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和司空见惯的众多美学著作相比,这是一部采用讲述式风格、案例式列举和专题式结构而形成的耳目一新的著作。著者让审美对象和审美主体以直入个体性的感知、呈现生动性的形象、成为有机性的构成的独特方式,从“发生学”的意义上为生命美学尝试了一次颇有启发意义的生命还原。
【关键词】潘知常;生命美学;生命还原;发生学
如果说人的生命起源已经得到了最新科学的说明,那么,探究生命意义的生命美学的最初源起又在哪里呢?我们可以从文化人类学的田野调查来寻找,可以从审美发生学的艺术起源来求证,甚至还可以从精神分析学的意识形成来思考,等等。为此学人们皓首穷经、冥思苦想,当代中国生命美学的创始人和领军人潘知常教授《没有美万万不能——
美学导论》,独出机杼、别出心裁的探寻方式,让我们恍然大悟,由生命之美提炼的生命美学“原来是这样的啊!”
评说这部2012年7月人民出版社推出的著作,已经没有了炒作的价值。它的价值仅仅是告诉了我们“没有美万万不能”的意义吗?当然不是的。那么,它的价值何在呢?那就是从“发生学”的意义上,实现了生命美学的生命还原,即在探究生命美学的过程中发现并享受生命之美,更是让生命本身的美真正成为生命美学的源头活水。和司空见惯的众多美学著作相比,这部新著不是令我们肃然起敬的鸿篇巨制,也不是叫我们望而生畏的高头讲章,更不是使我们味同嚼蜡的枯燥说教,这是一部讲述式风格、案例式列举和专题式结构的耳目一新的著作。著者以这种独特的方式,为生命美学的“发生”进行了一次颇有意义的尝试。
一、讲述式,让美直入个体性的感知
毫无疑问,美学尤其是生命美学是关乎人类生命本身的学问。“美学之父”鲍姆嘉通就认为“美是感性认识的完善”,那生命美学就应该是建基于生命感性存在之上的理性反思,不幸的是,千百年学者们太注重“笔下”功夫的完善了,而忽略甚至就是抛弃了具有身体力行意义的“嘴上”功夫的完善,使得美学问题,成了一个纯粹理性思辨的话题。对此,当在我们阅读书面语言撰写的生命美学的书籍,总有一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隔膜”感。
而潘知常教授的《没有美是万万不能》,一反包括他自己在内的生命美学探索的做法,发挥了他思维敏捷、口才上佳的长处,用讲述式再一次展示了“才子教授”的口吐莲花的风采和睿智机警的魅力,让生命美学意义上的“美”直入我们的感官世界。从全书的语言风格看,应该是作者的现场所做的专题讲座,全书的主体部分一共四讲,即给我们做了“四场”精彩的报告,现场讲课的痕迹在书中比比皆是。如”上面我讲了作为人文学科的美学的学以致智的第一个层次……“(1)“在这次讨论中,我准备讲四讲……”(2)“这,就是第二讲所要讨论的内容……”(3)“这一讲,我首先讲审美活动的超越性。”(4)“说到这里,有心者可能也已经注意到了……”(5)他讲的什么内容,也许我们存而不论,暂不分析,而他为什么要用“讲述式”来探讨生命美学,就不能不引起我们的关注了,即这种口头“讲述式”与笔头“撰写式”有些什么区别?这种“讲述式”与我们思考的生命美学之间究竟有什么内在的关联?
笔头与口头或书写与讲述同为思维加工后的信息传递,但由于传递方式不同,不论是对于传递者或接受者,效果都是迥异的,其最大的差异是口头语言比书面语言更接近事物或对象的本真状态,前者“字斟句酌”,后者“冲口而出”,乃至“信口开河”,就在这即事即景的“即兴”发挥中,一方面,被陈述对象的生命存在离我们更加切近而真实了,另一方面,陈述主体的生命情状更加本真而率性地彰显了。诚然美学包括生命美学探索的道路和方式有很多种,但这种“言为心声”和“口无遮拦”的方式,借用福柯的“知识考古学”的原理,对研究对象的话语进行描述,不是描述书籍与理论,而是回归到“言之及物”的层次,运用“考古”的方式做现场发掘,“它试图发现话语记载的直接经验;它关注在固有的或者取得的表述的基础上将产生序列和作品的这种起源。”[1] 对此,我国著名的文学人类学家叶舒宪在《“学而时习之”新释——<论语>口传语境的知识考古学发掘》一文,借对“学习”所做的知识考古学,揭示了“被遮蔽的是先于书写文明而存在、而且比书写文明要悠久得多也深厚得多的口传文化。今天的现代汉语中依然在频繁使用的一些说法,如‘学习’,‘学问’,‘举一反三’,‘温故知新’等等,都必须首先透过书写文明的壁障与误解,重新恢复其深远的口传文化的语境,才可以得到透彻的、发生学或者系谱学意义上的理解。”[2] 那么,就此意义而言,现场讲述生命美学,一方面,就讲者来说,更能够在即景即情的演讲现场,通过讲者旁征博引和妙语连珠的讲解,不但体验并享受激情与理智碰撞的快感,而且在与听众的共鸣中,发现并感受生活与学问的美感;另一方面,就听众来说,通过对现场布置、现场气氛,尤其是对心仪已久的讲者神形兼备和声情并茂的近距离欣赏,让发现美好、接受美言和感受美妙,经过视觉和听觉的综合作用后,与讲者和听众同伴共同完成了一次生命之美创建和体验。
