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参禅者的善知识?这个问题很重要,但关心的人很少,学术界固然乏人问津,就是在佛教界,专门关注的人也不多。为什么说这个问题很重要呢?因为不管是世间知识的学习,还是出世间佛法的学习,包括参禅在内,都少不了善知识的指引。如果是上根器者,当然比较好说,像六祖一闻“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就言下大悟了,此后到五祖那个地方去无非是求得印可、圆满自己的道行而已。问题在于像六祖这样的上根器难逢难遇,一般人都是中下根器,对于众多中下根器者来说,尽管“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缘心迷,不能自悟,须假大善知识示导见性”;即使像六祖、永嘉玄觉那样的上根利器,也是福慧资粮成熟的结果,并且也必须求善知识印可,否则,“威音王已后,无师自悟”,难免“天然外道”之讥。禅宗特别强调法脉传承,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保证善知识的权威性和纯粹性,由此可见善知识对参禅者的重要性。
我们先讲一讲什么是善知识这个问题。善知识又叫作知识、善友、亲友、胜友、善亲友,是梵文语Kalyānamitra的意译,音译作迦罗蜜、迦里也曩蜜怛罗,指有德正直、传授正道的人;反之,无德邪曲、传授邪道之人,就被称为恶知识。据《四分律》,善知识应具备难与能与、难作能作、难忍能忍、密事相语、不相发露、遭苦不舍、贫贱不轻七个条件,即所谓“善友七事”。佛教所说的善知识,一定是随顺众生心性、情感、爱好使其整个身心性命得到升化和净化的好老师。
在佛教里面,善知识的含义有广狭之分,一般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外护善知识。所谓外护善知识,指护持修学佛法者这一类人。譬如,为修行人做饭、买食品、买衣服、搞卫生、保健康的人就是外护善知识,没有他们的全面护持,修行人无法安心修行。第二类是同行善知识。这是指在参禅学道过程中,能够相互切磋、相互砥砺、共进道业的同参道友。这类善知识当然也很重要,如果我们福报不够,亲近到的是恶友,譬如吸毒、赌博、游手好闲这类人,那就很难在道业上有进步了。我们大家如果关心中央台《今日说法》栏目,就知道相当一部分人,因为受到恶友的误导成了犯罪分子,甚至成了重犯。当然,真正懂得参禅的人,甚至会将给自己带来障碍的人也看成善知识,但这是迥出常情的特异分子,不能拿来作一般修行人的参照。因此,佛教认为善知识很重要,特别强调亲近善知识。第三类是教授善知识,即作为教授师的善知识。今天大学里面普遍使用“教授”这个概念,大概就是来自佛教的。教授善知识是能够教化、引导参禅者明心见性的善知识。
一般来说,佛教里面所讲的善知识主要指第三类善知识。这类善知识,佛教里面还有一个专门的概念叫阿阇黎,这类善知识是弟子的轨则、师范。什么是轨则?弟子学法要依照一定的轨道、一定的原则去学习,这个老师就可以作为他所依的轨道和原则,乃至所依的真理。什么是“师范”?如我们讲师范学校的老师“学为人师,行为世范”,这类善知识的整个形象也是弟子效法的榜样,这叫师范。这类善知识有两种,一种是没有明心见性的普通善知识,一种是已明心见性的大善知识,禅门中的禅师就属于大善知识。
我们虽然讲了善知识一词这么多含义,但在禅宗看来这都是从事相上讲的善知识,还不是从理体上讲的根本善知识。那么,我们的根本善知识到底是谁呢?佛教徒以成佛为最终归趣,而佛教认为“心佛与众生,是三无差别”,佛因为完全现证佛性才叫做佛,众生则因为尚未证见佛性才叫众生。禅宗抓住这个根本,认为众生的根本善知识是其本具的佛性,而不是前面所讲的那三类善知识。佛性,因为是每个众生本具的性质,禅宗称之为本性;因为是每个众生自己拥有的性质,禅宗又称之为自性,因此禅宗说的本性和自性与外道所说可以抓取、执著的实体性不是一回事,它本质上就是法性,而法性的根本性质则是空性。佛性的本性虽然是空性,但又不是顽空,而是具足无量功德的真空,自性具足的无量功德就是妙有,这妙有中就有佛、法、僧三宝。禅宗认为,我们每个众生本具的佛性、自性里面有三种根本的特性,即觉悟性、中道性与清净性。觉悟性指自性本具的觉悟万法真相的性质,这是佛宝;中道性指自性本具的不落二边的性质,这是法宝;清净性指自性本具的清净无染的性质,这是僧宝。从参禅角度说,禅宗认为只有皈依这样的三宝才是根本皈依,这我们以后会讲。从善知识的角度来讲,我们可以这么说,在禅宗看来只有自性本具的佛法僧三宝才是根本善知识。因为一切法无非自性的显现,以自性为善知识,就等于以万法为善知识,如此参禅者当下就安住于“是法平等,无有高下”的禅境中了。也就是说,如果真正以自性三宝为善知识的话,参禅者当下就不光是以六道众生、声闻、缘觉、菩萨和佛等凡圣有情为善知识,已经是以大千世界的一切法为善知识了;如果有人当下全体显现这根本的善知识,其实就是禅的境界了。
