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之野:曹雪芹逶迤的历史观——兼及“李蓝冯蔡”四位先生之谬说与克罗齐之论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6904 次 更新时间:2015-08-09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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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之野 (进入专栏)  



[关键辞] 小说与历史、曹氏史观、"李蓝冯蔡"、 主流红学圈、唯物史观、唯心史观、冯其庸(洪广思)、克罗齐历史观、中华人文精神。

[摘要] 它让现代人朦胧忆起上世纪中叶中国人的生存语境及环境。而这种"语环境"其实并不是中国人故有的,而是一帮高人从别处学来,引领我们说的,且变着法儿告诉我们"这样的话才是你们该说的"。可没多久,那"高人"的大脸变了,又冷冷地说"告诉你,小子们,不这么说话--不行!小心点!"。

该知道,我们苦苦研红究竟是在做什么?

——我们是在寻找精神血脉、艺术亲人。

曹大师这种不仅十八世纪,古已有之的"中华人文精神",我认为并不"弱"。因为"她"直到今天还默默的以她游刃有余的智力魅力支撑着真正的"中华民族"。尽管,我们在些浮躁甚或恶意的时代意念遮蔽下,常常看不到"她"的存在,但"她"永远是或老或年轻的真正华族文化人的心中之宝玉,她的"通灵"永存。

同时,我们还能从"李蓝冯蔡"(即所谓中国主流红学圈)的"贬红损曹"的研红中,嗅到一股"反智识主义"的味道。这种"反智态度"(其并无理论与学说)远可推溯到庄老与法家的某些偏颇论点,近可以"文革"的"知识越多越反动"为例。"李蓝冯蔡"的研红论调中频仍且堂皇地套用狼奶言辞,正是这种带传统政治性的"反智性状"的隐约泄露。这是很可怕的,是值得我们严肃审度的。



[上篇]


跟我谈论红楼的人,常说一句话--《红楼梦》是写历史的。

可说这句话的,只有极少数人让我钦佩。譬如,北京的霍国玲老师和新疆的刘振兴先生--霍老师全家(姐弟及她爱人)是真正的以此观点、言行一致地进行苦苦研红,且有成就者[1];而刘振兴先生是霍氏红学理论的坚决支持者,是我的朋友。我尽管跟他们研红角度与方法都不相同,但我对他们的研红精神,心里十分敬重。

在我看来,研究红学虽是学术探讨,但皆须依赖个人对《红楼梦》的阅读理解及较深感悟;这样,势必形成研红多元化的局面;尤其在新世纪。因此,像冯其庸蔡义江及其追随者们,非要把红学研究揽于自己的"一统江湖"--怕是枉费心机。当然,说"红楼是写历史"的大部分人,不如霍氏刘兄。一些人有此观点但并没付诸实践,这有可谅解;或有此意念,认知不确者;或朦朦胧胧有此意念或道听途说只记住这一名词,却敢充有学问者;或干脆用"历史"两字聊辞以搪塞者。

——那么,"历史"在《红楼梦》这部小说的价值天平上,到底重有几许?或说"她"就是明清历史?或称中国人文史?这话,还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一   "小说"与"历史"的概念并非想当然


通常——尤其上世纪,我们说文学艺术是"源于现实/高于生活"的。而由文学艺术作品来透视某一时期的历史状态,也是自然合理的。何况,无论哪一时期的文学艺术家,他们谁也无法脱离自已的时代,来搞创作。因此,把文学艺术同历史拉近,不为错。况且,这里有两项因素要思考:1-有一些小说是借"历史"这根苗,衍(演)化出来的。譬如,老托的《战争与和平》、罗贯中的《三国演义》,谁能说她们与历史无关?2-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国人想像力弱化--只要文字载录的、可感的、逼肖的人与事,都痴信那是真的、存在过的。管他是小说、报导、戏剧。

上世纪80年代,《辞海》编纂出过一回大笑话,居然完全以《杨家将》小说或舞台戏的观点来给历史上的"潘美"作注释条陈。由此洞见,当时《辞海》编辑部几级编审的大脑,是如何理会历史与文艺两概念的。且高级志史分子尚如此,况百姓?

——该说,这一文化"遗笑"是那一时代文化意识错乱的典型。

那么,"文艺"与"历史"各自是干什么的?类归何属?她们有无质异?她们的本质区别是些什么?能否混谈?其实,只要这么一问,大家似乎也就明白了。

只是这里有一个重要症结,或叫原模糊之处,还必须说说清楚--那就是上世纪我们的文艺理论一直不肯搞清楚或故意模糊着的一个大问题--文艺绝不仅是"源于现实/高于生活"那么简单,文学艺术最重要的目的与实质是"灵重塑性"或叫"以灵魂述说存在"的--这可能是至今,包括我们的红学大师们都未必很清楚的。上世纪,由于当政者过分强调文艺的"阶级性""平民性""实用性",却把这至重的"灵重塑性"的文学本质丢弃了、遗忘了,乃至批判了,故意模糊了。

于是,那些本来在理论上就很苍白的红学家们,也就更拎不清魏也晋也。这样我来再问一句:历史是否也有"描摩灵魂"乃至"灵重塑性"的功能呐?

这一问,怕是说"《红楼梦》是写历史"的人们,嘴就扁了。

——"历史"何也?

历史--能把过去曾发生过的真实的人与事,说清楚,就足够本分尽责。就是说,"历史是以求真为根本,无关乎"恶、善、美、丑";正如克罗齐说"历史不应该把善恶的说法用到作为史料的事迹和人物身上"[2]。而文艺,恰恰必须关乎"恶、善、美、丑",更须关乎"灵"与"俗",真与不真倒无所谓--因为小说之"真"与现实生活之"真"是有差异的,"假作真时真亦假"。艺术之"真"大多是对作家理想负责,无须笃实生活。这也是红楼中"贾雨村"比"甄士隐"活得滋润的缘故。

——那么,小说里莫非就没有"历史"?没有"真"吗?

——当然也不是。

这必须做进一步说明。小说是干什么的?1-小说是给人看,想让人喜欢,从而传播开来;2-小说里可能裹挟些引导人教育人的目的;3-这样,小说才有可能或说必然要反映某一时段某一地域的历史的,让人看起来听起来很有真实感觉的人物与状态况味。

这样一来,小说也就必须写得很像是"真"的,乃至比真的还"真"。然而,我们又必须知晓,这种"真"毕竟是作家做(写)出来的--业内称"阅读陷阱"--这陷阱只对两件事负责:1-对读众的感觉系统负责,使阅读者确切感觉到那是应该或可能真的发生过;2-对作家的理想或叫写作目的负责。至于对"历史"负责否?那要看上述第二条--作者的写作目的。譬如,"关云长斩华雄斩颜良文丑"是否一刀劈死?这很难说清--可罗贯中就这样写,目的无非表现关公神勇。而安德列公爵临死时灵魂是否真的来到一间大房子里,他是否真的想竭力推开一扇门?

——这属"个人意识"或称"幻觉",外人岂能说清楚?

这百分百是老托尔斯泰的想像编造。可老托编的好,我们不但觉其可信,即便想到是他编的,也认为他编得妙,想像得入情合理,甚至分析赞美,乃至摹仿。至于真与不真?谁再啰嗦反显无聊。这是小说辩证法,"真作假时假亦真",研红须牢记。

然而,另一个概念--"历史观",就与前述的"历史"不同了。

——历史观不是历史,是冷对已成形的历史,是如何看待"历史"的观念观点。

每位作家都有自己的"史观",尤其大作家的历史观还十分明鲜,与众不同。当然,他们大多把对历史的观点、观念、批评、否定乃至鞭挞,都"隐藏"起来--隐藏在小说情节和人物形象之中与背后,或藏在调侃语言的字里行间;譬如,曹雪芹想表达"王者"(帝王统治者)早已把应具有的"仁"(仁义礼智信)忘掉了,他不直说,而借贾琏骂他妻兄--王(忘)仁带出这一意思--见第101回。因为小说并非作家展示这些观念观点立场之确处--如果他想这么写,愣要这样表现表述表达,那他该去写论文写讲演稿--他们既然选择写小说,是要藏起这类观点观念立场(当然,藏着的倒不一定仅仅是"史观")。作家有时还有一些难言之隐;譬如,曹雪芹对"达摩克利斯之箭"的规避,或者哪位作者就是想跟读众开这类玩笑--该明白说出的话,也变个法来说;譬如,木心就说"曹雪芹很顽皮的,喜欢捉弄读者";或是故事情节导致的,他们无法选择……总之,小说家必须藏起自己的观念观点,才行。

否则,他肯定不是一位好的小说家。


二   从文本前两章掘发曹氏"历史观"


那么,曹氏红楼到底有无"历史观"?又是些什么?

应该说,这个问题比较难回答。因为,小说家的"历史观"必须到小说情节、人物形象背后,乃至小说的闲言碎语余味里寻找咂摸--这样才可能透见或测度到。应该说,这项工作(研究著文)是查无实据、虚来徐往的,且成文后也常有争议。

——此乃费力不讨好的工作。

透视曹大师的"史观",怕更不容易--因为《红楼梦》虽是大部头,却通本淹没在贾宝玉和小姐丫环的庶务琐事中,所以胡适先生才错识为"自然主义"。且文本中较明显的、值得做"史观"关注的情节文字,也仅几处,又隐藏很深,须"火眼金睛"透视或可论一二--当然,这也正是研红的难处妙处,具挑战意义。容我试谈之。

(一)第1回开篇那段神兮兮文字引来的思索:

红楼开篇那神神兮兮的1500多字,是对《红楼梦》全书思想构成的源头渊薮的具象概述;于是,比较可能藏有曹氏的"历史观念观点"。

其中有三点可做归结:

1-从"女娲补天遗石"说起--就是要把此书置于历史发生学源头,即初民原形文化《山海经》之中--这已经无声地与中国传统历史的诸多伪形文化遂成一 种对峙状。作者似乎向世界宣告"看我曹某的书才能搞懂中华历史"。

——这种充满自诩意识的大气魄,怕是千古难寻。.

2-那"补天遗石"的亮相--虽说只是小说一个吸眼球的"引子",且全书此后又基本没再多提"补天"二字;但细品这二字含金量极大,又属敏感字符--不能不让人思考,作者要"补"什么样的"天"?怎样来"补"?为什么要"补"?

--这就相当于搞出个"历史观"的终极思索。

3-在这1500多字里,作者从三个角度暗暗强调了一个"情"字。A作者从"自己又云"以下234字中,陈述昔日"闺阁历历"之情;B以"青埂"峰谐音暗喻"情根",强调"情";C以情僧与石兄对话谈"情"与"色空"之关系。

这三次谈"情"的信息传递,与接下第2回"贾雨村大谈历史上的第三类人"和第5回"梦界"提出的"开辟鸿蒙/谁为情种"与"千红一窟(哭)""万宴(艳)同杯(悲)"及"晴雯(情文)"三处谐音暗喻,统指向"情"在人类史上的意义--这本身就是颠覆华族传统历史里"强化善恶观""强化男性意志""展显杀伐、权谋、血腥"的假仁假道的"历史观"的;从而于无形中树立以"情"为核心的、具有"女性话语权"的、具有自然意义人道意义的、全新的"曹氏历史观"。

——这一"史观"表达,在红楼里潜隐最深。读众须悉心明辨。

(二)相关第2回里贾雨村那段"宏论"的思索:

1-这一"宏论"首先把华族史传统的"善恶"二元论,演变成"三元论"--认为世上除"大善大恶"外,还有第三类人存在--上有皇帝下有文人优伶妓女,人数远比大善大恶者多;他们虽属"情痴情种""高人逸士",但不是无为于社会的--这是曹雪芹的一则较鲜明的"历史观点"。

2-这一"宏论"中,作者巧妙地批驳了不啻孔孟之顽固的、兴于宋代流播数百年的程朱的"理气论",说"皆易地则同之人"--就是说"人是环境造就"的--这无疑是曹氏的一则深邃的相关人的生命价值的"历史观点"。

3-由于这"宏论",距第1回开篇"相关石头"的叙述"很近",又是"冷子兴(愣自行)演说荣国府"--即"谈论红楼男一号贾宝玉"而引发出来的话题。所以,我们有必要联想到"补天"概念。也就是说,此"宏论"是作者进一步谈"补天"这一《红楼梦》全书的重大潜主题的。虽然这"宏论"中并没有出现"补天"二字--但这样一分析,显然这"宏论"是在提醒读众"此章或本书潜藏着作者的'历史观'"。

4-此外,我们还该想到,此番贾化的"宏论"是由冷子兴谈到"宝玉的小儿之为、小儿之言"引起的--那小儿之言,正是贾宝玉的"情种人生"首发宣言--而这"红楼情种"的"首发宣言"是什么呢?

