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怡:如何从拓扑学上理解哲学的性质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2999 次 更新时间:2015-07-19 1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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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怡 (进入专栏)  

从性质上看,拓扑学是一门关于拓扑空间变化的学问,讨论的是空间变化中图形具有的不变性质。这与哲学研究的性质具有很大的契合。我认为,这种契合主要体现在这样几个方面:第一,哲学讨论的思想观念是在概念空间的时间流变中展开的,哲学关注的不是这些流变中的特殊性质,而是能够持有这些流变的概念空间的一般性质,这与拓扑学的空间概念研究有共同之处;第二,哲学强调的是概念的连续性和普遍性,在不同历史发展过程中概念的恒常性以及思想的永久生命始终是哲学研究追求的目标,这也是与拓扑学研究的目标契合的;第三,如果把概念研究看做是哲学研究的重要内容,那么由概念组成的思想空间则规定着哲学观念的形成和变化,也决定了哲学作为一门科学的独特地位,这也可以从拓扑学的研究思路中得到理解。

我们知道,人类的认识结果往往是以概念的形式加以确定和传播的,因此,概念本身就成为我们讨论人类认识的主要对象,哲学的反思正是我们对概念本身的研究活动。然而,我们以往对概念的研究,主要关注的是概念的历史发展,或者是讨论某一位哲学家提出某个哲学概念的历史过程,或者是某个哲学概念形成和发展的历史进程。这种研究的目的是为了说明,哲学概念的思想内涵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是如何演变发展的。它的长处在于,这的确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某个哲学概念的发展历史以及它的思想内容,但主要缺陷则是,我们无法理解某个哲学概念与其他的概念之间的共时关系,也就是说不同哲学概念之间的空间关系。这就要求我们在说明哲学概念的历史演变的同时,更要关注哲学概念的空间关系,由此才能构成我们对哲学概念的完整理解。事实上,在概念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哲学家们对概念的普遍理解,已经构成了概念空间的一般性质。这就是说,每个时代的哲学家在讨论相同概念的时候并不是为了说明他们对这个概念的不同理解,而是为了增加人们对这个概念的共同理解。而且,每个哲学家都试图用自己的理解表明,这个概念必须增加这些共同内容。虽然哲学的发展历史在很大程度上正是由不同的哲学家对相同概念的不同理解构成的,但他们的理解之所以能够为后人不断讨论,也正是因为这些理解本身就包含了后人能够对这个概念作出进一步解释的共同内容。所以,哲学概念的发展是以概念的共同内容为基本前提的。

我们在梳理哲学史上不同哲学家对相同概念的讨论时,虽然他们的不同理解往往成为我们关注的焦点,但我们都很清楚,所有的不同理解都是基于对相同概念的理解,这就意味着,这个概念本身的意义内容规定了这个概念能够成为不同哲学家讨论的共同对象。例如,西方哲学中的基础概念“存在”(Being,或译为“是”),几乎每个大哲学家都给出了对它的不同理解。但我们在讨论这些理解的同时,必须了解这个概念的本意,否则就会失去共同讨论的前提。也许有人会说,这个概念没有独立的“本意”,正是哲学家们的不同理解构成了这个概念的意义。即使我们认为哲学家的不同理解丰富了这个概念的意义,但我们仍然需要指出这个概念的最初含义。这就是我们在巴门尼德那里得到的意义,即“处于变动不居的感性世界背后的单纯不变的终极实在”。虽然后来的哲学家不断地对这个概念给出不同的解释,但他们的出发点都是巴门尼德的“存在”概念。借用当代科学哲学实在论的说法,这个概念的意义始终有一个因果链条,后代人对这个概念的解释应当被看做是来自第一位哲学家对它的使用。而且,这个最初的使用赋予了这个概念最初的意义,后来的意义都是对这个最初意义的补充。为了标明不同哲学家对这个概念的不同理解,通常哲学家会在这个概念之上加上其他的内容,例如黑格尔的“自在的存在”(Being-in-itself)和“自为的存在”(Being-for-itself),或者是海德格尔的“在世的存在”(Being-in-the-world)和“共在”(Being-with),等等。由此可见,哲学家们对某个哲学概念的讨论总是以共同认同的概念基本意义为前提的,而这正是我们可以从拓扑学中得到的辩护。