问题在于,如六祖《坛经》所说,众生虽然都有自性的善知识,但因为心迷,不能自悟,必须求大善知识开示、引导见性。打个比方,众生本具的菩提智慧宛如一轮明月,这轮明月本来圆圆满满、无欠无余,只因被烦恼乌云遮蔽,不能发出智慧的光芒。什么叫做智慧呢?所谓智慧是跟分别识相对的概念,弥勒菩萨对此有明确的定义:“分别是识,无分别是智。”最初的分别是主客体二元对立的分别,在主客体二元对立分别的基础上,认识客体的主体就是分别识。换句话说,分别识是能认识的主体,与其相对的对象就是被认识的客体,在这个二元对立的框框里面起的任何念头都是分别心,得到的任何知识都是分别见。这就是根本的“心迷”,凡夫正是在这种迷执心的推动下不断造业、受苦,轮回于六道。如果泯灭了能知主体与所知客体的对立,超越了这个二元对立的框框,不在这个框框里面认识与生活,就获得了无分别智慧。有人把无分别智慧跟差别智慧混为一谈,这是不对的。虽然两者的根本性质都是无分别,但一般无分别智指不执著种种相的根本智,差别智指在根本智基础上现起的洞察种种差别事相性质、相状、特点及其因果过程的后得智。比如说,安倍最近跳来跳去,佛教不执著有个实在意义上的安倍在跳,这是无分别智。但他这么跳要干什么?有差别智的人对他这么跳的因很清楚,对他这么跳的果也很明了,并且能做出利益众生的应对,这叫差别智。六祖说,虽然每个人都有不著相的智慧,但由于被无明所迷,自己不能够发现,不能发现这种智慧就不能转迷成悟、转凡成圣,所以必须请求大善知识开示和引导。
六祖说的大善知识是谁呢?就是前面所说教授善知识中的明心见性者。他说这种善知识能“解最上乘法,直示正路者”,所谓“解最上乘法”就是在教理方面对于佛乘通达无碍。什么叫佛乘?就是成佛的教法,这叫做最上乘法。如果善知识通达的不是成佛教法,而是成声闻、缘觉或往生善道的人天乘教法,就不能叫大善知识。因为佛在经典里面明确开示说,佛究竟所说只有成佛的教法,没有成人、天、声闻、缘觉的教法;佛所说的往生善道、成就声闻或缘觉的教法,都是对根器未成熟者当机宣说的方便教法,不是真实教法。所谓“指示正路”是指的是什么?就禅宗来说,指他必须能够直指人心,令弟子见性成佛,否则就不能叫做大善知识。其实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只有通达了最上乘教法,才有可能具足直指人心的智慧妙用;反过来讲,也只有真正能够发起直指人心的智慧妙用,才算是彻底通达了成佛的教法。这种善知识是佛经里面说的贤圣僧,也就是禅宗所谓宗说皆通的祖师,所以菩提达摩祖师说:“行解相应,名之曰祖。”
对于这样的大善知识,佛经里到处都在强调他们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例如《妙法莲华经》明确说:“当知善知识者是大因缘,所谓化导令得见佛,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类似的话六祖在《坛经》也讲过,他说:“是善知识有大因缘,所谓化导令得见性,一切善法因善知识能发起故。”这几句话有可能就是基于《妙法莲华经》前述开示的发挥。这讲得再清楚不过,虽然根本善知识人人本具,但是不能自发显现出来,只有在大善知识引导和教化之下,学佛参禅者才能发起无上菩提心、悟见根本善知识,因此大善知识是学佛人成佛的大因缘。对大善知识的重要性做出全面概括的经典是《华严经》,经中说:“善知识者,如慈母,出生佛种故;如慈父,广大利益故;如乳母,守护不令作恶故;如教师,示其菩萨所学故;如善导,能示波罗蜜道故;如良医,能治烦恼诸病故;如雪山,增长一切智药故;如勇将,殄除一切怖畏故;如济客,令出生死暴流故;如船师,令到智慧宝洲故。”“如慈母”,指大善知识与佛无异,能够将凡夫教化成佛,就像慈母延续人类生命一样延续佛祖慧命。“如慈父”,指大善知识于众生不起分别心,能平等对待众生,能够给一切众生带来广大利益。“如乳母”,指大善知识不但自己三业清净,而且能够敦促弟子行善,喝止弟子作恶。由此看来,在佛教中当一个合格的老师实在不容易,如果弟子有恶念,你明明知道却采取姑息态度,就不是合格的老师;如果你没看到,就更是不合格的老师。当然,现代教育体制中的老师基本上不管这类道德教化的事,这是今天教育最可悲的地方,今天的教育培养的多是工具性、器具化的人才。“如教师”,指大善知识像老师一样,要向弟子开示菩萨应当学习什么、怎么学才是菩萨,不应当学什么、不怎么学才是菩萨。“如善导”,指大善知识像优秀的向导,能向学人指示通往智慧的道路,以免学人迷失正路。“如良医”,指大善知识像良医一样,能够治疗弟子的种种烦恼疾病,令其身心健康。我的师父佛源禅师就是这样的大善知识,在你被烦恼纠缠得痛不欲生的时候,他轻轻一句话或一个眼神就把你转过来了,真有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如雪山”,雪山譬喻智慧宝藏,指大善知识不是无明漆桶,而是智慧宝藏,能令学人增长一切智慧良药。“如勇将”,勇将即勇敢的将军,指大善知识像佛一样,不但自己“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而且能令学人消除所有颠倒、梦想和恐怖。这其实是所有善知识必备的素质,如果学生处于颠倒、梦想和恐怖中,你不单不能够给他信心,反而让他每况愈下,那你还有资格当善知识吗?“如济客”,济客即已渡过海的人,指大善知识像过来人一样,能令学人的生命之舟平安渡过生死苦海;“如船师”,指大善知识像接引渡客到彼岸的船师一样,能够将被困于无明此岸的学人接引到智慧彼岸。