就是读众尽知的"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此话虽是幼时(4~5岁)的宝玉的无忌童言。然而,不能淡淡看过,这话既是贾宝玉的人生观,也是红楼男一号的世界观历史观。因为这四句话,是针对横贯华族历史的"唯男性论""唯男性创世论"的一种具颠覆意义的思想言论。

——由是,这自然也是曹雪芹的隐形"历史观"。


三   从第5回"梦界"掘发曹氏历史观


下面,我们该来审析一下第5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中的相关意指。

首先说,第5回的"梦界"提到的人与事,关乎"历史观"更多。因为在红楼文本的"灵、梦、俗"金字塔结构中,"梦界"属承上启下的"中介带";尤其相关红楼小说主题概念"虚"的部分,"梦界"做出相对应的形象解释。

"宝玉梦游太虚"是写红楼"梦界"的主要一章。相关这一章,以往红学家,大致把精力投向"十二钗"册画册诗和每一阕"红楼交响"曲词的解读上,以及对各"钗"人物命运猜测上。而对此章透视出的作者"历史观",关注甚少。其实,这章渗漏出的曹氏历史的观念观点,也是较明显的。

这里先要说说,作者构设这一章节的"神来之笔"--这也是曹雪芹作为小说家继往开来拔地而起,终成世界文学巨擘的大亮点之一。

就艺术而言,这一回比第1回开篇那1500多字更精彩、更显艺术神思的吊诡,更能让人在啧叹钦敬后品咂出,上世纪"狼奶""文革"两派试图用"现实主义"套牢《红楼梦》的无知与颟頇。这一章节里,文本明显展示了其艺术才华的超越时代性--我们现在之所以敢说《红楼梦》是"世界小说艺术的高峰",敢于跟"托尔斯泰、司汤达、巴尔扎克、福楼拜,以及哈代、海明威、罗曼·罗兰、斯特林堡、梅特林克、福克纳、马尔克斯等作家"毗美,让他们"大吃其醋"(木心语)就是以这一章为依据的。而此章,也是对如茅盾、王扶林等"屠梦派"的文艺弱智者的"试金石";就是说,如果对红楼"梦境(界)"的理解不爽,相当于没看懂《红楼梦》。李国文先生对此章曾有评价,他说"200多年前,曹雪芹在他《红楼梦》的第五回里已经把魔幻、神秘、图谶……这一切一切五迷三道的文学把戏,玩到了得心应手的程度"[3]。

当然,这一章作者是否有意写出或流露"历史观",尚不能确定。只因这里集中透露了主要人物的命运,与书主题相关隐语颇多,自然涉及到作者"历史观",给红学研究留下较大的空间。

1-先说警幻太虚宫门前对联的上句"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此句要点是把"不尽之'情'"放在了"古今""天地"时空之中--这显然是具"历史"感觉的,是说"天、地、古、今"没有比"情"更重要的;就是说"情"是"历史"最重要的因子。这是继续第1回开篇给读众强化过的"情"之至重。

2-"薄命司"前的对联的下句"春容月貌为谁妍",这一"为谁妍"的提问--也有历史感觉--虽说,这好像只是"让人们想一想女儿们的人生命运",可这种对人生命运的追索、疑惑、叩问、询唤,难道不是"人"对社会对历史的质疑追讨吗?何况,前面仙姑还对贾宝玉说这里"贮的是普天下所有女子"簿册。这就更加深含"历史性"。 3-连同"副册"(晴雯、香菱)"又副册"(袭人)中三首[阕],与"金陵十二钗正册"(实则十一首)共十四首[阕]册诗中--所展呈的。虽然看起来是谈每个人的命运、遭际、性格,但仍能透视出历史与社会对"人"的生存的作用。譬如,"可叹停机德/谁怜咏絮才"--能让人嗅出"历史与社会对人(女儿)的偏见";再有"二十年来辨是非""虎兔相逢大梦归"里--含"历史与社会凶险"的味道;再有"生于末世运偏消"--是明显说"人"与历史社会的关系。然而,这十四首[阕]册诗中能捕捉的只言片语分量尚轻--关键是这十五个女孩形象背后,所传递出的"人"与社会与中华历史的关系,才是更准确的曹氏"历史观"。当然,这不是某一章节就能叙述穷尽的。

那是须要我们对《红楼梦》一书的主要人物形象做全息的概括总结归纳,由之再透视曹氏"历史观",才是我们最能把握最该把握的研究曹氏史观的内核。这样,我们看到从以"十二钗"为主的红楼女儿"悲惨命运"中,浮出一个较为显现的概念--女儿们在这一"历史和社会"中的命运,基本"都是不幸的"结论。

当然,这是曹氏"历史观"里最显突的意念。

4-就在这第5回里,作者把上述"女儿不幸"的概念,又明白表露在两物的名字中--"千红一窟(哭)"与"万宴(艳)同杯(悲)"--前者茶名;后者酒名。这一茶一酒皆是贾宝玉在"梦界"饮用过的仙品。就是说"从此宝玉意识里深埋下'中华女儿命运堪悲'的核心意念"--这"千""万""一""同"更具"曹氏史观"感觉。这茶酒之名的八字,精练形象又俗白不显眼,但只要你把其中谐音暗喻破解之,你就能豁然悟出作者写书的真正用心--"我写红楼梦真是'为千红而一哭';因为在中华历史上所有(万)宴席和所有女儿(艳)都(同)是悲(惨)的"。

于是,这"千红一窟""万宴同杯"就具有了红楼全书的主题与关键辞意义。而这一红楼主题正是曹氏的"历史观"。虽然,此后这八字没在红楼文本中再出现过。

然而,本回对曹氏史观的泄漏与暗示,并没结束。

5-接着,又有一副对联"幽微灵秀地/无可奈何天",也不可轻意放过。

我们不谈此对联文字之妙之工,只说"她"与曹氏史观的联系。其上句是说"大自然(地)的奇妙的钟灵毓秀"--暗示生命的可贵。于是,这下联就形成绝妙的反比--说那"天"却是"无可奈何"的,也就是说"那'天'却是无法改变的"。那么,我们依"字字有机锋"(沈从文语)的规律,想一想那"天"是指什么?这我们就不可能不联想第1回提到的"补天";那么既然"天须补"--那就一定是"天有漏洞",是"漏洞之天"让人"无可奈何"--岂不是华族人历史的巨悲吗?

——这不又一次暗暗地巧妙地指向"历史",指向社会吗?

6-紧接着那十四阕"红楼梦交响"曲词,对曹氏史观的再次流露。

A首先这整组词的〈引子〉里"开辟鸿蒙/谁为情种"--两句,初读也未必让人多想,但因为红楼文本中每句话都不能漠视。且"开辟鸿蒙",又与第1回开篇"补天遗石"所透视出的"历史发生学"相关,我们不能不作联想。因此这八字的"历史感觉"油然而生。何况,这八字又该与第2回贾雨村说到的"第三类人"的宏论,一并思考。

B从十四阕曲词题名上(除首阕[引子]只十三阕)看--这些人生际遇都多侧面地反映出华族人"历史的悲凉"--〈终生误〉〈枉凝眉〉〈恨无常〉〈分骨肉〉〈乐中悲〉〈世难容〉〈喜冤家〉〈虚花误〉〈聪明累〉〈留余庆〉〈晚韶华〉〈好事终〉〈飞鸟各投林〉。

且其中还有,譬如,"儿已入黄泉/天伦啊/须要退步抽身早""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把秋捱过""更兼着/连天碧草遮坟墓/这的是/昨贫今富人劳碌""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更堪那梦里功名……问古今将相还在否/也只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等等。这些虽不是明白地写"历史观",属人生感叹,但此感叹无一不与历史相关。

C让我们再来细细品咂一下"红楼交响乐"的最后一阕:

〈飞鸟各投林〉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干/冤冤相报岂非轻/分离聚合皆前缘/老来富贵也真侥兴/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读过这阕词,我们第一感觉是谈因果乃至轮回的,其二还是人生人世的感叹;但也应知道,这肯定不是说一时一事一家族之兴衰。这是在归结我华族人生存历史的,虽然这里有曹氏过度的感悲,可他又是对人生人世很确切的史诗样概括手笔。

——这字里行间述说的"历史观",岂不很明白?

D下面,我们再品咂一下警幻仙称贾宝玉为"古今第一淫人"的话。

这话原是警幻仙在帮助红楼男一号贾宝玉搞"情种人生"设计时的"定位"--也是继第2回"贾化宏论历史上第三类人"后,对宝玉人生状态的"具体说明"。而我此文不想在这"说明与定位"上多诠释,只就"古今"二字强调说明一下。

这里的"古今……"明显是指"历史"。


四   贾宝玉的不经之言/心镜泄露的"历史观"


贾宝玉是红楼男一号,我们应视他为小说中"具话语权"者。

相关"红楼话语权"这一概念,我曾在另几篇研红文稿中提到过--这是针对几位在红楼文本的重量级人物而言的--就是说,这几个人物(宝玉、黛玉、宝钗、湘云、贾母等)在小说中的语言"各自具一定的相对真理性"。尤其是"宝玉黛玉"这两位作者打上标签的"通灵"的男女主人公的话语,是不容忽视的。尽管,贾宝玉某些言论,常以"疯痴"状出现,更该使读众想到,这正是作者以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之笔论之的--就是说,这些话语及其含蕴在文字背后的观点,更属于作者戴"假脸"说出的"真道理"。这尤须我们下功夫研究,才对。

因此,不管"疯""痴",我们先看看贾宝玉说过哪些相关"历史观"的话。

说来,这种相关"历史观"的话,尽管出自宝玉"疯痴"之口,作者也不是随意写出的。譬如,前面说到的"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的宝玉语录,就是借冷子兴之口代言的。而这种经"二传手"展现出的语言--正是红楼小说技巧。这样做的好处:一"弱化"了这类言论的突兀感觉,使其锋芒减低,从而混过"检查官"的法眼;二是,这"二传手之口"又让读众品咂出"这话已经为客观所重视",似轻而实重。

——因此,红楼中"经二手传递出的话语",更属作者匠心独运。

——其目的,自然是令这种"弱化之言"反让人加重思索。

看第19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中,作者用宝玉侍女(情人)袭人的嘴来学宝玉说过话--是又一例用"二传手"来说宝玉的反常言论--管"读书上进的人"叫"禄蠹";说"除明明德外无书";说"前人不解圣人之书而混纂"--其实这就是曹雪芹对当时传统文化的认识,对当时社会学术的认识,也是他对当时教育的认识——虽说这与明末清初学界流行的"疑经辩伪"思潮,有一定关联,可这能让人想到是曹氏在此说话--"凡读书上进的人,你就起个名字,叫做'禄蠹';又说,只除'明明德'外无书,都是前人不能解圣人之书,便另出己意,混编纂出来的"。