这样的理解是为了说明,哲学强调的是概念的连续性和普遍性,而在不同历史发展过程中概念的恒常性以及思想的永久生命始终是哲学研究追求的目标。但这样的说法似乎与我们在哲学史上看到的情况有些不同。因为我们在哲学史上看到的恰好是不同哲学理论的前后交替,是不同哲学概念之间的相互交锋。在哲学的历史发展进程中,更多出现的是概念解释的断裂,思想观念的对立,哲学体系的冲突。在那里,似乎并没有所谓概念的连续性,似乎也没有任何概念具有所谓的普遍性。然而,我们不要忘记,我们在历史中看到的不过是一些偶然事件的发生,或者说,我们看到的只是堆砌起来的历史事实,而我们从历史中真正得到的却是历史的连续。如果一个历史仅仅是一些偶然事实堆砌而成的不连贯的过程,那么,这样的历史对后人就不具有任何有价值的内容,因为后人从这样的历史中是无法得到启示和借鉴的。我们知道,真正的历史一定是相关事件的连续,一定是能够为后人提供理解现实的镜子,否则,历史就只能进入博物馆,仅供后人欣赏或供奉。哲学的发展史更是一部人类思维发展的历史,在这个历史进程中,一定有某些内容使得后人可以不断地学习和借鉴,由此推进人类思维的进步。无论这样的内容有哪些,其中一定有哲学的概念。这就是说,哲学概念的连续性是人类思维发展中重要的不可消除的组成部分。概念的连续性不仅保证了哲学家们在相同的意义上使用同一个概念,而且保证了概念内容的发展必定是以前人的理解为前提的。如果我们在布劳威尔那里得到的不动点还只是图形在空间变化中的某个数字的话,那么,概念内容的一致性就是哲学发展过程中的不动点。这个不动点就是由概念的连续性保证的。

不仅如此,概念在保持自己的连续性的同时还应当具有普遍性,否则这样的连续性就失去了自身的意义。所谓概念的普遍性,是指概念内容可以超越具体的时间和空间,适用于不同的人和事物。当然,这个普遍性是以我们对人类的共同理解为前提的,就是说,当我们把人类看做是世界上具有共同理性能力的动物,我们就可以承认人类的概念活动具有普遍特征。显然,这样的普遍性要求是与人类的理性能力密切相关的。但除此之外,概念的普遍性还包含了概念的抽象性,就是说,任何概念作为一种人类认识的结果都应当是对具体事物的概括,都应当是扬弃了概念所概括的具体事物的特殊性质,仅仅以所概括事物的一般性质作为概念的内容。在所有的概念中,哲学概念是最抽象的,也就是最少特殊性的。这样,哲学概念就应当具有最大的普遍性,这也就意味着,对普遍性的要求应当是哲学概念的题中之意。

应当说,正是哲学概念具有的连续性和普遍性,才使得哲学研究与拓扑学有了契合之处。拓扑学强调的连续性是以图形的不变性质为标志的,由于图形具有这样的性质才使得表面上产生变形的图形能够被看做是具有连续的性质;而拓扑学适用的普遍性也是由于拓扑空间的高度抽象性,因此在许多领域可以运用我们对拓扑空间的理解去完成在平面空间中无法完成的任务。这些正是哲学研究的根本要求。当然,换一个角度说,哲学对连续性和普遍性的要求也反映了哲学的学科性质,也就是要在哲学研究中追求不同历史发展过程中概念的恒常性以及思想的永久生命。这些要求使得哲学成为人类的一门恒久科学,并在自然科学高度发展的今天仍然能够作为一门独立的学问坐拥科学的殿堂。

当然,哲学能够拥有这样的地位,是与那些伟大的哲学家们的努力密不可分的。在西方哲学史上,几乎所有重要的哲学家都致力于把哲学塑造成科学,虽然他们对科学概念有着不同的理解。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哲学与科学基本上属于同义语,因为一切关于知识的学问都被看做是哲学,而只有那个追问本质的科学才能成为第一哲学。