我们要以此为标准,具体观察一下哪些是大善知识。为什么我们有必要做这样的观察呢?因为对于佛教徒而言,要找到一个与自己相应的大善知识并不容易,这倒不是我们这个时代没有大善知识,而是很多人受到无明的遮蔽,疑惑心和我慢心很重,往往只能以貌取人。当我们一时间找不到与自己相应的大善知识时,这里的观察对我们就很有帮助,因为他们都可以充当我们的大善知识。
首先,这类大善知识的典范是佛陀。我们看看佛经里面所说的如来十一个名号,大概就知道为什么佛是大善知识了。第一是“如来”。如来音译作多陀阿伽陀,指佛陀是乘如实道来令众生成等正觉的圣者。第二是“应供”。“应供”指佛陀应该受到人天六道众生供养。为什么呢?因为他得到了大智慧,远离了名利,远离了所知与烦恼二障。第三是“正遍知”。正就是正确、遍就是周遍,这是说佛陀能够完全正确地了知三千大千世界一切法的性质、相状与作用。第四是“明行足”。明是智慧,行则是实践,明行足指佛陀智慧与实践圆满,他的生活是具足智慧的生活,他的智慧是圆满落实于生活的智慧。第五是“善逝”。什么叫善逝?佛陀的一生,从现生到圆寂,可谓前善、中善、后善,没有任何一点不善。我们有些人早年很好,但是晚节不保;有些人早年荒唐,晚年幡然醒悟。佛陀没有这种事情,连圆寂时的姿势都是吉祥卧,所以叫善逝。第六是“世间解”。世间解倒过来就是解世间,指佛陀能够完全明了六道众生的心,如同《金刚经》所说,“尔所众生若干种心如来悉知”。譬如,众生是犯贪病、嗔病还是痴病,他都知道,如果他不知道,怎么能够应病与药,怎么能治愈弟子的病呢?我们看佛经里面,佛陀教化弟子时运用的方法千变万化,其前提就是他了解弟子的所有心念。第七是“无上士”,这是说没有比佛陀更厉害的成就者了。第八是“调御丈夫”。调御就是驾驭、调伏的意思,众生的烦恼像猿猴、野马或瀑布一样难以驾驭和调顺,而佛陀却能令它们它们顺从清净,故称调御丈夫。第九是“天人师”。天人泛指欲、色、无色三界众生,天人师指佛陀是六道众生的导师,能教化、指引三界众生离生死得涅槃。第十是“佛”。佛是觉悟者,而且是自觉觉他、觉行圆满的觉悟者。第十一是“世尊”。世尊又译作薄伽梵,指佛陀具备众德,为世人尊重。
每部佛经里面,只要讲到佛的名号时,往往会把上述名号一起列出来。这告诉我们,在佛教的信仰世界里,人们对佛的智慧、解脱与慈悲的境界已经赞叹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当然,如果是没有进入佛教信仰世界的人,对此可能没有太真切的体会。对此我们不妨打个比喻,就像一个具有强大能量的人,无论他走到哪里,他的一挥手一投足,都会令所到之处的一切拜倒在他的脚下。佛在佛教徒眼里也有这种能量,当然佛的摄受力是靠道德、智慧而不是其他外在条件,所以佛陀是大善知识的典范。
第二,这类大善知识的典范是佛法。为什么呢?佛教所说的法包括两个层面,根本层面的法就是我们自性本具的中道性,三世十方诸佛皆因觉悟此法而成佛,所以我们前文说这样的法是根本善知识;另一层面的法即佛陀所说的经和律,因为它们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诳语者、不异语者”佛陀所说,也是大善知识。佛陀现证了大千世界的本来面目,完全除掉了烦恼所知二障以及种种习气,所以起心动念、说话做事,都是如诸法实相而行,是如实观如实行者。从讲经说法的角度来讲,佛陀说苦谛,以众生所受之苦为苦,此乃真实之苦,故是“真语者”;佛陀说集谛,不以自性而以贪嗔痴为众苦之因,此乃真实不虚之苦因,故是“实语者”;佛陀说灭谛,不以不执著某种境界而以无为中道为涅槃,乃是究竟的实相涅槃,故是“如语者”;佛陀说道谛,以确实能证入实相涅槃的八正道、三十七道品、六度万行等为道谛,故是“不诳语者”;佛陀说自己历劫以来的因果、授记等事如实不虚,故是“不异语者”。正因为如此,《金刚经》才说,“一切诸佛及诸佛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法皆从此经出”;龙树菩萨(约150——约250)才说,“诸佛恭敬法故,供养于法”。
这里涉及到一个问题:我们刚才曾经说佛陀所说只有成佛的教法,没有成为声闻、缘觉的教法,但有些人对此有疑惑,而且这个问题很早就出现了。佛教历史上,在《般若》《华严》《法华》以及净土等经典传出前,佛教徒都是以《阿含经》为根本经典指导弟子修学;当这些经典传出后,他们怀疑这些经典的真实性,认为佛陀只说了《阿含经》,于是佛教史上出现了“大乘非佛说”的论调。你们看现在的南传佛教徒,大多数人还是依《阿含经》作修学的指导,其中口德好一点的人不会诟病大乘佛法,但口德不太好的人就会说汉传和藏传所依经典不是佛陀所说,不是佛法。这一流现在在中国也有一定的影响,譬如有些在中国传内观法门的人,就难免诽谤汉传和藏传佛教所依的经典。我觉得这是不好、也是不对的现象,因为这种心已经与道相违了,佛经不是明确说“法宝一味无变易,前佛后佛说皆同”(《大乘本生心地观经》)嘛,怎么能以彼经非毁此经呢?