再看第36回--此番,作者变换了叙述"这类话"的方式。

这次是作者用全知叙述语言直接写出的--"那宝玉素日本就懒与士大夫诸男人接谈,又最厌峨冠礼服贺弔往还等事……十分消闲日月,或宝钗辈有时见机劝导,反生起气来,只说'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子,也学的吊名沽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这总是前人无故生非,立意造言,原为此导后世须眉浊物,不想我生不幸,亦且琼闺绣阁中亦染此风,真真有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众人见他如此疯癫,也都不向他说正经话了,独有林黛玉自幼不曾劝他去立身扬名,所以深敬黛玉"。

这一段叙述,看起来无多异常--以叙述宝玉日常反常规的情态切入,又以对宝钗"忠言逆耳"继之,又貌似在说宝玉与"黛钗"之间的情感纠缠--然而细品,这是红楼百万文字钜著中,最具概括全书主情节主题性的不可多得的凝练语言。

--于是,也更具曹氏"历史观"。

我们来细緻分析一下上述这段红楼语言:

1-"宝玉素日本就懒与士大夫诸男人接谈,又最厌峨冠礼服贺弔往还等事"--是说宝玉"素日"不流凡俗的生活习性。这本身就是"通灵情种"性格的超拔。

——当然,你若说这不过是一种"怪癖"性情,也可以。

2-"宝钗辈有时见机劝导,反生起气来"--这话,一是说宝钗(还包括花袭人、史湘云等)对宝玉的劝导;二是说宝玉对这种"劝导"十分反感,为此动怒。

——这其实也是在"反常"态中,体现"情种"的超拔。

3-贾宝玉严肃地给薛宝钗定性--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子,也学的吊名沽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这是贾宝玉能从理性上认识到"薛宝钗对他的劝导"实质是宝钗其人的一种本质的"低下恶俗"--"吊名沽誉"与"国贼禄鬼"合污同流。

——这言外意,大有"管华"割席分座之感;哪里还谈得上"爱"她?

4-"这总是前人无故生非,立意造言,原为此导后世须眉浊物,不想我生不幸,亦且琼闺绣阁中亦染此风,真真有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这是宝玉对宝钗的"劝导",做深入剖析,说这是"前人生非""立意造言""我生不幸""毒染闺阁"以至"负天地灵秀"。由此足见,贾宝玉是站在时代高度来对峙和"透视历史与现实"。

——这不但是曹氏的"历史观",更是他的宇宙观自然观。

5-"众人见他如此疯癫,也都不向他说正经话"--这里的"正经话"三字用得十分精妙--既保护了作者又启示了读众的思考。这更是作者暗转了述主角度(这属现代叙述法),以貌似"公正客观"的立场,来说贾宝玉与生存环境的不和谐。

——试想,一位能"批评历史者"怎么能与世间平庸众生,沆瀣一气?

6-"独有林黛玉自幼不曾劝他去立身扬名,所以深敬黛玉"——这一下就把"宝黛"相爱的精神层面意义说透了--原来,宝玉黛玉是心灵相通,真正的知己。尤其那"自幼"二字,既贴切又有根据,且把"宝黛相知相恋"写得自自然然。

因此,这段叙述非但集中且形象地把红楼主故事概述出来,且写出这三个主要人物的各自心态与立场,尤其对宝玉的人生观与历史观,表达得比较清淅。

再有,仍是这第36回,贾宝玉花袭人还有一段对话,更是不能不谈。

宝玉:"人谁不死,只要死得好。那些个须眉浊物(这是贾宝玉对同时代与历史上男性的总称),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死节,究竟何如不死的好。必定有昏君,他方谏;他只顾他邀名,猛拚一死,将来置君于何地?必定有刀兵,他方战;猛拚一死。他只顾图汗马之名,将来弃国于何地?所以这皆非正死。"

袭人:"忠臣良将皆出于不得以他才死。"

宝玉继续自己观点:"那武将不过仗血气之勇,疏谋少略,他自己无能送了性命,这难道也是不得已?那文官更不比武了。他念两句书,记在心理。若朝廷少有瑕疵,他就胡弹乱谏,只顾他邀忠烈之名,浊气一涌,即刻拚死,这难道也是不得已?还要知道,那朝廷是受命于天,他非圣人,那天也断断不可把万几重任与他了,可知他那些死的,都是沽名,并不知大义。譬如我此时若果有造成化,该死于时的,如今趁着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至此再不要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

袭人忽见说出这些疯话,忙说困了,不理他。

——听来,宝玉这两段话又似"疯痴"语,实则甚合红楼"情种"意识。

话中,较明确地道出曹雪芹的"历史观"--对中华传统主流人生价值"文死谏/武死战"进行严肃批驳。除其中两句属障眼烟雾"置君于何地""朝廷是受命于天"外,都属肯綮之言。尤其最后"趁着你们在,我就死了……"的一段话,更属极冷静的"向死而生"的人生观--与海德格尔的人生存在论合拍,表达不乏深刻。

说来,宝玉的这些话在贾政、宝钗、袭人等"皇道统意识"的人看来,确属痴语疯言;可这正是"通灵情种"的、超越时代的高超见识。这样的话,既不是薛蟠、贾琏、贾蓉、冯紫英能说得出来的,也不是赖尚荣、傅试、甄宝玉能说出来的。说明白些,这些番话即便是自以为蛮清醒的现代中国人也未必理解得了。因为众人,虽非世间"大善大恶"但也绝不可与那大善大恶并列于世间的"第三类人"(见第2回贾雨村之论)相提并论。"情种"宝玉却是曹氏要无言推崇的另类人。

——而这类可与世间"大恶大善"并列者,岂能没有"历史观"?


五   薛宝琴/林黛玉/贾宝玉诗中的"曹氏史观"


下面,说说红楼文本中作者用"诗"来巧妙传递出的"历史观"。

——"用诗传递心声",是曹氏红楼的独特艺术之一。

当然,这种小说技巧并非曹氏首创,如《水浒》有宋江题反诗;《西游记》有唐僧与树精论道吟诗。可红楼中的诗、词、曲、赋、灯谜、对联并非仅仅表现人物心性--曹雪芹小说艺术的有意藉此迎合我国读众"对韵文节律的偏爱"而大肆驰骋文彩,艺术目的显然比施耐庵吴承恩拓展复杂起来--其旨归明显在"历史观"上。

由此,我们不能把红楼诗浮掠看过,或如蔡义江之流仅在其中找找不搭调的谶语。当然,红楼诗繁多,能传递作者"历史"观点观念的无几,仅少数部分。且须做定向求觅,才可能从其中辨识剔选出来。我以为首当此重"认"的,应是第51回"薛小妹新编怀古诗"和不久第64回黛玉〈五美吟〉,以及第78回宝玉〈姽婳词〉--这"两组一首"所含蕴的纸背之"理",有较鲜明的曹雪芹"历史观"。

(一)薛宝琴其人与她的怀古诗的背后:

先来看,作者第51回题名的"新编"二字,已稍许传递出"异味"。

相关"薛宝琴"这位红楼悲剧圈外的"理想人物",以及她这蕴涵大意图的十首灯谜"怀古"七绝,我有〈直击红楼主题的灯谜诗〉一文[4],是我较早的研红长文。

而我所以把"薛宝琴"界定为作者的"理想人物",缘由有三:

1-作者并没因为"她"貌美、年少、具诗才而让其进入"汇聚着红楼悲剧女子"的警幻太虚薄命司的"金陵十二钗"名册中--尽管后世有不少低俗研红者,为此"抱不平";甚至周汝昌先生还不知荒谬地搞什么"情榜"。2-红楼文本对"她"的出现并无习惯性的"伏延千里的铺垫"(其他人物出场前皆有)。3-其他人物身世、际遇、性格,悲剧的阴影甚重;独薛宝琴像"天外飞来的仙鹤"竟无一丝生存阴霾--连贾母那点"私心"都不能在她面前得逞;连林黛玉天生"小性",也一扫尽消。她简直是红楼大观园悲剧中的一个奇迹一次例外一道彩虹,她是滑过红楼漫天冷云的一束闪亮之光;当然,她也是"白茫茫大地"仅存的一小草一小花,也是那一息暖色的熹微暖流的汩汩之声。

于是,我说"她"是曹氏创作中一丝反常,是曹氏悲凉心底一次热情的呼唤,是白茫茫冰雪大地上一息暖色暖流,是巨恸浓墨下的一点点希望--她是"理想"。

再让我从"红楼字谜学"(亦称"垂直解读法")说起--第49回"薛宝琴"名字一出现,紧跟着就写"许配都中'梅翰林'之子"。而"梅翰林"谐音暗喻"没罕灵",大意是"没有这么稀罕的有灵气的(人与事)"。这潜台辞不正是"理想化"吗?我们再从"红楼人物群"整体分析,作者此前以"金陵十二钗"为核心,已写下为数不少、各种悲剧型少女,难得就不该反常地写一个与众悲者不同的、有"理想""完美"倾向的少女嘛--这是擅长翻新的吊诡的曹氏笔力,极应该做到的。因此,薛宝琴在这"红楼悲剧故事"几乎过半(第51回)时,豁然出现,是合乎艺术规律的。且从这十首怀古灯谜诗里,我们又能体尝出偌多异味,咂摸出偌多思路来。

--那就是,以往的红楼诗中几乎没有"言历史说政要人物"之诗。

那么,看看薛宝琴这"十首诗"为什么如此反常?几乎一半是写历史上的政要人物的;而另几位历史悲剧中的女性也都搅进了政事之中。这是怎么回事?

——因篇幅有限(我有长文在前),此文只能简述之,请读者见谅。

1-此次制灯谜是贾母(史太君)--这位红楼"曹式符号学"中"史"的第一代言形象--主倡的。2-是由李(里、理)姓三姐妹先搞了四则与"史政"相关联的非诗形式的灯谜[5]做前导。3-紧接着"湘钗宝黛"又搞了一词三诗相关"人生存在大框架"的诗--这才隆重推出薛宝琴十首灯谜怀古诗。此开锣场面盛大,足见重要。4-这十首诗前五首,完全在谈帝王将相及政事,且历史久远。接下的第六首稍显游离,可紧接的两首虽主谈"历史女性的悲剧",但都与帝王政事联系甚深。

这不足见此十首诗是红楼作者有意谈"历史"吗?而薛宝琴这一"理想人物"突然出现--造访贾府大观园,不正是携此目的--为作这样的、有主题意义的诗,而来的吗?这里还须辨思--曹氏为何不让爱作诗的"黛宝钗湘"作这样的诗?只让他们咏什么"海棠""菊花""桃花""柳絮"?他们的才情不如薛宝琴高超吗?因此说,这里隐藏红楼作者极大的不能明言的创作隐衷和特定目的,是对头的。那就是,作者只能利用这位"天外飞来"的理想人物"薛宝琴",借她"从小随经商之父走过很多地方"来搞一次"怀古"--以暗暗挟带出作者的"历史观点观念"。

——由此我常想,从古至今在中国无论百姓还是文人想说句真话,多难!