当笛卡儿把观念的清楚明白作为哲学理念的最高标准时,这已经为哲学规定了努力的目标,即把哲学研究看做是得到客观有效的观念,而只有逻辑推理规则才是保证我们得到这种观念的基本条件。正如笛卡儿所说,探究真理的“全部方法,只不过是:为了发现某一真理而把心灵的目光应当观察的那些事物安排为秩序。如欲严格遵守这一原则,那就必须把混乱暧昧的命题逐级简化为其他较单纯的命题,然后从直观一切命题中最单纯的那些出发,试行同样逐级上升到认识其他一切命题。”① 而“要从错综复杂事物中区别出最简单事物,然后予以有秩序的研究,就必须在我们已经用它们互相直接演绎出某些真理的每一系列事物中,观察哪一个是最简单项,其余各项又是怎样同它的关系或远或近,或者同等距离的。”② 在笛卡儿的哲学中,有一个概念格外重要,这就是“秩序”或“度量”。自然的秩序就是一切对象彼此之间相互联结的秩序,而探究事物的真理就是按照这种秩序揭示事物的内在规律。这样,笛卡儿就把整个自然界看作是一个事物之间存在相互联系的整体,而对这个整体的理解就是他所承认的“普遍数学”(mathesis universalis)的存在。事实上,笛卡儿提出的几何曲线和坐标系的建立,都在证实着一个不同于经验的物理空间的另一个空间的存在。这就是一个思想的空间,一个概念的空间,在这个空间中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概念的单纯位移。由此我们可以清楚地读出拓扑学的思想风格。

把哲学塑造成科学,或者说追求哲学作为一门严格的科学,这在康德、黑格尔以及胡塞尔那里都有明确的阐发。我们从这些伟大哲学家的论述中就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在《纯粹理性批判》导言中,康德把纯粹理性批判看作是一门特殊的科学,“因为理性是提供先天知识原则的能力。所以,纯粹的理性是包含着绝对先天地认识某种对象的原则的理性。”③ 他把一切不研究对象而只是一般地研究我们关于对象的认识方式的知识,称作先验的知识,而由这样的一些概念构成的体系就是先验哲学。他说:“先验哲学是纯粹理性批判以建筑术的方式亦即从原则出发为之设计出整个蓝图的一门科学的理念,要完全保证构成这一大厦的各个部分的完备性和可靠性。它是纯粹理性的所有原则的体系。”④ 由此,康德提出,“形而上学不仅整个必须是科学,而且在它的每一部分上也都必须是科学,否则它就什么也不是,因为形而上学,作为一种纯粹理性的思辨来说,所根据的只是一些总的看法。”⑤ 黑格尔在《小逻辑》导言中的一段话一直被后人引为经典:“思辨科学与其他科学的关系仅仅在于:思辨科学对于其他科学的经验内容并不是置之不理,而是承认和利用它;思辨科学同样承认经验科学中的普遍东西,即规律与种类等等,并把它们用作其自身的内容;但思辨科学还进一步把其他科学的范畴引入自己的范畴,使之通行有效。就此而言,思辨科学与其他科学的差别唯独涉及范畴的这种改变。”⑥ 我们都知道,黑格尔这里的思辨科学就是他理解的哲学本身。在这里还要特别注意的是,黑格尔认为这种思辨科学即思辨的理性的最大特点就是其具有的必然性和普遍性。真正的哲学思维就是需要必然性,而具有必然性的东西必定具有普遍性。在黑格尔看来,能够代表这种普遍性和必然性的东西就是概念。用概念代替表象,这正是黑格尔对哲学的最经典的概括。由于进行抽象思维的困难,我们大多数人对概念往往熟视无睹,更愿意用表象去思考对象。但黑格尔指出,只有当我们用概念去思考对象的时候,我们才能说进入了哲学这门科学。这的确为我们理解以概念的方式处理观念和思想空间的哲学拓扑学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资源。