当然,对执著《阿含经》才是佛经的人,我引用《大乘本生心地观经》的经文来证明大乘经是佛说根本没有说服力,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这部经典是佛陀说的经典。为此,我们不妨借助龙树菩萨《大智度论》的相关论述来以理服人。在《大智度论》里,龙树菩萨明确说,《阿含经》判定某种说法是否佛法的标准是三法印,种种大乘经判定某种说法是否佛法的标准是实相印;究竟说来,佛所说法是平等一味之法,这平等一味之法展开来说是三法印或是四法印,略说是实相印。何以见得?三法印是“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如果展开来,从“诸行无常”开出“诸受是苦”,就是“诸行无常、诸受是苦、诸法无我、涅槃寂静”的四法印。所谓略说三法印是实相印,即完全从不落空有两边的涅槃实相统摄三法印,则“诸行无常”与“诸法无我”皆是“涅槃寂静”这一“实相印”的真实体现。我甚至认为,龙树菩萨只是随顺当时习见的概念将佛经分为大小乘经,并不会真认为佛陀说过一部部深浅有别的三乘佛经,因为他的《中观论》就是依一切佛经为宗旨撰写的佛法概论。龙树菩萨是佛陀亲自印可的能续佛慧命的登地菩萨,《大乘入楞伽经》说他“能破有无宗,世间中显我,无上大乘法,得初欢喜地,往生安乐国”,他在藏传与汉传佛教中的地位都很高,在汉传佛教里甚至被尊称为八宗共祖,他的话我们能不信吗?如果还是不信,只能证明这种人福报太浅了。
还有人会问:虽然你用经文和龙树菩萨的论述证明佛陀说的是一味之法,但我还是有疑惑:佛不是说要“依了义经,不依不了义经”,了义经即是宣说成佛见地、观行与果德的经典,不了义经则是方便接引众生的经典,这话不是明确说佛经是有深浅的吗?依我浅见,从佛的角度来看,如前面所讲,佛所说无非是了义经,但听法的众生千差万别,根器有上中下不同,爱好有种种差异,层次也有三六九等,因此佛陀必须针对其具体情况,从不同的角度和层次,用不同的语言乃至其他符号宣说佛法,否则有些人就会完全弄不懂佛意了。由此可见,所谓“不了义经”并不是指佛陀曾说过“不了义”的经典,而是指佛经中包含有方便接引众生的浅层教法,根本上是指根器未熟众生仅能领会佛经的浅层法义,致使佛所说经成了“不了义经”。尽管如此,佛陀认为,随着众生根器的逐渐成熟,领会法义能力的逐渐深入,“不了义经”相应地就变成了“了义经”。因此可以说,一切佛经皆是“了义经”,都是大善知识。
从广义上说,佛法这种大善知识还包括菩萨造的论和禅宗祖师的公案。菩萨是代佛扬化者,他们说的法自然是大善知识,禅师随缘表演的公案为什么也是大善知识呢?元代中峰明本禅师(1263——1323)讲出了其中的道理,他在《山房夜话》中说:“或问:‘佛祖机缘,世称公案者,何耶?’幻曰:‘公案,乃喻乎公府之案牍也。法之所在,而王道之治乱实系焉。公者,乃圣贤一其辙、天下同其途之至理也;案者,乃记圣贤为理之正文也。凡有天下者,未尝无公府;有公府者,未尝无案牍。盖欲取以为法,而断天下之不正者也。公案行则理法用,理法用则天下正,天下正则王道治矣。夫佛祖机缘,目之曰公案亦尔,盖非一人之臆见,乃会灵源、契妙旨、破生死、越情量,与三世十方百千开士同禀之至理也。’”据此,公案是当之无愧的大善知识。
第三类大善知识的典范是贤圣僧。这种大善知识的修养、境界及其重要性前面已经讲过,现在不妨再从他们的能力方面略加论述。贤圣僧就是登地以上的菩萨,天台宗创立者智者大师(538——597)称之为“圣师”。关于“圣师”的能力,智者大师曾有精辟概括:“圣师有慧眼力,明于法药;有法眼力,识于病障;有化道力,应病授药,令得服行。”智者大师眼中的菩萨有三种能力:第一是开了慧眼,有慧眼力。所谓慧眼,就是能够洞察诸法实相的眼睛,是凡夫与圣者的根本分水岭,开了慧眼的是圣人,没开慧眼的是凡夫。从实践角度说,佛陀所说的一切教法都是对治众生生死疾病的法药,但是,如果修菩萨道的众生没有开慧眼,还受到我法二执的遮蔽,就不能洞察诸法实相;不能洞察诸法实相,甚至连佛经的宗旨都无法把握,因此只能相信佛经是法药,而不能真切体会到这法药的奥妙。开了慧眼的菩萨则不然,由于他断除了我法二执,洞察到了诸法实相,真切体会到了治疗众生疾病的佛法良药的奥妙,所以具有识法药的能力。第二是拥有法眼,有法眼力。所谓法眼就是洞察诸法差别性相的眼睛,因此眼睛而有的智慧佛教称为差别智。譬如,得到这种智慧的菩萨知道人是人、猫是猫,不会把人当成猫,也不会把猫当成人;知道汽车怎么开、飞机怎么开,不会将开飞机与开汽车混为一谈。这种智慧是菩萨道修行者开慧眼后,通过不断在事相上历练而增长的能力,菩萨从初地到十地的修行无非是圆满这种能力。菩萨具有这种能力,主要是用来观察众生的疾病与障碍,譬如他一看就道弟子犯了什么病,是贪病、嗔病、痴病,还是贪、嗔、痴等分病,也知道其犯病的轻重、表症和后果。这种能力很重要,是第三种能力的前提。第三种能力是所谓化导力。什么是化导力?“应病授药,令得服行。”这是指菩萨不光能够识药知病,还能应众生病给他配好药,让他依时按量服下去。这要求弟子对善知识有十分信心,他才能够听你的话,服你开的药,即按你的教诲去修行;如果他只是把你当成一般的朋友,或者可有可无的人,哪怕你的教诲说得天花乱坠,他听了以后都不会依教奉行,说不定回去睡一觉就全忘了。真正的菩萨就有这种力量,不但能令弟子信心十足,而且只要发给弟子一味药,弟子马上就会高兴地服下去,而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我们看《华严经》如何赞叹作为大善知识的菩萨吧!“菩萨摩诃萨,于诸众生为庄严,令生人天富贵乐故;为父母,为其安立菩提心故;为养育,令其成就菩萨道故;为卫护,令其远离三恶道故;为船师,令其得度生死海故;为皈依,令舍诸魔烦恼怖故;为究竟,令其永得清凉乐故;为津济,令入一切诸佛海故;为导师,令至一切法宝洲故;为妙华,开敷诸佛功德心故;为严具,常放福德智慧光故;为可乐,凡有所作悉端严故;为可尊,远离一切诸恶业故;为普贤,具足一切端严身故;为大明,常放智慧净光明故;为大云,常雨一切甘露法故。”菩萨三业清净、依正庄严,能当机拔苦与乐,令众生往生善道,直至最终成佛。