那么,薛宝琴的十首怀古诗中到底流泄出哪些曹氏"历史观点观念"?想翔实获知其妙,还是请读者朋友有暇翻阅一下我的〈直击红楼主题的灯谜诗〉一文。

下面,我只能概述之:

一、作为中华历史本质论,曹氏在宝琴诗中巧妙指出:

1-历史上的战争,大多是"牺牲众生,成就个人"的--见〈赤壁怀古〉;

2-历史上"文臣武将之功业",只是为封建制度服务的--见〈交趾怀古〉;

3-为朝廷做事,要想一想后世非议,要考虑后世和野史的褒贬--见〈钟山怀古〉;

4-帝王是"欺人"之"恶犬",为其作事的"壮士""须防"之--见〈淮阴怀古〉;

5-史书上"坏"的帝王,不一定"坏",要辩证地分析判断历史--见〈广陵怀古〉;

6-历代帝王们总把女性作为"替罪羊""挡箭牌"--见〈青冢怀古〉〈马嵬怀古〉;

7-人生只有那些有情调的生活,以及民间艺术中对爱情和人生真情的追求者,才是值得弘扬乃至有意义的--见〈桃叶渡怀古〉〈蒲东寺怀古〉〈梅花观怀古〉。

二、作为历史观的方法论,曹氏在宝琴诗中这样表现表达的:

1-要瞩目凝视"具体个体的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才能透视出的历史的真实--言外之意,不要相信成形的正统史。

2-对野史、艺术作品不能漠视之。譬如,诗组里把"崔莺莺""杜丽娘"和"王献之与桃叶的爱情佳话"当历史人物与事件推崇。

当时,代表旧文化意识的薛(学)宝钗提出异议,立即遭到通"灵"的林(临)黛玉的"反对",且探(叹)春和李(理)纨也赞同黛玉的观点。

——读者切记,这是红楼钜作中最能透见"曹氏历史观"的一组诗。

(二)林黛玉〈五美呤〉的历史上的美女悲情背后:

不从人物论,仅从红楼诗说--黛玉小姐也是红楼第一歌者。因为她那足以跟《离骚》媲美的千古绝唱〈葬花辞〉,堪称"红楼灵魂之作"。周汝昌先生有这样的话-- "讲(理解)好了〈葬花辞〉就等于对《红楼梦》的全书大旨思之过半"[6]。

——尽管,我与周先生"红见"有分歧,但此言,却让我钦佩不已。

不仅〈葬花辞〉,黛玉小姐还有〈风雨辞〉〈菊花诗〉等无人可及之佳作;这〈五美吟〉也是一篇红楼大文章,赋予了曹氏特别用心--相关"历史观"的泄露。

然而,如果论及〈五美吟〉的诗价值,其含存的"历史观"倒是第二位的,第一位是美学价值。但这不是我本文论要。就历史观而言,红楼中价值最大的还是上述的"十首怀古诗"是重中之重。而黛玉这〈五美吟〉和下面要论到的贾宝玉的〈姽婳词〉,皆属为圆满作者这一思考的"辅佑"之作。这一点,须读者朋友拎拎清楚。

先说这〈五美吟〉在林诗中的特殊性:

1-就文本给出的--林黛玉此前只有两次写"七绝",一次是第21回随手与宝玉戏言"南华经";再是,在贾母示下跟薛宝琴一道制灯谜时,写过一首。像〈五美吟〉这样大动"七言绝句"格韵,还是第一次。因为黛玉写诗有"精品意识",要嘛不写,写则尽情思竭才力。譬如,遵贾元春旨题诗大观园那一次(第18回),她写一首〈世外仙源〉竟觉得不过瘾,马上又写一首〈杏帘在望〉,写后随手给了贾宝玉。

2-从"争强好胜"心理品察,黛玉〈五美吟〉不能不说是前番宝琴"十首怀古诗"的成功,刺激出来的;就像李白受崔颢刺激,到南京步其律韵写《凤凰台》。

——这是写诗高手们的常存之心理,不必见怪。

3-黛玉以往的诗,从无"谈史言政"习惯--多是倾诉灵魂、感悲命运。而此次是感悲与慨叹历史上著名的五位美女的命运。当然,这就不能不涉及"史政"。

4-然而,我们仍须看到这五首诗,纯粹是以五位女子人生命运着眼的--它的美学价值甚高--因此,就审美而论,黛玉〈五美吟〉远比薛宝琴〈怀古诗〉价值高,且高出许多。

那么,这〈五美吟〉背后能透见的"曹氏历史观"是些什么呢?

A从〈西施〉篇能透见,在历史上中华优秀女性常做"政治"的牺牲品。

B从〈虞姬〉篇能透见,在历史上中华优秀女性常做"战争"的牺牲品。

C从〈明妃〉篇能透见,在历史上中华优秀女性常做"皇家"的牺牲品。

D从〈绿珠〉篇能透见,在历史上中华优秀女性常做"富豪"的牺牲品。

F从〈红拂〉篇看,作者以终极关怀、用心良苦地指出,独立的女性只该追随自己的"意中人"做值得奔赴的事业,才是有价值的生命追求。

——应该说,这〈五美吟〉是薛宝琴"十首怀古诗"的延续之作,是雪芹大师在宝琴诗里没能尽述的"历史观"的补述;同时又是〈青冢怀古〉〈马嵬坡怀古〉的续篇、姊妹篇。

——此外,〈五美吟〉也标示出林黛玉精神境界的擢升。

(三)贾宝玉〈姽婳词〉里的历史观:

最后说,贾宝玉的红楼大作〈姽婳词〉。

读众一般都知道,几乎在大观园所有的"诗会"上贾宝玉总是落后,总被李纨评为"最差诗人";就是说,他好像总不如"黛钗湘探"姐妹们写诗写得好写得快。

其实,这一"表象"须做认真分析的。

1-宝玉的文才(即诗才)首先表现在"作楹联及其审美理论"上,在第17回"大观园初试才"中全面展逞过;而楹联虽属古诗的变格式,然其优劣是可以量度出诗水平的。

2-宝玉的〈四时即事〉(第23回),十分独特,极具少年贵族的审美格调;

3-这第78回里宝玉连续写出的〈姽婳词〉〈芙蓉女儿诔〉两篇红楼的大文章。

因此,论红楼中贾宝玉诗才,怕与林黛玉不相上下,各有短长。

——那么,这宝二爷为什么在"诗会"上总落后?

其实,这一表象含存其他因素,须做"诗外"斟酌:

1-诗会多是命题写作,常须限字限韵限时--这是多人为文的必然;而往往有些"真才大才者"的思(诗)维并不适合此临场机敏,因此落后--宝玉即如此;正如他这"通灵大才"反倒时显呆拙。2-诗会评诗多由大嫂李纨拍板,而李嫂的评诗水平较差,未必准确,有她的一首"低能诗"(第18回她的"七律")为凭;3-重要的是,李嫂作为上级(贾母或贾政)任命的整个大观园姐妹们的"日常总教理"(引领姐妹们做针黹、读书),这无形中赋予了她平衡各姐妹关系、把握各姐妹心理的责任--所以,她评诗常常不按诗的真水平给予,譬如"白海棠诗会"她就"偏薛抑林"而遭宝玉质疑,后来是探春帮了她的场[7]。而"菊花诗会"她给黛玉一个完满的冠军,却"偏探春而暗压了钗湘一头"[8]--这在"评诗质量"上早大打折扣。至于在此类诗会"不可能争强"的贾宝玉--作为具"情种"情怀只想看到姐妹们快快乐乐的他,就成了总被"牺牲"的对象--这也是大观园内"有趣而不伤大雅"的人际关系学。

而此番诗会却是另一回事,这是由贾政委主持的"本家兄弟叔侄诗会"。

贾宝玉以当仁不让的主角出现。他先一言,便贬值了贾环贾兰叔侄的诗--说"这个题目,似不称近体……或歌或行……方能恳切"--这"不称近体"四字就是说"不适合用格律诗来表现(林四娘)"--此言甚确,堪称"方家之语"。而贾环贾兰恰恰一位作了首"五律"一位作了首"七绝",正是宝玉说的"不称近体"。

那么,贾宝玉又是怎么用古风来表现"姽婳将军林四娘"的?

这里,只略述宝玉此作的艺术概括:

1-开篇四句略贬"恒王"--给主角树"陪衬人"--已显艺术用心;

2-接下八句近距离描绘,展现可感可视具象的人物美,属朦胧状--仍在"启承";

3-下两句突"转",接着八句用细腻且生动概括语言写"面临巨窘态势";

4-又用四句写"窘迫状";

5-以下十二句是该诗主体--一气呵成写出林四娘奋勇战死之悲壮;其中"马践姻脂骨髓香"为千古奇句的绝唱;

6-接下八句叙后事,作者赫然道出"何事文武立朝纲/不及闺中林四娘"--这是直指"华夏史政"的严肃评判。

——此诗,我将来会作为大文章专一述之。

就"曹氏历史观",宝玉此诗只起间接帮衬--分量不如黛玉的〈五美吟〉。然其艺术效果却胜〈五美吟〉,属方家大作;可感性不啻"五"诗中最佳篇〈虞姬〉。

那么,这首〈姽婳词〉又能让读众透见哪些"曹氏历史观"呢?

1-是上述诗中那两句"何事文武立朝纲/不及闺中林四娘"的明确的批判力度;

2-以具艺术规模地描绘阐述,为"林四娘"这位巾帼英雄在中华史上争一席之地--这是作者极明确的笔墨用心,也是宝琴诗和黛玉诗中未曾能达到的艺术目的。

3-此诗间接透露出作者"非暴力改造社会"的意识,诗中称搞暴乱者为"贼"。当然,此一观念是与近现代某些认定"农民运动是历史发展动力"的理论相左。

另外,还该说"曹氏史观"的每次流漏,都是按全书大艺术布局进行的。


[下篇]


六  "曹氏历史观"惨遭媚政研红者的攻讦


说来,红楼的"曹氏史观"虽流露得逶迤些,但若熟读红楼文本是不难发现其笔墨留痕的。尤其在两条线索上:1-拟宝玉之疯语中对传统文史文化的贬斥;2-集中体现在金陵十二钗占六分之一的"元探"悲剧上。这二项足以让人注目。况且还有宝琴黛玉的两组诗。那么,为什么200年红学于此事上发掘甚少?多呈浅尝辄止状呢?

更让人难以理解接受的,还有偌多"大家""大人物"(所谓主流红学圈)不可理喻的反论之言,频频洞出,大有蔽中华天日之感--这亟须深研肃论之。

(一) 从上世纪中叶到新世纪初相继的反红高论:

因为,我此篇并非著意于与前辈尽论此理,故暂列举"三家四言"。

1-上世纪中叶,一夜扬名、开"狼奶红学"先河的"李、蓝"二位先生,有这样一段话"一个古代作家,由于历史的阶级局限性,往往使他的世界观不可能是完整的统一的。即或有时作者竭力在追求对现实的认识和解释,也会由于条件的限制,得到的结论往往是不全面或者不正确的……生长在中国十八世纪并且出身于封建贵族地主阶段的曹雪芹,在他的世界观中交织着这样复杂的矛盾的情况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的世界观中还存在着落后因素,又直接影响和限制了他对生活的的理解认识"[9]。

——此文前后还援引了恩格斯和毛泽东的革命语录,恕不贅引。

2-"后狼奶(文革)派"的洪广思(冯其庸)先生更有高论--"我们不应该忽视这部书的消极面。对于书中流露的唯心主义的虚无主义的思想和没落的悲观主义的感伤情调,以及历史循环论,宿命论等等的反动说教,和那贯穿全书的在对贵族阶级的豪华生活作精细描写时流露出来的一种欣赏和追怀的情绪,连同作者在作品里所歌颂的在当时是具有进步作用的那些属于初步民主主义的思想,那些对贾宝玉、林黛玉爱情的描写的那种缠绵悱恻的病态情调,这一切在今天,我们都应该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来加以分析和批判,而不应该无批判地兼收并蓄"[10]。

3-另一"文革派"蔡义江先生对〈姽婳词〉的批判--"《姽婳词》突出地表现了曹雪芹政治观点上的矛盾;他一方面不满封建制度,一方面又想'补天';一方面憎恶政治腐败、现实黑暗;一方面为清帝的命运担忧,为本阶级的没落哀伤……把封建王朝在农民起义风暴的猛烈扫荡下的土崩瓦解看成是一场灾难,把向革命势力作拚死顽抗的林四娘当作巾帼英雄而大加赞美,这又说明曹雪芹并没有完全背叛自己的阶级"[11]。