我们在前面明确地提到,虽然以上这些哲学家们都把科学看做是哲学事业追求的最终目标,但他们对科学的理解却与我们通常的理解不同。在常人看来,科学(主要是指自然科学)是人类关于世界的知识体系,这是以追求客观真理为其任务的,或者说是为了获得对世界的真实认识和客观理解。而哲学家们对科学的理解则更多地是从哲学思维的高度把科学看做是人类一切知识的最后结晶,这样,在这些哲学家心目中,科学之所以成为科学并不是因为她能够为我们提供关于世界的知识,而是因为她能够使我们的一切知识具有普遍有效性,是因为她能够为我们提供绝对客观的真理。这正是哲学所要达到的目的。所以,在这些哲学家看来,只有这样理解的科学才是我们要追求的目标。这个思想在当代哲学家胡塞尔那里得到了典型的反映。他在提出要建立一门作为严格科学的哲学时,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要清除我们常人理解的科学概念,他称之为“实证主义的”科学。他试图“通过系统的思考来彻底地澄清为至今为止的哲学所幼稚地忽略了或误解了的严格科学之条件,尔后再去尝试新建一座哲学的学说大厦”。⑦ 这种严格科学的条件就是“使哲学接受真正科学的形式和语言,并且将那种在科学上受到多重赞扬甚至效法的东西,即深邃,认作是不完善。深邃是混乱的标志,真正的科学要将它转变为一种秩序,转变为一种简单的、完全清晰的、被阐明的秩序。真正的科学在其真实的学说领域中不包含任何深邃。深邃是智慧的事情,概念的清晰和明白是严格理论的事情。将那种对深邃的预感改变为明确的、合理的构形,这是严格科学之新构造的一个本质过程”。⑧ 在这里,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到笛卡儿观念的影子,因为只有在把科学理解为建立在概念的清晰明白之上的学问,我们才能真正开始从事哲学的研究。这就是从笛卡尔到胡塞尔为我们描绘的作为严格科学的哲学的图景,同时,我们从中也能清楚地看到以清晰的概念建立哲学大厦具有的科学价值。

在此,我们已经讨论了哲学与拓扑学在学科性质上具有的三方面的契合。此外,从方法上看,哲学与拓扑学也具有明显的共同特征。我认为,这样的共同特征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它们都以概念分析的方式处理观念在空间中的变化,力求以概念的不变性确定思想观念的连续性和普遍性;另一方面,它们都强调以空间概念处理时间,或者说强调把时间的流变放到空间的恒定中加以考察,试图由此揭示变化中的永恒性。

对于拓扑学来说,“概念分析”是指通过分析由集合各要素之间的关系构成的概念而显示集合的构成方式。我们知道,任何一个集合,无论其中包含了多少要素或者是没有要素,都是作为一个整体而存在的。我们对集合的理解正是建立在对集合的整体结构的认识之上的,或者说,一个集合就是一些相关的要素通过一种逻辑配置而构成的概念。这样,概念分析其实就是一种结构分析。然而,这样的结构分析不是要把现有的集合分解为或还原为它们的组成要素,相反,它强调的则是从整体结构上去理解和判断集合的性质和要素。显然,这是一种当代意义上的概念分析,即通过关系去理解关系项,通过结构去理解构成结构的要素。通过这种概念分析,拓扑学可以很好地处理概念在空间中具有的不变性质,这就是在分析中求得概念的拓扑不变量。与拓扑学相同的是,哲学研究也需要采用概念分析的方法。我们知道,西方哲学史上最早从逻辑上讨论“概念”意义的哲学家是密尔,虽然他并没有使用“概念”一词,而是使用“抽象名称”一词。弗雷格区分概念与对象的核心思想,是要把概念解释为一种逻辑上的空项,也就是指需要其他东西加以补充才能得以完成的类。有意思的是,在弗雷格那里,概念的用法是基本确定的,而对象的用法则是不确定的,就是说,我们可以在不同的层次上谈论对象一词。而这种区分的关键在于谓词的作用。概念由于作为谓词而成为进入逻辑讨论的范围。也正是由于这原因,概念才可能有不同的层次,也就是他说的一阶概念和二阶概念。斯特劳森提出的“概念分析”方法,通常被理解为是运用逻辑的方法澄清概念或观念的意义。这里需要注意的是,概念分析有时并不需要直接采用逻辑分析的方法,它主要的工作是发现概念的不同要素及其之间的联系方式。但更重要是要看到,概念分析的着眼点其实并不是概念本身,而是用来表达概念的命题。因此,概念分析其实应当是命题分析,或者说,构成了命题分析的基础,而概念的意义其实就被保留在了它所出现的命题之中。有了这些背景,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可以把拓扑学与哲学联系起来考察了。