菩萨分为几类呢?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释迦佛介绍的菩萨,其中最著名的是文殊、普贤、观音、地藏、弥勒、胜鬘夫人、维摩诘居士等。汉传佛教跟文殊、普贤、观音、地藏、弥勒、维摩诘居士这些大菩萨非常有缘分,胜鬘夫人是以女身示现的菩萨,她说过一部《胜鬘经》,知道的人少一点。我们看过《普贤行愿品》、《观世音菩萨普门品》的人,都知道这些菩萨具有大慈悲和大智慧,他们能当机示现任何身相说法度化众生,对不对?这类菩萨在佛教的信仰世界里已经形成了大家的共同信仰,是应当依止的大善知识。
还有一类菩萨是佛教历史上依佛法修学成就的贤圣僧,如教下诸大德与宗门历代祖师等。比如龙树菩萨,即使从人类历史角度考察,他都实有其人,不像文殊、普贤一类菩萨,人类肉眼看不可得见。当然,如果说从心地法门来讲,文殊、普贤、观音、地藏无非是我们自性的显现,那是另外一回事,我们现在是从事相上说。龙树、无著、世亲、马鸣,智顗、法藏、善导、玄奘,还有禅宗的历代祖师等,这些都属于贤圣僧。但对这类菩萨,有些人就不像对文殊、普贤那样有信心。台湾有个居士,不知道在座的有没有人熟悉这个人?他写了很多书,他在书中对释迦佛以来的贤圣僧很少称许,甚至说藏传佛教的宗喀巴大师是附佛法外道;对禅宗的祖师,他只印许达摩、六祖和虚云(1840——1959)等少数几个禅师,其他祖师他说都不行。这个问题就比较复杂。这些人类历史上实有、印中传统应许的贤圣僧是否真转凡成圣了呢?这很难有一种标准去加以判断。我们生产产品,可以用产品质量标准来判断,符合标准的就是合格产品,不符合标准的则是次品,很容易判断;佛法根本上是心法,学佛很难有这样的外在判断标准,因此我觉得我们应尽量避免测度高僧大德、历代祖师的修证境界。这一点,等我们讲完了有关善知识的问题后再来说说。
相对大善知识而言,教授师里还有一种普通的善知识,即处于凡夫境界的老师,亦即智者大师所说的“凡师”。由此我们知道,并非只有大善知识才是善知识,没有明心见性的普通善知识也可以充任善知识。他们虽然没有“圣师”施行教化需要的三种能力,但也能问诊识病、依病处方。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是说,凡师可以通过询问弟子了解他患了什么病、病情如何,然后依据经典的开示授予弟子治疗疾病的方法。譬如,师父问弟子:“哎呀,看你近来萎靡不振的,你有什么烦恼啊?”弟子:“师父,我想念某个女孩,不可自拔啊。”师父对经典比较熟悉,知道不淨观是治疗这种病的法门,就告诉弟子:“你用不净观来解决这个问题吧。”这就叫做问诊识病、依病处方。这种善知识也不是谁都可以做的,据佛经开示,这种善知识对佛教的理解和实践至少须达到坚信不疑的水平,如果他对其传授的佛法还半信半疑,那是不能当别人的老师的。老师对于自己所弘扬的法门是不是有信心,弟子是一下子就能感应到的,如果他感觉到你自己都没有信心,他从中得到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甚至会将老师传授的法门当成可有可无的东西;反过来讲,如果老师对自己弘扬的法门坚信不疑,那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给人家一个坚固不坏的信仰者形象,这样他至少会给弟子带来莫大的信心。
那么,具体修行到什么阶位的菩萨道行者才能充当善知识呢?《大般涅槃经》说,凡师最主要的条件是菩提心:“初发已为人天师,胜出声闻及缘觉,如是发心过三界,是故得名最无上。” 这里的“初发”指的就是初发菩提心。初发菩提心在佛教修行系统中属于什么层次呢?是已经圆满了十信位的修行,走向十住位第一位初发心住的阶位。换句话说,这种菩萨道的行者已经建立起对佛法的坚定信仰,只有这样才能发起菩提心,才能充当善知识。从禅宗来讲,只有对禅宗这个法门具有坚固信仰的参禅者才能当善知识。但是,这种善知识不能自诩为大善知识,否则就是伪善知识。很多学佛参禅者担心自己碰到伪善知识,事实上也存在伪善知识,因此不能不留心,否则很容易掉进“一盲引众盲,相牵入火坑”的险境。
