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知道这个东西是现代艺术,就知道它和传统的美术已经有着很大的距离。如果大家对于我说的这个觉得太抽象的话,我想请大家来看一下我们(准备)的作品,比如说,这是约瑟夫·博伊于斯在六十年代做的一个黄油的椅子。这就是一个很有名的艺术品,这个艺术品在西方的一个博物馆里面,它的价值或者说它的受关注程度它会和一张名画,比如说和《蒙娜丽莎》这样的名画会放在一本画册里。我们如果要知道这个艺术家叫做博伊于斯,他是一个德国人,他当年是作为一个飞行员被击落以后,在雪地上基本上要死了,然后被牧人们用这样的油把他裹起来,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很多的骨头都摔碎了,头也摔裂了,然后用这种油把他裹起来。因为这种油既暖和,它又没有形状,它可以包着他的身体。他昏迷了八天八夜,然后才慢慢的苏醒。这样一个人生的经历,这样一个对于纳粹的德国,当时所制造战争的一种超常的反省,所以使得他认为,这个黄油对于他来说里面有着无限的意味。虽然它这个椅子放在这儿,黄油放在上面,它只是一个简单的形式,但是简单的形式里面包含着一种深刻的意识,这个意识正好是在二次大战以后,整个的相对比较发达的国家,它们的人或者说人民对于自己的生命的一种重新的估计。那么他就预先或者率先进行了这样的估计。那么我们想他的价值所带来的东西,就不是说仅仅用一些手工的方式画一个技巧所能够比拟的。
这个不太清楚的一个,就是我漆过的一块红石头,我很想让大家看到。你看是在晚霞中间,有一抹余晖在这块石头上。本来这块石头跟其它石头一样,它是一个毛糙的、大的天然的石头,现在由于油漆通红了以后,它就出来一种特殊的反光,甚至在月光之下它也会发出一种微妙的光辉,虽然它是红颜色。但是红颜色在不同的光线之下,你看它会变成这样奇异的一种组合,我们从此以后就看到自然的形式给我们带来多少一种可能的理解。
那么刚才提到了博伊于斯,他做得一个表演艺术。那么他当时去给他的观众作演说,是在60年代的时候。观众们对于他把艺术“糟蹋”成这个这样,引号的“糟蹋”成这个样子,大为愤怒,就有一个观众跑上前去,“啪”一下,对他的脸上一拳,然后鲜血就哗哗地,从他的鼻子里面流下来了。那么遇到这种情况以后,艺术家觉得这就是一个艺术创造的机会,因为观众强烈的反抗和他所要追随的一个目标,正好在这个机会它就突然出现了。于是他把手高高的举起来,他把一个,他作为艺术道具的一个小的耶稣像举起来,对于一个基督教传统的国家的人,耶稣的牺牲,而他的手举起来跟纳粹的关系等等有很复杂的象征含义,突然在这个瞬间记在一起。这是一个行为,这个行为它事先没有人知道,但是它忽然出现了,人们才发现,原来现代艺术竟然可以带给人这样的一种强烈的刺激。我们今天看它已经是一个故事,它不可能给我们带来相当于当时敬慕的人的那种感觉。但是他的这样的一个方式,确实给人一个不同寻常的,自我走向内心的机会。这就是我刚才强调的。
那我们现在看到是一个中国的艺术家,他叫做宋冬,他现在一直在做一件事。他每天晚上就在这个石头上用水写他的日记,他很认真的在写他的日记。要说它的渊源是一个古老的中国的渊源,因为当年怀素就在芭蕉叶子上去练他的字。练过以后当然水会随着清风而消逝,字迹也荡然无存。但是它留下来的东西是什么呢?对怀素来说,也许我们今天来看他,说怀素留下来的是一个历史上的大师,因为他的练习提供了一种艺术的基础,但是今天如果我们再来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也许它不是,因为写下来了,消逝了这是一个过程,那么艺术家也利用这个过程,利用这个想象继续地写。那么这个里面留下来的过程,就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的想象和思考的余地。
这是一个云南的艺术家叫做何云昌,他自己说,他的艺术完全是想要说明在当今的中国,就是说有很多的人生活得非常的辛苦,他的艺术就是想把那个最底层的最辛苦的人的情况,
把它展现出来。所以他用泥,他用油漆把它弄在身上,然后把自己吊起来。他把这个行为看成是对在今天的社会中间很多的最苦的人,最普通的老百姓,就是最苦的那些地区的人,因为他来自于云南的地区,他们的生活状态和心里的恐慌,他想通过他的作品把它展现出来。人们看到他的时候也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因为他危险。他看起来很污浊,他显得很憔悴,显得很痛苦。这样的东西难道不正是我们所有的人,甚至是每一个知识分子和每一个艺术家应该首先关注的吗?所以他用这样的艺术作品来展现这一点。那么又回到博伊于斯的这个情况,因为他是二十世纪中期,他是86年去世的,他主要的作品是六、七十年代。那么这个情况,大概跟我们现在中国所遭遇的现代化的过程,大概稍微往前走了一点,我们将要会遭遇这样的情况。博伊于斯他做了一个作品,他的作品就是带领他的学生们在杜塞尔多夫的树林里面,把落叶扫到落叶应该呆的地方。这里面有很多的意味,但是我想所有的意味对我来说只有一个意味是重要的,也就是说我们为什么要做艺术?艺术不一定非得给世界带来什么,关键是在我们的心灵上消除什么样的障碍。如果我们心灵上和精神上有很多的负担,有很多的规则,有很多我们没有经过思考和判断,就已经接受下来的陈见,如果我们能把它慢慢地一层一层去掉,我们心灵就会为之而澄明。而这个过程,也许正是我们在现代艺术中间要追求的目标。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什么是现代艺术,现代艺术就是自我清除。
主持人:好,谢谢朱教授。下面咱们看一下来自凤凰网站的,不能说是咱们的观众,他们得知您要做这个讲座,他们没有机会到北京来,然后通过网站给您提出的问题。有一位叫做“古道西风肥马”的网友,他说,您在去年冬天的一篇文章里说,艺术只有两种,一种是当代艺术,一种是现代艺术。那请问周朝的《诗经》是当代艺术还是现代艺术?我看,在您头脑中根本没有祖先的古代,这是历史虚无主义。
朱青生:如果要是我头脑中间没有古代,我就不会在北京大学当教授。
主持人:这怎么讲?