4-从"文革"变脸回来、在红学言论上已换另一腔调的冯其庸先生,在2002年的书中写到--"人文主义是有时代缺陷和历史局限性的,中外的人文主义者都是这样……曹雪芹笔下贾宝玉和林黛玉的追求与抗争,就他们个人来说,必然是失败的结局……宝玉出家,好像是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一个极端。当然,这不是强者的飞跃,而是一个弱者的消极解脱,是一个弱者在尝尽人生辛酸苦痛之后的悲剧性选择。黛玉'泪尽而逝'和宝玉出家为僧,正表明了十八世纪中国人文主义的历史局限性"[12]。

(二)此"三家四段"红论的俗存性与偏颇度之纠结:

上引红论,听起来都不无道理,这让现代人朦胧忆起上世纪中叶中国人的生存语境及生存环境。而这种"语环境"其实并不是中国人固有的,而是一帮高人从别处学来,引领我们说的,且变着法儿示意我们"这样的话才是你们该说的"。可没多久,那"高人"的大脸变了,又冷硬地说"告诉你小子们,不这么说话--不行!小心点!"。于是,尽管心里不舒服,只要有"人"的场合,我们不敢不这么说话。用老诗人白桦的诗来表达,那是个"大多数的中国人的眼眶里没有眼珠"的时代[13]。

——直到上世纪80年代,我们才逐渐改变了这种"语境"。

然而,一般人说过这些狼奶味十足的话,没人严责。即使是死去或下台的社会管理者狂说过那样的话,大家轻蔑一笑,或朝其背影一啐罢了。可对于红学家说过上述那样的话,就不能不予理论;因为这叫"流毒"--跟"小日本"埋在我国土上的毒气弹一样,是害人之物--对于识别力弱些的广大"红楼爱好者"尤有毒害力。

——毒害在哪里?

——整个民族的审美意识的扭曲与倒退。

且说过这些话的人,至今仍在高台上变着法儿的"哇哩哇啦"个没完--这就让有识之士有进取的研红者,不能再无视;我以为,大家都该来写揭批文章。

当然,如"李蓝冯蔡"等先生为了"面子",在心服嘴不服之际,肯定要掏法宝举王牌--何王牌?唯物主义历史观--来为自己仍觉霸气无比的调门,撑嘴。

说来,这"法宝"确实不一般,其威力之大,曾跟其"孪生兄弟"--"唯心主义历史观"斗法千百年,未见胜负,后来似呈"东胜西负"局面--就是我上面说的原不是"中国"的,是"高人"从别处学来之语的泛滥。其实,那"唯物""唯心"二兄弟面孔身影早在数千年中华文史中耀动过,老子学说中有"物"的身影;庄子学说中有"心"的面容。后来的"陆王心学""灵性派"都是"心"的面孔--且从一定层面论之,曹氏红楼就是从南宋至明清的"灵性说"理论的重要延续与实践--把"灵"与"人"拉近,贾宝玉胸前玉上的"通灵"二字,就是明证。而眼下的"唯物史观"由于被"主义"强奸,袒露诸多沐猴而冠下的"红腚"--即那"唯物史观"虽然在讲科学言规律上,本来让人服气;然其大搞"预言"以欺众,经半世纪实践验证,让人惑疑乃至失信--前苏联国制无异于纳粹;中国文革成了万岁爷独裁。

——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

且话说回来,《红楼梦》研究原是基于人们对此书感觉好,即心领神会好。这已大致可类归"唯心艺术观"。何况,你老们干嘛非要用一些怕是连自己也未必明透的外来政论术语,苛责一部古人的、与此等术语风马牛不相及的文学小说呢?你们既然研红,为什么不能认真理解乃至研究一下曹雪芹的历史观点?非要把其当靶子攒射?

——你们的"革命肥胆"不觉得心虚理亏吗?

——你们到底是来研红?还是给上级写"投名状""孝忠书"的?

有人会说我这话刻薄。实不知藉此"红论"升官发财者多矣。且他们有防身甲,知情者少,况且现当代红学早被"副册""又副册"了,人们懒得关心此闲事。

——只是如我之拙笨的死钻红楼牛角尖的人,一直不愿把这些看成是闲事。

(三)怀歉疚的"李蓝"二位/令人瞠目的蔡氏及"狼文":

先得说说,我对"李蓝"狼奶红学的审定。

说1954年上层利用"李蓝"一篇小文稿而做的"向中华战乱后仅存的一批难能可贵的智识分子的涂炭之开始"的一篇大文章,也是半世纪后地球人都晓得的。

李希凡、蓝翎二位先生在此间扮演的角色,既可叹又可怜。

可怜的是他二人原本底子浅--蓝翎仅读过"高一",受了"整整一年"马列主义短期培训,就开始了杂牌"新山大"不足三年的学业。而李希凡最初连初中尚没读完[14]--这时期,"李蓝"同乡加同学,学业如何不说;但那时候,他们就惊心动魄地阅读过上世纪中国第一文痞--姚文元恶毒攻击林焕平教授的大作;经历过批斗自已的恩师吕荧教授的火热场面;自然也都写过违背自已良心的批判稿[15]--其实,这些"宝贵"经历,正是他们后来批判俞平伯、发轫"狼奶红学"的渊薮。

半世纪后,二位先生能不同程度反思过去,令人扼腕且刮目。我们不必苛责他们。且狼奶红学也歪打正着地纠正了俞先生等人的"红楼自述论""黛钗合一论"等不确红学,并做了以小说文本研红和新哲学角度涉红的始作俑者。这些我曾论及过。

——"李蓝"这前车之鉴,望现代学子、红楼迷们深思、体恤、警戒之。

然而,学界也有"知错不认错,错上加错"的求完(顽)之人。

1979年蔡义江先生以一本《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走"红"运。按说,上世纪70年代末民间已有新文化气息,可你翻开蔡先生的书,仍腐气熏天。

——何也?

蔡先生的红楼诗论满是文革中被强化的、令人作呕的、狼奶理论狼奶语言--我曾宽大为怀地把这类伤人胃口的红论,称"准官话红学"。

其实,这种学界语言在那时就已成秋韵,加上该蔡感悟红楼鲜有灵气,仍袭"自述传说""脂评说"为出道衣钵。而这时际连俞平伯老先生都开始质疑《脂评》,后来有了"脂砚芹溪难并论/蔡书王证半胡诌"的彻悟。

然而,文化这东西又常以"怪现状"惑弄人。

蔡先生的书在那"文化真空"年月,反倒畅销起来。要知道,中国盲众非但受社会管理者忽悠,也受图利商家忽悠,还常受下流文痞忽悠。当时的文化假相让蔡先生"反认他乡是故乡",接着又挤上"宗祠"副手,得了国府津贴,更不知魏也晋也。他若就此打住,也无须受谁责难。但他不甘寂寞,又试图用后来更大的偏误,遮补原来的偏误--其余不说。因他妒恨眼下大好的红学"多元形态",幻想再来一次由高端操盘的"1954剿俞"运动,竟然宣讲并著文:说眼下红学形势"各种奇谈怪论的不断涌现""不少媒体、书商……受利益驱动,都来推波助澜"--不指名地对欧阳健、陈林、霍国玲、刘心武、土默热乃至周汝昌的研红观点"泼污",期望"政府监管",说什么"不管还了得",并用哀婉腔调祈求"我很希望这种时候政府出来讲句话……"[16]--其祸心欲谋借政府的刀,绝杀异类,保他的书他的驾。果然,在刊发蔡文后《红楼梦学刊》(2010年第5辑)第52页,紧跟着就刊登该蔡一本书的广告。由此,也洞见《红楼梦学刊》已蜕变成"冯蔡"一统江湖的不刊(堪)之物。而蔡的这种欲灭众图私,这种"甘当政治附庸"的下流文人,天下正直的研红者难道不该谨防之共讨之?

——可喜,当今执政很理性,坐壁上观,没上这位喝狼奶著狼文者的当。

我们期盼蔡义江先生能悔悟,收回此"狼文",向全国文化界、向全世界研红者、向所有《红楼梦》爱好者道歉,回到真正研究红学的群体与况味中来。

——胡文彬先生曾著文〈红楼不废百家言〉[17],我看仅此文题就羞煞蔡义江。


七   十评冯其庸先生"变脸红学"之谬


那么,再细品一下声名显赫的红学大师--冯其庸先生的前后高论。

仅从1974年署名洪广思的《阶级斗争的形象历史--评〈红楼梦〉》问世到2002年冯其庸李广柏合著《红楼梦概论》,冯先生研红也已数十年。虽然"文革"与"改革开放"两个时代,国人"语环境"巨变。然冯老竟如长明佛灯稳亮"红"台--官越做越大,党羽越来越多,文章只换了一下署名--异类欧阳健远遁,多嘴刘心武无趣;动动下颏儿便冷冻陈林、霍国玲、土默热;冯氏红(洪)学一统江湖。

只是,这"书言"不比钻营谋略--阴于密室杀人不见血。这"书言"墨洒天下,可泽被后世也是文人的"自我判决"。你的书流布越广,旁观者后来人臧否的概率越大,你箱底被抖落得越清爽--这一点,急功近利者常常不顾及这些。仅上述文革中后冯老两番红(洪)论,足见其浅识于红学,"变脸"于红坛。如果,我现在仅以文革中"洪广思大主笔"侃侃批判曹氏之语--什么"这部书的消极面"啦,"书中流露的唯心主义的虚无主义的思想和没落的悲观主义的感伤情调,以及历史循环论,宿命论等等的反动说教"啦,"那些对贾宝玉、林黛玉爱情的描写的那种缠绵悱恻的病态情调"啦,"应该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来加以分析和批判"之类,来论及冯之短长,那是我识浅和不近情理。

胡文彬兄对我说"要回到历史现场"。这话迁就重于质理,引我思索。

可到了新千年后2002年,赫赫"冯其庸"名下的自题字自设计的《红楼梦概论》,在贬损"中外人文主义者"后,又继续挖苦曹雪芹大师,该当何论?

书中写到"曹雪芹笔下贾宝玉和林黛玉的追求与抗争,就他们个人来说,必然是失败的结局"--坦率地说,这话一般人听不出毛病。可在我看来,冯先生不过说了句不啻二傻子之语,因为曹氏红楼展呈于世的本来就是"宝黛之恋注定失败"的大悲剧,曹大师压根儿就没想写庸人乃至冯老企盼的那种"团园"戏或"造反"戏。你老研红数十年,只会变着法拿"废话"晓谕读众吗?难道你想"宝黛"还该有什么别的结局?