伪善知识有好几类:第一类是未得谓得、未证言证者。这是说有的人明知自己本来没有明心见性,谎称自己明心见性了;明知自己本来不是证得圣果的菩萨,假说自己是已证圣果的菩萨;有的更是侈谈自己是某一尊佛再来。现在网上不是有人公开宣称自己是毗卢遮那佛再来吗?殊不知毗卢遮那佛是法身佛,根本没有来去问题,说法身佛再来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这在佛教戒律里面叫打大妄语,是绝对禁止的行为。《楞严经》上说,就算真正觉悟了的圣人,都只能在特殊因缘下透露自己的秘密,透露以后就要往生他方,以免弟子将自己当做追逐或崇拜的偶像,未得未证者如何能胡说八道呢?但铁的戒律往往抵敌不住洪水般的贪欲,而世间永远都有不少容易被人愚弄的众生,所以这种伪善知识总能蛊惑、祸害很多人。
第二类是真以为自己觉悟而实际上并没有觉悟的修行者。这类伪善知识又分两种,一种是将师父的鼓励误认为印可的修行者。例如,唐朝有个叫洛浦山元安的禅师,他是陕西人,幼年出家,二十岁受戒,博通经论。后到临济义玄禅师(787——866)那里问道,成为临济禅师的侍者。临济禅师曾经当众说过他是“临济门下一支箭,谁敢当锋”的话,他以为得到了师父印可。其实,临济禅师只是鼓励他而已,并没有真正印可让他,因为他到南方游历后,临济有一天升堂时就指他说:“临济门下有个赤梢鲤鱼,摇头摆尾向南方去,不知向谁家虀瓮里淹杀?”洛浦元安游了一圈,就到夹山住庵了。当时夹山已有夹山善会禅师(806——881)住持弘法,但洛浦元安不理不睬,几年都不去参访夹山。夹山于是修书一封,叫一个僧人送给洛浦。洛浦接到信,看都不看就放到了自己屁股下,还表演机锋,伸手再向僧人要信。僧人不能对答,洛浦就打了他一下说:“回去告诉夹山。”僧人回去禀告夹山,夹山说:“这僧人如果打开书信,三天后一定会来找我;如果不打开书信,就不可救药了。”三天后,洛浦果然来到夹山,在夹山禅师的接引下,才终于破除了从前的偏执,成就为一代禅师。洛浦算是有福报的,有没有像洛浦一样自以为是而终身逃不出鬼窟的人呢?毋庸置疑。这种人无疑是伪善知识。另外还有一种是被第一类伪善知识胡乱印可的修行者。未得言得、未证言证者心不求道,只求名闻利养,为图门庭热闹、供养多般,随便印可学人。禅宗祖师称这种师家为邪师,其印证弟子的心印叫冬瓜印,如大慧宗杲禅师就说:“决要敌生死,须是打破这漆桶始得,切忌被邪师顺摩捋,将冬瓜印子印定,便谓我千了百当。如此之辈,如稻麻竹苇。”大家知道,冬瓜印就是用冬瓜刻的印,不坚固、不可靠,一甩就碎,喻滥圣者抵敌不了生死。当然,这与第一种人的情况稍有不同,他们是因邪师印可而成为未得谓得、未证言证者,过错不如邪师严重。邪师本未觉悟,却把自己装成一个悟道者,弟子根本没有见到消息,动不动就说弟子已经觉悟,天天去给人家印可,这实际上是开橡皮图章。结果,弟子拿你这颗橡皮图章去一点用也没有,不光是不能了生死,而且烦恼丝毫不见减少,这等于断灭佛法慧命,依佛教戒律,犯了这种罪过的出家人是不可共住的,要逐出僧团。宗杲禅师说“如此之辈,如稻麻竹苇”,应当不在少数。
第三类是贪图名利、显异惑众者。这种人在社会上很多,刚才我们提到那自称毗卢遮那佛再来的人就是其中一个;有的虽然没有自称是某某佛转世或再来,但经常说自己见到天上在演奏什么梵乐啦,或说得到某某菩萨加持啦,或说见到阿弥陀佛来现身了,等等,可以说这些都是贪图名利、显异惑众的邪师,而不是善知识。真正的善知识绝不会轻易显露神通,如果显露了神通,为了避免学人舍本逐末,他要往生他方世界。比如邓隐峰就是这样。邓隐峰有神通,他住在五台山。据说,有一次他从南方回五台山,走到路上遇到两支部队正要打仗,把路都堵死了,根本过不去。邓隐峰为了平息争端,就起了一个念头:“我干脆飞过去算了。”结果,他将拐杖往空中一扔,自己坐在拐杖上就回五台山了。两班人看到他的表演,大为惭愧:你看人家那么厉害都不去争名夺利,我们为了蝇头小利却不惜大动干戈,这是何苦呢?就各自鸣金收兵了。邓隐峰很清楚,对于学佛法的人来说,这种神通不过是雕虫小技,真正的神通是无漏智慧通。但他也知道,他显神通的行为容易令人舍本逐末,因此不能继续住世,他就这样在五台山往生了。学佛法的人只要建立起正知正见,就不会被动辄显奇示异的人蒙骗。
第四类是“伪作沙门,心非沙门”者。“伪作沙门,心非沙门”是《地藏经》里的经文,指有些人根本不是出家人,却装扮成出家人。这种人实际上是骗子,内骗寺院里的常住,外骗没有辨别力的信众。《大般涅槃经》称这类出家人为恶魔波旬,并说护持正法的比丘见到这类“破戒坏正法者,即应驱遣、呵责、举处”,如果“置不呵责、驱遣、举处”,自己也无异于佛法的冤家。在家人对待出家人,应如佛源妙心禅师说“要恭敬,不要迷信”(《佛源妙心禅师禅要》),如果堕入迷信,就可能上这类邪师的当。
如《佛说仁王般若波罗蜜经》所说,这些本来都应该是传承、护持佛法的四众弟子,结果却“转更灭破三宝,如师子身中虫,自食师子”。这样,保证善知识的真实性和可靠性就是佛法能够健康传播与开展的重要前提。禅宗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除了不断强调佛陀的大妄语戒外,六祖前还靠代代单传的谱系来保证大善知识的真实性和可靠性,而只要这种善知识的真实性和可靠性得到了保证,其他善知识也就不言自明了。佛祖在灵山拈花,把这个心地法门传给摩诃迦叶,摩诃迦叶传给阿难,一代一代传下来,传到二十八祖菩提达摩,就传到中国来了。达摩到中国来以后,一直到六祖也是代代单传,从未间断。不管这个谱系是否为世人接受,这种传法方便确实在很大程度避免了伪滥,但另一方面,这种传法方式又限制了禅宗的发展。
六祖之后,禅宗只传法不传衣,很快扩大了接受面和影响力,但同时也大大提高了保证大善知识真实性和可靠性的难度,因为佛法根本上是心法,修行者境界高低本无可供判定的外在标准,何况禅宗单提以心印心,更加无迹可寻,这就难怪历代都有那么多禅师不惜口舌从事摧邪显正的工作。