然而,我认为,能够把拓扑学与哲学联系起来的重要方法论特征还在于,它们都是以空间概念去理解时间概念,或者说,用空间的连续性去解释时间的流变性。我们知道,拓扑学是以几何方式讨论空间问题,但这里的空间不是二维平面空间,而是多维的立体空间,就是说,拓扑学试图用立体空间的维度解决我们在二维平面空间中无法解决的问题。在拓扑空间中,事物的存在用点集的方式表示,而点集的存在则取决于点与点之间的关系。拓扑空间中的点集关系描绘了事物在变化中的同一状态,这是一种共时性的状态,不考虑时间变化的因素,因为所有的时间变化都被放到了图形的不变性质之中。在这里,时间被解释为空间的位移,而空间的位移则以图形的不变性质为不动点,任何的空间位移都是为了说明这种不动点的存在。这样,时间的变化在空间的位移中得到了凝固,仿佛是我们在任何时间看到的空间中的事物都应当是相同的。虽然时间的变化为事物本身带来了改变,但事物本身却由于其性质而保持不变。这就是拓扑学中理解的时间概念。

在哲学上,时间概念则一直是哲学家们乐于谈论的,因为西方哲学的发展总是被看做不同历史时期的哲学理论和观念交替变换的历史,所以,时间的流变似乎规定了哲学发展的阶段和线索。如果从哲学发生学的角度看,这样的时间概念并没有错。然而,如果从哲学的学科性质上看,这样解释时间概念似乎并没有抓住时间的本质。无论奥古斯丁如何理解流俗的时间,也无论海德格尔如何解释存在与时间的关系,其实在哲学家们的心中,哲学之所以能够作为一门严格的科学存在,正是因为她在时间的流变中始终保持着一种不变的性质,这个性质就是对终极存在的不断追问。显然,这样的性质不能存在于时间之中,而只能存在于空间之中,因为(用斯特劳森的说法)“每个物质事物在任何时刻都是以各时代的各种方式与每一时刻的其他事物在空间上联系起来的。毫无疑问,这正是我们的概念图式。”⑨ 这种空间上的联系构成了我们对空间概念的理解,也就是把事物的相互联系看做是空间上的点线关系。这符合从柏拉图以来的西方哲学传统,因为西方哲学家始终是以空间的方式理解事物的联系和概念的构成,这也是为什么海德格尔要强调存在与时间之内在关系的重要原因。在海德格尔看来,以往的哲学家们都没有抓住时间概念,或者说都是以流俗的时间概念去理解存在,所以,他提出要重新考察时间与存在的关系。但海德格尔的做法恰好表明了这样一个历史事实,即以往哲学家们正是更多地从空间上而不是从时间上考察存在,所以才有了形而上学。形而上学的存在说明了“人类思维最核心的内容是没有历史的,或者说在思想史上是没有任何记载的;有些范畴和概念,就其最基本的特征而言,是完全没有变化的。”⑩ 这些概念和范畴作为最为复杂的人类概念装备中不可或缺的核心内容,它们之间的相互联系以及由此构成的结构,使得形而上学讨论成为哲学研究的核心部分。这就是空间概念对形而上学的关键性作用。

注释:

①② 笛卡儿:《探究真理的指导原则》,管震湖译,商务印书馆1995年版,第21、23页。

③④ 康德:《纯粹理性批判》,李秋零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48、50页。

⑤ 康德:《任何一种能够作为科学出现的未来形而上学导论》,庞景仁译,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168页。

⑥ 黑格尔:《逻辑学》Ⅵ,梁志学译,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41页。

⑦ 胡塞尔:《哲学作为严格的科学》,倪梁康译,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5页。

⑧ 胡塞尔:《哲学作为严格的科学》,倪梁康译,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67页。

⑨⑩ 斯特劳森:《个体:论描述的形而上学》,江怡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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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责编:陈冬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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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本文转自《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京)2010年3期,转载请注明原始出处,并遵守该处的版权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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