——请说出来,让我们听听。此一也。

接着书中又写"宝玉出家,好像是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一个极端……当然,这不是强者的飞跃,而是一个弱者的消极解脱,是一个弱者在尝尽人生辛酸苦痛之后的悲剧性选择"--这几句话也貌似有理,细琢磨更荒谬--先说这"好像"二字,就是冯老在为自己读红楼的懵懂"打马虎眼":1-如果说宝玉"出家"是宝玉精神突变(飞跃),那是很不准确的。因为宝玉从很小就以"通灵"之性,对皇道统文化环境持排斥态度(其例甚多);尚未突变是还没升至临界点--什么叫"跳到了另一个极端"?2-宝玉摆脱贾(假)府温柔之乡甘愿与灯青古刹为伴--这确是人间悲剧,但并不是人生的"消极解脱"--这正是一种精神突围、思想腾跃,正是"灵重塑性"的体现--也就是说贾宝玉不是"弱者"--弱者是向环境投降的人,弱者是逆来顺受的人,弱者是不做"悲剧性"人生"选择"的人。这要冯老拎拎清楚再说话。同时,也请你老说说看,那贾宝玉按你的"积极解脱"该是啥样子的?而我说,贾宝玉毅然与家庭与社会绝裂对峙,正是以强者心态来冷眼相望当时的皇道统社会和贾家的。这不容置疑。

——此二也。

其实,这点道理并不高深,一点剖析文学形象,研究悲剧人物的常识。冯老该当思考准确下笔。当然,就这点"常识"也不是那口诛笔伐的"文革"时代能学得到、悟得出的。所以,仅凭改改署名就想继续当红学大师,还真差点劲。

再者,有文学常识的人,稍一品咂就会发现,冯先生的话"自兜'矛'出"[18]。

我们先不讨论"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一个极端"和"消极解脱",是对具"情种情怀"的红楼男一号贾宝玉的极不公正不准确的评价。请问,什么叫"一个弱者在尝尽人生辛酸苦痛之后的悲剧性选择"?先须指出,冯先生错误地把"悲剧"这一极庄重的文学概念,当日常的贬义词使用了。中国近代美学大师朱光潜先生很早就说过"悲剧向来被认为是最高的文学形式,取得杰出成就的悲剧家是人间最伟大的天才"[19];朱老这话恰似说曹氏《红楼梦》的。要知道"悲剧性选择"本来就是一部悲剧作品中一个既定悲剧性格的人物的一种必然的选择。否则,人世间舞台上还有"'悲剧'这一文学最高形式"吗?难道冯先生想让普罗米修斯不给人间送火?让俄狄普斯别自残双目?让奥赛罗不掐死苔丝狄蒙娜?让麦克白不谋杀苏格兰王?让宋江不率众受"招安"?让杜十娘不投江?让王夫人不逐晴雯?让宝钗袭人别劝宝玉走仕途?

——想想看,这可能吗?

冯先生居然俨然正宗向曹雪芹发难?真让阿Q也要"妈妈的"!

——此三也。

再请问,冯老的"强者"到底是何模样?

黛玉以"死"明"爱的心志";宝玉以"出家"与贾(假)家与皇道统"对峙",这是何等悲壮的豪情,就如俄狄普斯王剌瞎双目,杜十娘愤而投江--这是对人的、对自己的尊

严的一种维护,是灵魂的高贵。"弱"在哪里?要知道,人类最大的危机就是"人的尊严与灵魂的失落";而人一旦失去灵魂与尊严,兽性便趁虚滋生附体--须知,人类是有兽性前科的。否则,被上世纪骤然吹捧的农民运动怎么会有"张献忠屠川""洪秀全娶近千个老婆"的事?而到那种时候,我们民族又将堕入"文革"或"纳粹"的深渊。《红楼梦》的艺术大旨,正是倡导复归人的灵魂与尊严的。可你冯先生却站在对立面指责雪芹大师,宣扬你的狼奶论调,贬损他的人文精神--请问,你冯先生想要干什么?你的议论诱发的是人文还是暴乱?是人性还是兽性?要知道,上世纪狼奶哲学已经在不少同胞身上催生出兽性--"文革"恶行历历在目;连靠边站的巴金先生都说"我明明记得我曾经由人变成兽,有人告诉我,那不过是十年一梦。还会再做梦吗?"[20]作为文学大师,巴金肯定地说"那十年不是梦"是真实的把人变成兽的恶史;同时,他所说的"我明明记得"其实并非专指他自己,是说整个民族"曾经由人变成兽"--巴金先生的感悟是具有民族良知民族魂样的总结概括。而你冯先生作为活跃"文革"的大主笔,竟毫无此知觉?当然这不奇怪,你可能觉得你那些口诛笔伐皆是真理。

如今几十年过去,你还要以狼奶论调挫损指责一位在"举家食粥酒常赊"的境遇下仍坚韧地笔耕,竭力用自己的人文精神熏陶乃至挽救我民族的文学大师,你居心何在?于心何忍?说说看,你所谓的"强"者到底是何阿物?你有何资格伤害曹大师?你还大言不惭地说"中外的人文主义者都是这样"--胡说八道,混淆视听。难道你希望中华民族永远生活在暴民暴政的恶性循环中吗?想几年后再来一次文革吗?你又有机会在万马齐喑中再当一次一花独秀的口诛笔伐的大主笔吗?

我看,如果说你"良知阙如""包藏祸心"也不算过分吧?此四也。

我不想多谈马丁·海德格尔的"非本真的存在"与"异化着的""沉沦"[21];就说阅读红楼一书,我们为之感悲的到底是什么?大体归纳,该有两个部分:

1-宝玉黛玉的挚爱不能遂愿;尔后,一死一出家。2-众姐妹的厄运。

按你冯先生思路走,如果黛玉听说"二宝要结婚",不绝粒自残,倒委屈求全继续在荣府生活--否则,你让她到哪里去"强"?尔后,由贾母作主嫁个什么公子哥--那她还是"质本洁来还洁去"、令人感悲而敬重的"仙姝"吗?而宝玉听说林妹妹死了,哭上一通,继续跟宝钗袭人过日子,考上状元就去作官,那这部《红楼梦》不真成了文康的《儿女英雄传》了吗?黑格尔说"真正的悲剧人物性格……只代表这种人物性格的某一种力量,凭这种力量,他按照他的个性把自己和真纯的生活内容的某一特殊方面紧密结合为一体,而且负责维护它"[22]。黑格尔这几句话虽被翻译得拗口,但细品咂,说得蛮明白。就以宝玉黛玉来印证此言:1-"宝玉黛玉"的性格都看似柔弱,内质却都藏有一般"牛心拐孤"的"蛮力";2-他们就是凭这般内蛮力--才按自己个性来追求他们自认为"最佳"(真纯的)的生活内容;3-于是乎,他们全部身心与他们所追求的东西(爱情)融合一起;4-如果谁想破坏(或已经破坏了)他们所认定的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那部分生活),他们会不惜一切(包括"死亡"与"出家")来维护"它(他们心底那份忠贞)"。这不正是宝玉黛玉的悲剧与他们的悲剧性格吗?

——而这种"性格",难道不值得人类颂扬乃至追求吗?此五也。

返回头,也请冯先生替曹雪芹想一想,这"二玉"该走何种人生路?才不受你那该死的"历史性局限"?而曹氏怎么写红楼写"二玉","十八世纪中国人文主义"才算"强者的飞跃"?我这里不想再跟冯先生多谈悲剧理念--怕你老脑神经更回不过弯--冯先生下边是不是要说--贾宝玉林黛玉都该去"金田村"入伙或占山为王搞暴动呀?否则,那"强者"和"强者飞跃"指什么?我想,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是不对的;都逃不过冯先生各式各样的拿狼奶理论制作出帽子乃至棍子。我们研红,一要替既定的文本思考;二要挖掘既定文本反映的作者思想。没人求你来耍大牌充明白,指手画脚。《红楼梦》既然也是你不能不承认的中国最好的小说,你既然来研红,就得让你那点并怎么不靠谱的"狼奶"思维,滚开。如果你坚持你这自恃可贵的研究理论,那你就该转向去研究《李自成》《太平天国》《白毛女》《红色娘子军》。你心里的强者是牵着南霸天游街的"吴琼花",可惜具人类理想意义的大观园里没这朵花。此六也。

且从引用的文字中,还能看出冯先生不但没有研红必备的"悲剧理念":更缺失理解曹氏与"宝黛"该具有的"悲悯情怀"--这样,冯先生自己倒成了研红的"弱者"。是的,不要以为敢贬损"十八世纪中国的人文主义"就是什么狗屁"强者"!

此外,冯先生的高论让我忆起他用"洪广思"嘴巴说过的几句话--"作者尽管有'补天'思想,却没有把《红楼梦》里正面的主要人物贾宝玉林黛玉写成补天式的人物"[23]。这话,在当时习惯听觉中也蛮"合理"。"贾林二玉"公子红妆,就是没能成为华族史上那些被上世纪骤然美化的、叱咤风云的造反人物吗?尤其按你老的理念,不搞改朝换代推翻旧世界,岂能称得上"补天"?但你忘了,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那"刘项原来不读书"。当然,他们也不写书;且他们即使写,那书也不具"灵魂境界""审美高度",而是想多多忽悠盲从罢了。曹氏不是"陈涉吴广李自成洪秀全";他是写小说,是为了让读他书的人(社会单子)在他感染熏陶下增长人性人情、审美意识,去掉被皇道统污染的名利意识和俗世间低级生存意识,而不是让人们去推翻一个令人不满意的前王朝再去建立一个说不准将来是好是坏的新王朝。曹雪芹与"陈吴李洪"是两类人。

——此七也。

曹雪芹这种不仅十八世纪,古已有之的"中华人文精神(不是'主义')",其实并不"弱"。"她"直到今天还默默的以游刃有余的智力魅力,支承着真正的中华民族。尽管,我们在浮躁甚或恶意的时代意念下,往往看不到"她"的存在,但"她"永远是真正华夏文化人心中之宝之玉,她的"通灵"永存。而能帮助我们在内心抵御那貌似有理的"狼奶理论"和种种为狼奶辩说护驾之词的,只能是这种"人文精神"。该知道,我们苦苦研红究竟是在做什么?我们是在寻找"精神血脉"和"艺术亲人"。

——此乃我对冯其庸先生"变脸红学"之谬之羞的第八评。

且从冯其庸上述那两段话里,也不难看出那是出自冯先生的一种既定认识思维。就是说,冯到2002年对"宝黛二玉的'弱者'认定",跟他在文革时以"洪广思"说"宝黛不是'补天人物'"是同一意识里的两张脸谱一种语调而已。此九也。所以,我称冯先生为"文革变脸派",是恰如其分的。

同时,把话说得再明白一些--林黛玉为爱而死,贾宝玉为爱而出家,这恰恰是红楼悲剧的两大支撑点。而若无这两大支撑点,《红楼梦》还值得一读吗?

——请冯其庸大人冷静地想想吧。此十也。

同时,我希望冯先生能彻底割弃文革狼奶"斗争"思维,回到以"人"为本、以红楼文本为本、以悲剧文学为本、以红楼人文精神为本、以"新世纪红学"为本的研红道路上来。不要一门心思搞变脸的"文革红(洪)学"的一统江湖--那是红学的不归路。冯老该识清眼下大好红学局面,向后辈学习,错就是错,不要强逞虚尊。从200年红学史看,研红摆不得老资格,尤其窥机弄巧的研红者,搞多大"祠堂"也无用;歪理一旦被拆穿,你的等身著述便灰飞烟灭--忽喇喇大厦倾。

——这是我严肃批评前辈后的一份恳挚惋惜,勿忠言逆耳。


八   深究"反红"症结/珍视曹氏史观


那么,"李蓝冯蔡"之流"贬红损曹"的研红根源,在哪里呢?让我们本着对现代广大红楼迷负责、对未来读众负责,同时也对"李蓝冯蔡"等研红前辈负责的态度,再从以下三个层面做进一步现实与理性的讨论:

一从"泛上世纪理论"谈;二从"唯'历史观'"谈;三从"红楼人文精神"谈。

(一)从泛上世纪理论"谈,有五点:

1-从清末(红楼问世)研红者一直徘徊在对文本的"浅理解"层面,直到胡适所谓的"新红学"仍是以"朴学"来考证曹家与曹雪芹的历史,即曹学、版本学、探佚学--始终没能透视到"文本纸背"来研究其文艺性;除王国维的高论。譬如,200来年大家都朦胧略知些红楼文本的"谐音暗喻"艺术--即"红楼垂直解读法",也是沈从文说的"处处有隐喻/字字有机锋",可至今没人能拿出较完整系统的论著来,也就是一直无人把"她"当回事。况红楼尚有更多艺术精髓,须掘发。

所以,"李蓝冯蔡"之流也始终没能遂达曹雪芹的文字背后,来阅读这部高深空前的文学经典,就不奇怪了。说句不中听的话--他们一直没读懂《红楼梦》。

——这话,肯定会让不少皓首穷经的研红者伤心,但确是事实。

2-且他们又一心想用现知(流行)的"狼奶哲学"所谓新理论(名词术语),来找曹大师的晦气。因为这样可以讨当政者欢心。于是,当时研红者自然潜(浅)有三种下意识:A图速成名求进步;B自认为用这种语汇稳妥无风险;C期上级青睐。

——上世纪,世界本来不流行一股"暴力抵制人文"风潮,在中国似乎愈显合理。

3-别看他们表面都批"胡顾俞周",为其罗罪,其实他们也不同程度受制于适胡的"脂评说",并延续其说--就是说他们嘴头理论似乎蛮新,内存因袭并无真货;加之清代"朴学"务实影响;看轻了红楼文本,对先贤无敬畏,研红岂能突破?