那么,是否有一些可供判断师父邪正高低的参考因素呢?还是有的。首先要“依法不依人”。“依法不依人”不是舍弃师父专依经教,否则就等于舍弃了三宝中的僧宝。同时,“依法不依人”也不是用佛经或戒律去要求和衡定师父,这样也有很大问题。参禅者没有明心见性前,连经典都只能读个半通不通,怎么能判定某个师父是正是邪、是凡是圣呢?即使弟子弄懂了佛经经义,看到师父身口意三业与自己的理解不一致,甚至相去甚远,也可能不是师父本身有问题,而是弟子未能将经典义理融入实际生活带来的问题,因为大善知识在大用现前时是不存丝毫理论痕迹的。怎么办?我觉得,虽然我们不知道师父境界的邪正高低,但是他说的话、做的事对所在缘起会带来什么样的因果,我们还是可以略知一二的。一般来说,除了禅师勘验弟子,获得了智慧的人做事情,首先不会拖泥带水,其次不会给当事人带来退失信心的影响,如果他说话做事拖泥带水,表明他智慧力量不够;如果他给当事人带来了退失信心的影响,那就更有问题了。所以参禅者找师父时,最好不要看他是什么身份和地位,而要看他说的是什么法,做的是什么事,要从他的语言和行动上去看。当然,我们又不能看他的语言行动是否符合我们自己的好恶,这又无异于以我们的习气判断师父的邪正高低了。其次,我们还要深入禅宗历史,看看历代著名的禅师是如何摧邪显正的,这对我们寻找和判断善知识也有帮助。
我们上面讲了那么多关于“知识”的内容,既有善知识也有恶知识,善知识中又有普通知识和大善知识,恶知识中又有邪知识和伪善知识,参禅者应该如何对待他们呢?如果能够以恭敬心、平等心和慈悲心来对待各种知识,不管这个知识是善知识还是恶知识,那是最为圆满的了,因为参禅无非是为了求无上菩提,而无上菩提的根本内容就是平等心与慈悲心,没有平等心和慈悲心就不是学菩萨道者。在这个意义上讲,参禅者不再执著善知识与恶知识之分,实际上是大菩萨的境界。《华严经》说,“所有尽法界、虚空界,十方三世一切剎土所有极微一一尘中,皆有一切世界极微尘数佛,一一佛所皆有菩萨海会围绕”,这个境界中到底谁不是佛呢?既然一个微尘里面都有无量佛,可以肯定地说我们就都是无量诸佛中的一员,这就回到“是法平等,无有高下”的自性法身去了。事实上,这是圆顿禅法之一,而且佛菩萨已经为我们做出了示范。《妙法莲华经》里的常不轻菩萨就从不轻视任何一个众生,无论见到谁他都会说,“我不敢轻于汝等,汝等皆当作佛”;《华严经》里的普贤菩萨,无论见到任何众生,他“皆于彼随顺而转,种种承事,种种供养,如敬父母,如奉师长,及阿罗汉,乃至如来,等无有异”。《法华经》里还记载,释迦佛如此赞叹提婆达多:“由提婆达多善知识故,令我具足六波罗蜜、慈悲喜舍、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紫磨金色、十力、四无所畏、四摄法、十八不共神通道力,成等正觉,广度众生,皆因提婆达多善知识故。”提婆达多是佛陀的堂弟,出家后心术不正,想取佛陀而代之,又是放醉象去撞佛陀,又是滚巨石下来砸佛陀的脚,又是破坏僧团团结,最后跟佛陀闹分裂,拉上一帮人走了。这样一个人,在世人眼里肯定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但佛陀非但没有怨恨他,反而以一片慈悲心对待他,将他带来的种种障碍视为自己更早消除业障、开启智慧的胜缘,称赞他是自己的善知识,还授记他将来定会成佛。如果参禅者能够这样对待所有知识,当下就安住于禅之中了。
当然,用平等心与慈悲心对待包括恶知识在内的一切“知识”,甚至是山河大地、花草树木,并不意味着参禅者不应该随缘方便转化偏邪的“知识”。《楞严经》里,阿难曾对佛说:“我今已悟成佛法门,是中修行得无疑惑。常闻如来说如是言:‘自未得度,先度人者,菩萨发心;自觉已圆,能觉他者,如来应世。我虽未度,愿度末劫一切众生。”阿难在楞严会上还没有觉悟,但是他深知发菩提心的重要性,能发起度一切众生的菩提心。因此,如果参禅者碰到恶知识、邪知识或伪善知识,也应随力随分转化他们。所谓随力即量力而行,所谓随分即随缘而动。具体说,当这些“知识”因烦恼而向参禅者请教时,即他把参禅者视为善知识时,参禅者就可以教化他们。如果参禅者在随缘转化中还能做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那就是在禅的境界中认识善知识、以禅的方式皈依善知识了。
问答
问:有点思考,请老师指正。达不到大善知识的普通佛学教师,借用韩国人所说的“学长”这个词来代替会不会合适一点?
答:广义上可以,我们刚才不是说,从本质上讲师徒都是同参嘛。但是,随顺世俗的用语或者习惯,他们还是师徒关系。比如说:我们去寺院里向某个和尚或首座求皈依,那和尚或首座即使不是明心见性的圣人,但与我们的师徒关系还是在的。当然,他也不会摆出一副善知识的架子,我觉得善知识最好不要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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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作为一个凡夫,应该从教义上还从现实生活中认识佛法?