朱青生:因为我的专业就是汉代绘画的研究。
主持人:那您先告诉我,您的汉代绘画和《诗经》到底是现代艺术还是当代艺术。您说艺术只有两种一个是当代艺术,一个是现代艺术。
朱青生:我想这是两个问题,第一,是对历史的态度和个人的创作无关,为什么呢?因为我觉得对于文化的态度有两种,或者说对于文化传统的态度有两种。一种人对于传统,就是利用它,他觉得他可以像古代的人那样写作,于是他就有文化。另外一种人他尊敬这个文化,他把它中间的精神作为他自己的支柱,然后为这个文化作出自己的贡献,而这个贡献是古人没有做过的。那么我想我们必须要做第二种,否则的话,我们就是祖先的一个不肖的子孙,因为那个时代出现那样的艺术,它已经成功了,它摆在我们的面前,令我们万代崇仰。但是如果我们今天还照着他们的做,实际上是把他们弱化,重复它,就意味着我们对自己的传统不负责任。所以我觉得正好是相反。如果一个人今天比如说,他不停地在演奏莫扎特,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的艺术家,我只是说他是一个给人类带来快乐的人。而好的艺术家应该像莫扎特一样在今天的时代,为今天的人类创造今天的艺术,这样才是我们对于传统的态度,传统才会因为它的创造流过它,流到以后的时代。否则的话,人们可以不看这一段,就从《诗经》跳到今天就完了。这是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对于当代艺术和现代艺术的区别跟此事无关。我们所说的当代艺术,就是说艺术有电影,有很多比如卡拉OK、电视剧等等。这些是不是艺术呢?我们不能说它不是。但是这种艺术不是我刚才讲的那一种,我对这样的艺术,我自己觉得它要做的好,我们非常的尊敬它,它是人的出色的劳动,也是人类文化生活的一个主导的部分。但是我们讲现代艺术的时候,并不是说只能搞现代艺术,正相反,我们一般来说,没有什么人搞现代艺术,或者人们忘却了现代艺术真正的价值在哪儿。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会强调现代艺术的价值,主要是我想说这个话只是为了,为我们培养或者促进一代新人的成长,包括我们自身的成长,在进行推进。
主持人:就说明朱老师不是历史虚无主义,他就是跟咱们看法不一样。下面一个问题,是一个网友叫“相见恨晚”这么一个网友提出来的。他说您说过,现代艺术是一个人对一个人的相互印征,在现代艺术中没有人是艺术家,也没有人不是艺术家,刚才您也说到了。他说,这简直就是真理,我想说但我说不出来。您想说张开嘴就说出来了,您说当代艺术大多好看而平庸,现代艺术大多丑陋而尖锐。我不知道您长得像现代艺术还是像当代艺术?但不管您是哪种艺术我都喜欢您。我想问问您,您结婚了?我不想听到肯定的回答。
朱青生: 网站有个很特别的情况,什么东西都能提,它感觉是一个很特殊的现代艺术的场所,我把他的问题不看成是对我的问题,我把它看成是对现代艺术的一种尝试。比如说,对个人的一种调侃,因为他肯定知道我已经结婚了。因为我在做艺术的时候,我经常会把我的妻子和孩子的照片拿出来,这些有很多人都看到过,我儿子的名字叫朱元璋。很多人都说,这个名字就是现代艺术。然后我儿子他就有时候有点不高兴,因为我给他写了一封信,我说你到了12岁的时候,你可以决定你要不要继续用这个名字。有一天他就跟一个朋友说,周国平有一天他跟他说。他说我早都不想要了,我要改名字。他就问他说,你改什么名字呢?他说我要改名字改成朱青生,让我爸爸没名字。现代艺术就是这样。
主持人:这也是现代艺术的一部分。
观众:我想问一个问题,就是有一个作家曾经说过,他认为最丑陋也是最不应该的事情,对一个作家来说,就是制造文字垃圾。而我觉得现代艺术可以说,您所说的,每个人都有制造的自由,每个人都有欣赏和受到这个刺激来反应艺术的自由,但是你怎么想这种丑陋的或者是怪异的艺术不是一种艺术垃圾?谢谢。
朱青生:艺术是不是垃圾这不重要,关键是你看到它以后你心里面升起了什么,这个很重要,就是说这个东西看它对象是什么。有些人看到一个很小的事情他就可以得到很高的觉悟,有些人看到一个非常高尚的事情,他心里面也会对它进行排斥和反感。这个我觉得主要不是说,艺术做出来的是什么。我说得这个艺术主要是指现代艺术,当然还有另外的一种艺术叫美术。比如说你们穿的漂亮的衣服,这是美术,你非得把垃圾穿在身上,那我也不一定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