--这是明显的时代浮躁趋成的急功近利;也是民族急赴现代化的负产品。

4-同时,他们也受害于上世纪走偏的(苏俄)文艺理论,把西方根深的人文美学悲剧理论以"唯心"拒斥;造成脑系大面积"真空"--处于无知且偏执的病态状。

——上世纪中国的"平民文化"原不是坏事,但"学术"却因其浅薄而受伤害。

回顾这段历史该总结一条道理"学术研究切不可追随政治时风",必要时毋宁沉默。社会管理之误最长祸及数十年,而学术研究之差将贻误民族千百代。譬如,西汉董仲舒"强化"尊孔祸及华夏达两千年至今。就红学之误反思,现代国人的审美意识差、无知、修养低,能与200年红学搞得无聊且偏颇没一点关系吗?要知道,《红楼梦》是中国第一部能以强势的人性、人本、灵魂,悲悯的人性美学、"情种情怀"来对抗以杀伐、权谋、血腥为崇尚的《二十四史》《资治通鉴》《三国演义》《水浒》等书籍的最佳作品。可国人至今不能对红楼有真认识,这难道不是研红者之过?而如"李蓝冯蔡"恰恰要以所谓的"革命论"毁坏曹大师这些光辉--这种对全民族审美意识的贻误贻害,难道不令人齿冷心寒?后人难道不该予以辨析、指正、批评吗?

5-同时,我们还能从"李蓝冯蔡"(即所谓中国主流红学圈)的"贬红损曹"的研红中,嗅到一股"反智识主义"的味道。这种"反智态度"(其并无理论与学说)远可推溯到庄老与法家的某些偏颇论点,近可以"文革"的"知识越多越反动"为例。"李蓝冯蔡"的研红论调中频仍且堂皇地套用狼奶言辞,正是这种带传统政治性的"反智性状"的隐约泄露。这是很可怕的,是值得我们严肃审度的。

——这一点,请读者参考余英时先生的《反智论与中国政治传统》。

以上五点,便是以"李蓝冯蔡"为代表的上世纪红坛悲哀之症结。

这且不说,眼下这些遗老,有些(如俞、李、蓝;)尚能清醒一些,做有限反思。这让我们心怀敬重。可还有些(如冯、蔡)仍不知魏晋,仍一门心思把自己所控制的红学圈搞成宗祠帮会、搞成权术场--培植党羽、拥红自重、尸位素餐、党同伐异,只求把"自家那点不确之言"搞成一统江湖;岂不误国误民族,让人鄙夷。

(二)从唯"历史观"谈,有下列四点:

1-由于上述诸缘,"李蓝冯蔡"头脑中的"历史观"自然是横贯上世纪中下叶的"唯物主义历史观"。而这唯物史观的"科学性""规律性"原本对已经被"封住口耳"的中国人,有诱惑力--其实这两"性"并不完整,须辩证识之。然而,上世纪国人自上而下热衷一种"拿来实用主义",对这"科学"加"规律"名号,囫囵吞之,心悦诚服。更可悲的,上峰为忽悠群众在这"规律"上大搞"预言"--什么"二十年超英赶美"啦,"帝国主义垂死挣扎"啦,"画出最新最美的图画"啦。一时间,鸡鸣犬吠甚嚣尘上,屏障了中华之天。"预言"并非潜力股绩优股,含金量本来就低,加之"忽悠人目的恶劣"--结果呈出:前苏等同纳粹,中华迎来文革,"双百方针"只剩八个样板戏,十亿人捧着一本豆腐干大的语录本;甚至出现"为革命而研究历史"[24]的谬极之语。

——这便是"唯物主义历史观"所接受的长达半世纪的地球检验。

2-由于上述原因,"李蓝冯蔡"等自然无暇也根本不想不探索还有什么狗屁"曹氏历史观"这一概念--这样就使得深埋在红楼文字中的这类"珍(真)宝"被无视被奚落,以至有人找到这"宝",他们还要想方设法排斥之、阻挠之、剿灭之。

3-就"曹氏史观"而论,她不但笃实地存在于《红楼梦》文本之中,且"她"还是红楼重大的隐主题之一。而无此"史观性"的重要主旨,红楼一书的价值必将大打折扣。因为曹氏史观也是《红楼梦》的核心艺术力之一,即理查德·怀斯曼所谓的"正能量";不用说,她也是新世纪研红者的一块不可阙疑的理性深浅的试金石。

4-那么,既然有红楼"曹氏历史观"这一概念或称"核心价值""正能量"的存在,我们就须做条理归纳。而这"史观"的归纳,又须在两个层面上进行:

——那便是"曹氏史观"的本质论和"曹氏史观"的方法论。请往后看。

(三)从被冯其庸等贬损的红楼"人文主义"谈:

这问题比较复杂,我此文只就该冯研红中贬损的"人文主义",简说之。

其实,可能冯先生以及所有"狼奶""文革"佬们一直还没弄明白,或说一直没发现自己潜意识里的"顽症"--一边"拥红自重",另一边又批判"她"贬损"她"--这不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吗?必兼带逻辑上的"自我指涉";且这样作人,也很不道德。你们凭红楼赖以栖身,凭"她"得功名升级涨薪,反倒不时地批"她"损"她"再邀功--这恰恰说明至今你们都不认识"她"的真正品格、价值、存在意义。

须确准,《红楼梦》是一部地地道道的"人文精神(不是"主义")"作品,"她"根本不是你们一门心思要找的啥子"阶级"斗争史,冯先生当年属名"洪广思"的《阶级斗争的形象历史》纯属一本哄鬼胡言,只能蒙一蒙哄一哄当时疯癫的掌权人--这且不论。《红楼梦》的思想精髓正在于"她"的人性论、人本论、人文慈悲美学、人文自由倡导、人性审美意识,及贵族精神审美等价值。曹大师跟百年后被称之"人类良心"的老托尔斯泰一样,是讲精神革命、讲生命意义、拒绝暴力的思想者[25];也是中国乃至人类的良知--鸳鸯抗婚,争得的是"人本自由";晴雯被逐,缘于"人性尊严";黛玉决绝,是以惟真质洁的灵魂标扬人本;宝玉出家,是彰显"以人文精神叛逆对峙于虚假(贾)的皇道统";宝钗寡终,透出生存意图伦理[26]必败;凤姐恶果,是社会伪律污染了个性女子的人生跌宕;袭人心曲与再嫁,是"封建饲猪管理"遂成的低级人生辗转;妙玉遭劫,意喻暴恶社会里美善无存……这些形象意指里,毫无搞血腥暴乱改革社会意念,更无阶级论意识。曹氏用"林四娘抗暴""妙玉遭劫"间接喻示出自己的反暴力意识。而"无阶级论"意识,恰是曹氏人文精神的一种博大与公允。

——这些艺术指向,都完整地畅达了红楼史观、红楼意识、曹雪芹思想。

而拥有这些观点意识(暂不论其是非)的一部书,你们如此喊"革命"号子的人,至今还研究"她",岂不显证出你等所批斥的"人文主义"的恒久博大?

我前面说了--"中华人文精神"不是雪芹大师十八世纪才有的,古已有之--这一"精神(或许"人文"概念古今有些差异)血脉"是从我们的"艺术亲人"--吴季札[27]、庄周、屈原、司马迁、"竹林七贤"、陶渊明……直至不久前逝世的当代文化伟人木心先生那里传承来的;且"她"丝毫不"弱"。因为"她"一直被真正的中华文化人(不论他们地位高低贵贱)默默承袭发展着,与华夏暴力循环史并行于东亚大地;并以她柔韧的智力肩负着暴政暴民的双向压力,支撑着"民族文化的内核"。尤其上世纪中叶浮躁且恶意的时风,似乎看不到"她"的存在,可近些年"她"呈少见的清醒状。

"她"正从各个角度或疾呼或默默渗透,与顽固龟缩的上上下下的"伪恶暴"意识做极理性的灵魂争夺之役。而你老们竟然视而不见,跑到对立面去。

——呜呼,研红者到红楼外"梦游皇宫";这幽默危险了点吧?

另外,我觉得该把马道婆赵姨娘的捣鬼归类"阶级斗争",又怕你等不同意。

而且从眼下看,红学研究再有三两百年也未必结束--这样看,是你那点"狼奶理论"有缺陷有局限?还是"中外人文主义"有缺陷有局限呢?诚望深思。


九  "曹氏史观"本质/方法/与克罗齐史观比较


(一)曹氏史观的本质论

归纳曹氏史观的本质论,大致有五点:

一、他对中华传统文字史,有较明显的异议与批评:

用宝玉之口说"除'明明德'外无书,都是前人不能解圣人之书(这里"圣人之书"也属"缓冲语"),便另出己意,混编纂出来的"(第19回);说"总是前人无故生非,立意造言"(第36回);用诗文说"何事文武立朝纲/不及闺中林四娘"。借宝琴诗说"徒留名姓载空舟""汉家制度诚堪笑"等。此外,还有其他"隐语文字"。

——这已经是曹氏借小说形式,力所能及的"反传统史"言论。

二、曹雪芹对华族史核心--传统人生价值观的明确批判:

用宝玉的装侃充愣之口说"那些个须眉浊物(这是贾宝玉对同时代与历史上男性的批判性的总称),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死节,究竟何如不死的好。必定有昏君,他方谏;他只顾他邀名,猛拚一死,将来置君于何地?必定有刀兵,他方战;猛拚一死。他只顾图汗马之名,将来弃国于何地?所以这皆非正死"。

——尽管这话里有不能明言的"打马虎眼"之处,譬如"置君何地"等。可这对"文死谏/武死战"的皇道统"社会人"的根本价值观的否定批判,是严肃准确的。

三、曹雪芹借用庄周《南华经》,对顽固的皇道统社会做全息式否定:

此见第21回--

"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

这段文字表面只是《南华经》里的一段话,其实既反映了贾宝玉心理--有赞同庄周论的成分又可透视宝玉(曹氏)"心镜"--骨子里对文中"破后而立"的理想社会的赞同。暂不论这种理想社会合理否?但起码这是对社会现状的全面"批驳""否定"。

——这样借大段文字搞暗喻在红楼中不多见,足见曹氏艺术的吊诡。

四、曹雪芹用人物形象--"贾母""史湘云"及相关她们的情节,艺术地展出一则曹氏符号学概念--"史必死",其意是"这样的历史必然走向绝路"。

--详悉此论,须参见拙作〈红楼"六姓"邃想录〉"第5章"[28]。

本文从略.

