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公好鹤,住郯东峁山,有人遗其双鹤。少时翅长欲飞,支意惜之,乃铩其翮。鹤轩翥不复能飞,乃反顾翅垂头,视之如有懊丧意。林曰:“既有凌霄之姿,何肯为人作耳目近玩?”养令翮成,置使飞去。
——《世说新语•言语》
《庄子》有一则寓言说:海边有一个人喜欢鸥,每天早晨去海边与鸥嬉戏,鸥在他身边围聚数百只之多。后来他父亲对他说:“我听说鸥乐于与你游戏,你到海边捉几只来让我玩玩。”第二天他再到海边时,鸥只在空中翔舞而不下来。鸥与海边人之所以前亲后疏,是因为海边人先以鸥为友,与它们平等亲切地游戏,而后却想捕获并占有它们,把它们作为玩弄取乐的对象。海边人对鸥的前后态度似乎都出于喜爱,但前后的喜爱却有本质的差异。
支道林起先好鹤,正好“有人遗其双鹤”——刚好有人赠了一对鹤给他。哪知没有养多久,双鹤翅长就想飞走。眼看自己喜爱的宝贝即将离己而去,他出于留恋和喜爱把它们的翅膀剪断了。铩羽后的双鹤振举双翅却不能雷飞,反顾自己剪断的翅膀垂头懊丧。鹤这种可怜哀戚的神态引起了支公的同情,他深深地自责和反问道:双鹤既然有展翅云霄的本领,怎么会甘于给人当观赏的玩物呢?如此认识导致如下结局:“养令翮成,置使飞云。”细心调养让双鹤翅膀长好后,就放开让它们飞走了。
小品写了支道林好鹤、养鹤、剪鹤、放鹤的全过程,表现了他体贴仁厚的爱心,同时也告诉人们什么才是真爱。支氏开始由于爱鹤而养鹤,由于养鹤而剪鹤,这样就形成爱的悖论:因为喜爱它,所以残害它,喜爱最终滑向了残忍。后来又由于爱鹤而放鹤,鹤得以展翅云霄,支公的爱也跃入了新境界。他原先对鹤的爱与占有纠缠在一起,使这种爱显得狭隘自私;后来爱鹤却不企图占有鹤,他的爱才变得博大深厚。
由此我想到社会上许多父母对子女的爱,夫妻对自己另一半的爱,情侣对自己情人的爱,他们的挚爱往往导致独占,因为太爱他们,所以要占有他们,这种爱把自己所爱的对象当作自己的“私有财产”。爱如果与占有联系在一起,那就不是爱对象而是爱自己。
爱他(它)绝不是占有他(它),更不是限制他(它),而是让他(它)自由地发展,让他(它)过自己理想的生活——这则小品间接地告诉了人们什么才是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