推动与韩日、东盟、印澳新的自由贸易区,尤其是国内市场的一体化,消除国内贸易的诸多壁垒和障碍,那么,TPP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中国应该利用这个契机加快国内的变革。
即使没有TPP的挑战,变革的压力也在增大。11月19日,副总理王岐山说:“不确定之中可以确定的是,国际金融危机引发的世界经济衰退将长期化。”下一轮的全球衰退可能从中国开始。中国已经为经济危机和社会危机的爆发积累了太多条件,小改或缓改不能消除危险。
抓“汉奸”游戏
面对严峻的国际挑战,中国很有些被动。成功的应对将为中国开启下一轮发展的大门。但从目前来看,中国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在国际压力之下,中国需要团结。为了团结,大众需要更多的自由与福利。但由于权力横行,造成利益分配悬殊,社会日益分裂。
近来,中国的“爱国者”们掀起了一场抓“汉奸”游戏,他们谴责另一部分国民“卖国”。这场游戏说明,国人对“国家利益”的定义出现了严重分歧。其实,只有占有一个国家或其中一部分才可能“卖国”,百姓很少有机会参与其中。清末不必说,在清亡之后的100年中,中国的国家利益也一直在蒙受重大损失。不过损失未必都是因为“卖国”,当权者很多时候技不如人,私心又重。有些大国过去在中国势力巨大,特别是苏联和日本,而势力产生特殊利益。另一方面,在互利的前提下,国与国之间必然有利益交换,有时很难判断双方得失以及获利者,特别是在操作者严格保密的情况下。而金钱外交是低效的,常常无助于中国维护国家利益,国内的大批穷人则更需要帮助。
有人好像只要穿上“爱国”的外套,就自认为是正义的化身。这在旁观者看来仿佛是一场COSPLAY秀。爱国也不是一项专利,只要登记为爱国者,就可以抓“汉奸”。中国不要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一部分国民以自己的立场和情绪审判另一部分国民。民众的对立对国家利益有大损害。
但是,国民利益和国家利益大量流失却是不争的事实。在过去10年中,政府一直把房地产作为支柱产业,忙于强制拆迁、热炒地皮。这个产业还在权力主导下转移国内财富,很多时候是一种隐匿的敛财方式,不具有国际竞争力,而高不可攀的房地产市场剥夺了国民与这个国家原本不多的联系。股市洗劫了散户。在人们抱怨高税收、低福利时,罚款、收费已达到税收的三分之一。由官员操办的国企致力于盘剥国民。由于极为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的阻碍,改革步履维艰。在国企海外上市、外企入股国企等貌似的商业活动中,大量利益向外输出。
以往在经济危机到来时,应对的手段是把经济危机转化为社会危机。这个手法不可再用,因为多年积累的社会危机已接近临爆点,任何新转移来的危机都可能是不能承担之轻,没有人知道最后一根稻草在哪里。
中美之间在东亚的竞争是“技术活”,是智力与实力的较量,很少涉及到意识形态(如果两国还各自残留一点)。但文化、价值的号召力却极其重要,这两者都是中国非常欠缺的。在这个情况下,赞同美国(或其他国家)的一些价值的人不是“汉奸”。
中国2000多年来一直沿用秦朝政制。清朝因为拒绝、拖延变革而灭亡,导致100多年来的绵延不断的苦难。只有在新的制度框架和战略框架内,中国才能成功地应对现在面对的严峻挑战。不然,很可能一败涂地,一蹶不振。
革命性的局势需要革命性的对策。面对巨大的压力和危机,中国的大变革不仅可行,而且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