五、曹雪芹理想的人类生活蓝本:

这是《红楼梦》较大的一块艺术设计,只有形象无具体文字可援引。

但在红楼文本中,作者浓墨重彩地描绘了"贾宝玉与众姐妹生活过的那段十分具人生意义的大观园里诗情画意的短暂生活"--其实,这是作者理想的充满人生审美境界的未来社会,如海德格尔"存在哲学"中引用荷尔德林的诗句"人类诗意地生活在地球上"。

——当然,这里有重要的理论分野须辨别清楚;曹氏的"红楼大观园生活描述"不似(是)唯物主义历史观的"预言",属唯心历史观的个人"理想"。

——而红楼的真艺术魅力恰恰是这"唯心史观""唯心艺术论"及其他。

(二)"曹氏史观"的方法论:

谈"曹氏史观"的方法论,有三条:

一、对传统史观的价值核心点的概括与直接地否定;

这,前面引用实例颇多--不再逐条地赘述。

二、对"数千年"中华史做"选点"式凝视与议论。

这就是作者用宝琴十首诗、黛玉五首诗、宝玉的一篇长诗--所各自描绘评议的一个或几个"历史人物"与其傍随的"历史事件"的集中的叙述与评议。

作者以对这些历史人事的"评议",深入具体形象地反映了这些人事的现象本质。

三、用"贾宝玉"、"贾元春"、"贾探春"三个人物形象以及与之相关的情节所表达的形象底蕴,无声地结论出曹雪芹的历史观。

——曾为通灵"宝玉"作过良好启蒙师的贾元春不明不白地死在皇宫,这不能不让人想到她肉体和精神受到怎样的"不得见人的"(第18回元春语)摧残;有大气魄聪明有为的贾探春远嫁了--重复了王昭君的命运,又一次作了高层某种交易的牺牲品;贾宝玉万念俱毁灰,与这苍茫人世间再无牵挂--他为逃出温柔富贵的荣府,为展示一下通灵才华,把考场当成留给皇道统最后一瞥,拂袖而去--再不想多看一眼那清明盛世那冠冕堂皇,只留下一个如此"情种"的沉重背影在天地间。

——这些本身,已经留下一个比历史更笃实的"史之内核"。

(三)"曹氏史观"方法论与"克罗齐史观"方法论比较:

在研红中,我越来越发现雪芹大师是当之无愧的中华骄子--他的《红楼梦》钜著反映体现出的诸多形而上的文学理论及历史观方法论,都属先见之论--譬如,他能在小说中先于弗洛伊德一个半世纪使用"潜意识"和"心理分析",塑造人物;譬如,他所表现的"大观园里诗情画意的生活"和贾宝玉的"向死而生"的人生,完全体现一个半世纪后的海德格尔的"生存哲学及内核";譬如,眼下我要阐明的与他对应的克罗齐的史观理论,也是比他晚出现一个半世纪;再如,他小说里使用的"灵叙述""影子人物""符号学"等艺术技法,无一不是一个半世纪后西方世界才发现总结出来的;有些,如"符号学",至今世上才刚刚有人应用在文学上;而曹大师早就应用发挥发展到他的小说里[29]。这说明什么?这只能说明,曹雪芹所代表的华人的人文精神、艺术思想,是高超的伟大的,是赶超西方世界的,能令其惊谔,是给我民族争光的。

看,我们来把"曹氏史观"的方法论与"克罗齐史观"的方法论做个比较:

先略说一下贝奈戴托·克罗齐的"历史观"。首先要说,克罗齐认定"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已否认了所谓现代"历史说"的"原史性"。此外,我还要明确一个定位--克罗齐"历史观"是与现代中国流行的"唯物主义历史观"是不一致的,有悖逆性;就上世纪中国理论界的霸言,亦可暂称其为"唯心主义史观"。

下面大致说说"克罗齐历史观":

1-克罗齐认为"编年史""普遍史"和"语文性历史"都不是真实的历史[30];

2-克罗齐要把历史拉回到"真正人性的人本主义"[31]。

3-他认为历史不可以"贸然奖善罚恶"[32],也就是不可用"善"与"恶"来框定历史;

4-克罗齐认为,历史仅止于"聚精会神于……某一点上"[33],即"凝视"历史--凝视作为每一事件的各别历史。

5-他说"历史哲学死去了"[34];说"历史在本身以外无哲学,它和哲学是重合的"[35]。6-克罗齐认为"'自然史'虽然是历史"但它具"假历史"性[36]。

--"克罗齐历史观"是个复杂的思想理论系统,我这里只做相关简述。

那么,红楼"曹氏历史观"与现代"克罗齐历史观"有哪些异同?

一、曹氏虽然没有像克氏那样从理论形式上否定以往"历史观",但也朦胧地否定其真实性,且有"核心点"有"具体立论"地否定了中华传统史的"核心价值观"。

二、曹氏对"历史的批判"在形式上,运用了"变相驳论"(宝玉疯言)、"形象暗示"(元春探春悲剧)、"单体定位凝视"(宝琴、黛玉、宝玉的诗)三种主要方式。

三、曹氏表述自己的"历史观"是用小说夹诗歌的形式;克氏表达是论说阐释。

这样,我们来归结一下:

1-曹雪芹"历史观"肯定不是上世纪盛说的"唯物主义历史观";

2-曹氏史观也不完全是克罗齐的"唯心主义历史观";

3-曹氏史观从本质论到方法论,一部分或大部分与克罗齐史观合拍;

4-在"凝视"历史之点上,曹氏小说的实践先于克氏理论的阐述。

--这样说,也许我们就能更明白些了。


十   其实我并不多想从历史角度研红


浅层理解,作家历史观似乎与作家的小说未必有多大关系。其实也基本如此。譬如,写历史战争的《三国演义》《战争与和平》,你到哪里去找罗贯中和列夫·托尔斯泰的历史观?即便有,总结出来必是朦胧、模糊、无大意趣的。《红楼梦》似乎不同,曹氏史观虽在小说中呈逶迤闪现,但一经掘发论明,便知其精神张力之强,具颠覆意义之重。

——起码"她"是红楼主题的正能量。

因为"她"矛头所向是盘踞中华2000多年的皇道统帝制及其文化孽根。然而,曹氏这史观矛头又是融化在他的美学之中小说艺术之中的;绝无与小说文本剥离感--这也正是"她"一直隐藏着,没轻意被研红者掘发出来的缘故。

那么,又出现一个问题:

曹氏要让他这"历史观(感)"对现代人起什么作用?这个问题,多年来--从中小学上历史课,再到后来我研究小说研究红楼,似乎从没想过--大多数人,包括一些(除上述的"李蓝冯蔡"外)非研究历史的文化人,可能也都没认真想过。

可这问题一经提出,"她"便真成了问题--是的,"历史"对我们到底有什么作用和真实意义呢?这让我想起"同站网友"历史学家杨念群先生的一段话--历史是没有用的,是无用之用,如果你要学马上就用,那就别来学了。什么是"无用之用"呢?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在一个世界上真正崛起必须有一种历史和文化的气质。在世界上,人家真正尊重的是你骨子里的文明。所以历史无用,但历史得有人守着[37]。

——好一个"历史得有人守着",这话说得简单而明确。据说,这是杨教授被学生询问烦了,脱口而出的"真言"--"历史得有人守着",话说得多好;这便是历史与现实的关系。这大概也是曹氏《红楼梦》与历史的关系吧。

——杨先生这几句是方家之言,常在我耳畔萦绕。

其实,就杨先生此话之意,雪芹大师也早有所意示的--"无为有处有还无"嘛,难道不是这个意思?确切地说,"历史"在红楼小说里不是最重要的;且我一向踌躇或说不想不愿意从历史角度研究红楼。我研红的质旨是针对"她"的美学价值、艺术技巧的揭示,谨此。这也是我的"新世纪红学"的,也是研究小说的本分。只是我前面说过,曹氏已把自己的历史观融于他的小说;且我们的前辈老大人还要频频在这上狐假虎威指手画脚,结果把我也拖曳进来。眼下,我没法不面对"她"。

这让我再次想起克罗齐的那句名言"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其实,他这句话已说透了当代人当代事与历史的关系。只是怎么才能把历史与小说与《红楼梦》条陈清楚?是啊,此文结束时,我反倒要这样诘问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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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参见霍国玲紫军《反读红楼梦》(江西高校出版社)和《曹雪芹毒杀雍正帝》(东方出版社)。

[2]   见贝奈戴托·克罗齐《历史学理论与实践》第一编第5节第65页。

[3]   见李国文《楼外谈红》"闻香识女人"。

[4]    见羽之野《红学--在世纪的转折点上》[上] 第164页〈直击红楼主题的灯谜诗〉;在"爱思想网"( http://www.aisixiang.com)天益学术"羽之野专栏"。

[5]    见〈直击红楼主题的灯谜诗〉一文第二节。

[6]    见周汝昌《红楼新境》"葬花吟"第139页。

[7]    见羽之野《红学--在世纪的转折点上》[上]第144页〈黛钗二诗比较及其他〉。

[8]    见羽之野〈"菊花诗会"美餐大赏析〉第五章第六节(刊于《铜仁学院学报》2014-1期2期)并收入《红学--在世纪的转折点上》[中]册。

[9]   见李希凡蓝翎《红楼梦评论集》<曹雪芹的世界观与现实主义创作>第197页。

[10]    见洪广思《阶级斗争的形象历史》第八章<曹雪芹的世界观与他的创作>第185、186页。

[11]    见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评论》第311页。

[12]    见冯其庸李广柏《红楼梦概论》卷1第六节〈人文主义启蒙书〉第110、111页。

[13]    见《诗歌月刊》2008-3期诗人白桦的长诗〈从秋瑾到林昭〉。

[14]    参见蓝翎《龙卷风》第14--19页。

[15]    参见蓝翎《龙卷风》第17--22页。

[16]    参见蔡义江〈走红学健康之路--写在中国《红楼梦》学会成立30周年之际〉(《红楼梦学刊》2010年第5辑)和刘振兴〈评蔡义江先生的一篇胡说八道〉第四部分"别有用心的学术规范观"(网文)。

[17]    见霍国玲紫军《红楼解梦》胡文彬所作的[序]。

[18]    借用典故"自兜鍪出";参见辛弃疾〈满江红·贺王帅宣子〉"貂蝉元自兜鍪出"。

[19]    见朱光潜《悲剧心理学》(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2月北京第1版)第一章〈绪论〉第3页;而此书稿写于1927年;出版于1933年法国斯特拉斯堡大学出版社。

[20]    见巴金《随想录》。

[21]    参见马丁·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第1部第1篇第6章〈操心--此在的存在〉第40-43节。

[22]    见黑格尔《美学》第三卷(下)"各门类的艺术体系"(续)第285页。

[23]    见洪广思《阶级斗争的形象历史》第八章<曹雪芹的世界观与他的创作>第184页。

[24]    见戚本禹〈为革命而研究历史〉(1965-6期《历史研究》)。

[25]   见古谢伊诺夫在北大讲演〈拒绝暴力--解读托尔斯泰的终极信仰〉。

[26]    见范海辛《讲道理--关于新理性主义的论述》第2节第1、2页。

[27]   见笔者〈审美人生的第一人〉(刊发于《鸭绿江》2012-3期)。

[28]    此文编入羽之野《红学--在世纪的转折点上》[中]册。

[29]    参见拙作《红学--在世纪的转折点上》(中册)〈红楼"六姓"邃想录〉。

[30]   参见贝奈戴托·克罗齐《历史学理论与实践》第一编第1节第2节第3节。

[31]   见贝奈戴托·克罗齐《历史学理论与实践》第一编第6节第76页。

[32]   见贝奈戴托·克罗齐《历史学理论与实践》第一编第5节第65页。

[33]   见贝奈戴托·克罗齐《历史学理论与实践》第一编第3节第37页。

[34]   见贝奈戴托·克罗齐《历史学理论与实践》第一编第4节第60页。

[35]   见贝奈戴托·克罗齐《历史学理论与实践》第一编第8节第90页。

[36]   见贝奈戴托·克罗齐《历史学理论与实践》第一编第9节第105页。

[37]   见杨念群〈盛世大统一对文化个性摧残严重〉里的"访谈篇"。


(此文已编入羽之野红学文论第二辑《红学--在世纪的转折点上》[中册],后略有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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