二、案例式,让美呈现生动性的形象
大千世界的美数不胜数,美不胜收,从自然美春花秋月的景色到艺术美诗情画意的作品,从人体美五官曲线的形象到社会美扶危济困的举动,可以说,凡是称之为“美”的对象,首先必须具有具体生动的个别性的案例式特点。然而,这些丰富多彩的“美”一旦被美学家“收编”,进入美学殿堂则形容槁枯、面目可憎,令人望而生畏。在有关包括生命美学在内的美学的诞生上,多是从历史与逻辑、人类与个体、感性与理性的诸种结合上予以论证,而鲜有从文本形态上给人以启发的。
对此,潘知常教授在该书的“代后记”里,讲述了两个难忘的经历,第一个是在他初入美学之门的困惑:那是在1984年的岁末,一个寒冷的冬夜他写了篇札记《美学何处去》,质疑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冷美学”,提出真正的美学应该是人的美学,生命的美学,“应该向人的生命活动还原,向感性还原,从而赋予美学以人类学的意义。”(6)第二个是在他美学研究重要转折之时的顿悟:2001年他一个人在美国纽约的一个教堂待了一个下午和半个晚上,“我终于意识到,以个体去面对世界,它的意义就在于为我们‘逼’出了信仰的维度。也就是‘逼’出了作为终极关怀的爱。”(7)这两个案例,与其说是生命美的生动说明和生命美学的精彩证明,不如说是生命美的直接表现和生命美学的真切来源。在书中像这样的案例比比皆是,俯首即拾,开篇就例举了希特勒两次报考维也纳艺术学院名落孙山、心理学家马斯洛“打望”美女和古希腊“金苹果之争”的三个小故事,至于古今中外文学艺术、文化历史和文人雅士的事例作者都信手拈来。
由于该书是讲述式风格,因此为了体现声音信息直接性、具体性和形象性的特征,就必须采用案例式,即通过不断的“举例说明”的事实论据,来论证观点的合理和正确。那么,一个个小小的案例为什么具有生命美学的“发生学”功效?首先从思维学上看,案例思维是一种典型的形象思维,取譬连类,直观生动,具有现象还原的功能,即通过讲述人对事件的陈述,让听众身临其境地回到事件的现场,既在想象中真切感受当时情形,又在现场中直观感受讲述人的音容笑貌和举手投足,借助事件的经过和人物的经历、文学的形象和艺术的意象,将抽象的原理化为形象的事例。其次从叙事学上看,案例式讲授遵循的是典型化方式和悬疑性手法,所谓典型化就是选取最有代表性的事件及细节和最经典性的作品及片段,以一当十,以少总多,进而发现事物的普遍性规律和本质性特征;所谓悬疑性手法,即在列举案例时,不是照搬整首诗词或复制整个事件,要么复述梗概,要么摘取要点,要么精选名句,呈现事实本身和作品原件最精彩精妙、最惊险惊奇、最美丽美好的局部或关键,在“窥一斑而知全豹”的感受中享受聆听带来的愉悦感。最后从社会学上看,由于案例式具有对象的直观性、抽象的具体性和形象的生动性,不但能让听众穿越现实、回到历史、走进经典,而且能古为今用,让历史告诉未来,还能够知古鉴今,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让书斋中的经典亲近大众,让象牙塔里的艺术家回归生活,从而产生时代性和现实性的精神文明建设的意义。总之,案例式的讲述,演讲人的情绪感染着听众,他的观点启发着听众,听众通过聆听他的演讲既学习理论意义上的生命美学,又领略生活意义上的生命之美。这种方式或许于其他学科无足轻重,而对于生命美学而言,不但是现象本身的感性还原,而且是生命美学的感受性还原。
三、专题式,让美成为有机性的构成
在学问的研究中,研究主体为了使研究对象条分缕析和研究过程层次分明,往往要分章节或专题来展开。尽管它们都是对研究对象的一种学理归类和逻辑划分,但一般而言,章节多是按照问题的逻辑分类布列,即体现研究内容的轻重缓急和研究过程的先后顺序,而专题尽管也有时和章节相似,但它主要侧重的是问题意识。毫无疑问,讲座性质的学问探究,使用“专题式”就比安排“章节式”比较契合生命的感性特征,也更符合口头式表达的思维模式,更能体现在研究过程中向研究对象倾注情与爱的人文关怀。