答:佛陀在佛经里曾经明确开示:信仰佛法的有两类人,一类是信行人,一类是法行人。什么是信行人呢?就是这个人遇到善知识,善知识给他一个法门,他能生起清净信心,按照这个法门一门精进地修行,不用善知识跟他讲道理,这叫信行人。所谓法行人,法指佛法,因此法行人是指必须通过听闻佛法、如理思维、依教奉行的人。这两类人确实都有,我们现前都可见到。有人说汉传佛教地区法行人多一点,他们一定要将教理搞清楚,心服口服之后才能进入修行;藏传佛教地区信行人多一点,他们只要上师给一个法门,什么话不问就开始修行了。这是相对的说法,只要我们把眼光扩展到大千世界,就知道两类众生是一般的多。具体到人到中的某个人,到底是信行人还是法行人,那要看他过去的福慧资粮。
不管哪一类人,作为佛弟子,对师父的信心都是极为重要的。如果对师父有十分信心就有十分利益,有两三分信心就只有两三分利益,这就是为什么密教里面要皈依四宝,并且将上师放在首位。参禅也一样,我们一开始最好不要通过阅读《五灯会元》、《景德传灯录》中的公案来参禅,而要依止禅师参禅。禅宗丛林中说,禅师就像狮子王,小狮子见到狮子王,身心就被摄入他的境界,很多妄想都打不起来了。狮子王有火眼金睛,看小狮子哪个走得快哪个走得慢,哪个要加点什么营养,他会随时给予调养。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时,他或者用一两句话,或者用一棒子,或者大吼一声,就能将小狮子唤醒来。
现代人多急于求成,只想从书本上、文字中去找禅,这是舍本逐末了。那么,看公案有没有用呢?也有用。但是,没有禅师的指导,参禅者看公案往往会得少为足,甚至仅仅在第六意识中得到一点轻安就以为大彻大悟了。这就是为什么菩提达摩祖师要用《楞伽经》来印心。《楞伽经》对我们的八识及其每一个层次所现起的种种烦恼是什么、怎么样才算断除了某个层次的烦恼,比如是在第六意识断除了分别法执或进一步断除了分别我执,还是在末那识断除了俱生我执或进一步断除了俱生法执,它都可以印证。当然,如果有具德禅师指导则不必依经典印证,因为禅师本身就是佛法僧三宝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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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佛教徒的善知识与现代学校中的老师有什么不同?
答:佛教善知识主要以佛法教育弟子,基本目的是令弟子超越功名利禄乃至生死的困扰,最高目的则是令弟子成为无我利他的佛菩萨;现代学校中的老师主要职责是向学生传授各种知识,并不负责学生的精神健康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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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老师,您好,有两个问题想问您一下。第一个问题是马列和佛经的最大区别是什么?怎样学习才能学得到位?第二个问题是,佛法讲“普度众生”,但一是门票贵,一是香火贵,很多老百姓进都进不了寺院,聆听不了善知识的大智慧。我认为,“普度众生”只是佛门的一套说词,他们做的是另一套。我想问问您,这是否违背关于善知识的说法呢?
答:马列经典和佛经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实际上,我认为它们既有相通也有差异。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里面明白地说,他们理想的社会是共产主义社会,而共产主义社会是以一切人的自由为自己自由前提的社会,是不是?这是一种自由。佛经的目的是使自己和一切众生从种种束缚中解放出来,特别是从精神束缚中解放出来。马克思、恩格斯所讲的自由也不仅仅是物质需求极大满足的自由,还有精神世界的自由,它们在这里具有相通的地方。其次,马克思恩格斯与佛教的思维都具有辩证思维的特点,恩格斯甚至明确肯定会运用辩证思维的佛教徒是“是相对高级发展阶段上的人”(《自然辩证法》),这是他们的另一个相通之处。当然,他们达到自由的方法是有差异的,马恩试图通过暴力革命、阶级斗争,通过从肉体上消灭剥削阶级来达到自由;佛教不主张暴力革命,主张通过非暴力革命的方式,通过净化人心的方式来达到自由。佛教认为,只有把仇恨心转为慈悲心,大家才能够和谐共处,世界才能达到高度的和谐,从而达成众生身心的永恒自由。这大概是它们的重要差别之一。这个差别根本来自两者的世界观有所不同,马克思主义坚持世界的本性是物质性,而佛教坚持世界的本性是空性。
第二问题涉及到寺庙的管理问题,寺庙的管理又涉及到外缘和内因两个方面。你讲的这个现象确实存在,而且不是个别现象。据我所知,这些门票特别贵的寺院或者道场,往往是有外缘插手的。也就是说,好多寺庙或者道场,在如何管理自己的寺院,乃至门票如何定价等小事上,都是不能完全做主的,因此很难怪寺庙里面的出家人。当然,你可以说,他们抵抗外界违缘的力量不够。这是内因外缘合在一起的结果,里面情况相当复杂,有些庙是居士做主,有些庙甚至是其他力量做主,出家人只是一个打工仔。这是在这种社会格局下必然出现的社会现象,我们广东有些寺庙就是这样嘛。这种现象你说怎么办呢?只有大家共同努力才能逐步改善。
至于我们能不能进寺庙去跟出家人结上缘份,这要看自己的福报。依我看,我们不论过去的福报,应该从现在开始去做,如果想去寺院拜佛,或想通过师父引导阅读、体会佛经,乃至依照佛经去修行,先要把自己对寺庙的陌生感或畏惧心除掉,放心大胆地向他们请教问题。据我多年跟他们接触的经验,你不一定是佛教徒或修行人,只要你真心向师父学习和请教,他一定会回答你,并且不会有任何保留。他回答的水平如何?这个很难说,因为这跟他们每个人的修学水平有关。我们很多人由于不熟悉出家人这个特点,见他们不苟言笑,觉得他们冷若冰霜,这是误解他们了。师父不在俗情上跟在家人打交道,见面一定要跟你嘘寒问暖,对他们来说,无论谁都是平等的众生;纵使有的师父还有亲情、友情等世间情,他们都在不断淡化这些感情的过程中。你没事找他们,他们很多人采取的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