潘知常教授的这部著作除了“附录”外,加上“开篇”和主体部分的一二三四讲共五个专题,及其每个专题下面的若干问题共同构成了一个层级分明、前后呼应的有机结构,演绎了作为有机体的对象性存在的生命美学的完整过程,这就是从发生到形成再到完善最后登堂入室。在开篇部分,针对“为什么要学习美学”这个最实在而直接的话题入手,从现实和历史、实践和理论、生活和哲学等的结合上作出了解说,最后借用苏东坡的“庐山烟雨浙江潮”为题,说明“学习美学,最为重要的不是去学习什么理论,而是去学习一种生活方式。”(8)把看世界的眼光由黑白两色变成了五彩缤纷。接下来,第一讲是从历史的角度讲为什么需要审美活动,第二讲是从逻辑的角度讲为什么需要审美活动。第三讲是讲审美活动可以用超越性活动来满足人,第四讲是讲这个超越活动必须是表现为外在化的境界。它们分别对应着四个环环相扣的关键词:人的生命比动物的优越性是他的“未特定性”,人的未特定性使得他的生命充满爱意的“无限性”,人的无限性使得他的生命具有反抗悲剧的“超越性”,人的超越性使得他的生命具有向往自由的“境界性”。这也是潘知常从1991年出版《生命美学》、1997年出版《诗与思的对话》、2009年出版《我爱故我在——生命美学的视界》以来,就一直在讨论的概念。在他看来,审美活动就是以“超越性”和“境界性”来满足人类的“未特定性”和“无限性”的特定需要的一种生命活动。总而言之,在这部书里,他把生命美学的问题都归纳为“人为什么需要审美活动”和“审美活动为什么能够满足人”的两个最根本的问题。
拜读潘知常教授《没有美万万不可能——美学导论》后,让我们真切地感受了一个生命美学研究者的生命之美,更是从他的“演说”中猛然发现生命美学原来是可以这样进行生命还原的!如上所述,书面表达常常采用章节式的构成,它看重的是问题与问题之间的逻辑结构,而口头表达往往运用专题式的构成,它注重的是每个问题本身内在要素结构的自成体系和相对完整,因此适宜于讲述式和案例式的专题式构成。就本书的言说对象生命美学而言,它体现为一种有机性与生态性的生命结构,用专题式的结构来呈现生命美学对象的审美反思,它之所以不同于章节式的审美反思,关键原因就在于专题式不论是问题意识的相对独立性,还是内部要素的比较完整性,这种犹如有机生命的构成一样的“审美之思远比科学之知更为原初、更为本真。我们只能在前者的基础上去讨论后者,但却不能在后者的基础上讨论前者。审美之思与人类的每一新的生命起点密切相关,也与人类的根本目的密切相关。”[3] 按照潘知常教授的一贯逻辑,“审美之思”就是反思生命意义的生命美学。为此,作者一方面在书斋里用“一管翰墨之笔”畅游于生命美学的文山书海,另一方面在讲坛上用“三寸不烂之舌”畅言于生命美学的良田沃土。在生命美学“发生学”的意义上,如果说撰文为“流”,那么讲课则为“源”,这是更符合人类文化起源和发展的历史,口述式总是先于笔录式。因为由讲述式风格和案例式途径构成的专题式探究的方式、过程和结果,在美的来源上,更像是一次沉醉和张扬生命的审美活动,因为在潘知常看来,“审美活动不仅是一种认识活动,从更为根本、更为原初的角度讲,它还首先是一种人类自我确证、自我超越、自我发展、自我塑造的自由生命活动。”[4]
总之,用什么样的“话语”方式和“文本”呈现来讲述或研究美学,不仅涉及到美学学问本身的建构和阐发,而且关乎到美学学科的生成及来源和发展,因此不论是口头讲述或笔下研究的“话语”方式,就不仅是思考的方式与视角的选择、研究的内容与对象的确定,而且是思考特色与思想魅力的显示,即思考者如何体验自我言说的听觉感受、现场气氛的互动感受,将思考的对象与思考者的生命感觉相连;这种学术演讲,它还是研究内容的还原,即将研究的内容真正从书籍经典中剥离出来,还原到生活的表现和历史的起源,让思考和研究成为“在场”状态,给作为听众的我们感性与理性激荡共鸣的生命美的双重享受,进而恢复知识和学问、科学与原理、意义与价值的本来面目和真实面貌、具体形象和感性形态、生动活泼和原初活力。一言以蔽之曰,从“发生学”的角度看,研习美学尤其是生命美学,切莫忽略了,更不能小觑讲述式、案例式和专题式的“话语”方式。
就这个意义而言,“学术超男”易中天与“才子教授”潘知常都有“讲学”结集出版的著作,比较而言,易中天只不过表演了一场学术知识的文化还原,而潘知常却完成了一次生命美学的生命还原。
注释:
参见潘知常著《没有美万万不可能——美学导论》,(1)第37页,(2)第50页,(3)第105页,(4)第192页,(5)第313页,(6)第392页,(7)第392页,(8)第52页。
参考文献:
[1]米歇尔•福柯.知识考古学[C].北京:三联书店,1998.151.
[2]叶舒宪.“学而时习之”新释 [J].文艺争鸣,2006,(2):113.
[3]潘知常.诗与思的对话[C].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7.321.
[4]潘知常.中国美学精神[C].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3.565.
作者简介:范藻(1958——),男,四川成都人,四川文理学院教授,研究方向:生命美学与文艺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