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袋小米的分量是由一粒粒微不足道的小米构成的,反过来说,一粒微不足道的小米是一口袋小米分量的若干分之一。在法西斯主义或极权专制主义的社会系统中,整体权力罪恶全部是由个体权力罪恶表现出来的,个体权力罪恶是整体权力罪恶的组成部分,它们无法切割。你没有办法说这袋子小米不是小米,你也没有办法说某一粒小米与整袋子小米没有关系。你如果非要这样说,那就等于否定了小米是小米,无论作为整体的小米还是作为个体的小米。
打一个比方。德国法西斯给世界带来空前浩劫,德国国家机器毫无疑问代表的是一种整体的恶,而“德国国家机器”并不是某种抽象物,而是由无数个体集合而成的,上有国家元首希特勒,中有戈培尔、希姆莱、戈林,下有中下级军官乃至于每一个持有杀人武器的士兵。正是这些个体的人的个体罪恶——上有希特勒征服和统治世界的念头,中有戈培尔、希姆莱、戈林对实施计划的策定,下有中下级军官和广大士兵的具体执行,结果就汇合成了德国国家机器的整体罪恶。没有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所谓德国法西斯的罪恶实际上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大概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个道理,人类在摧毁法西斯主义战争机器的时候,才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施行个体罪恶的人,毫无顾忌地代表正义与良知将他们击毙或者绞死。我们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取得伟大胜利,不是指别的什么东西,就是指人类在惩罚法西斯匪徒个体罪恶基础上对法西斯主义整体罪恶所做的整体清算,只有这个意义上的清算才是真正的清算。
这是一条无情的逻辑线,没有任何作恶之人可以逃避。
倘若有人——比如德国空军元帅戈林——抱着侥幸心理,为自己辩解说:“我是一个军人,我仅仅是在执行希特勒的命令。”实际上就等于说我不是小米,整袋子小米的分量和我没有关系。谁信呢?结果戈林仍旧被判处绞刑,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戈林才相信小米就是小米,你是没有办法逃脱你用行为为你划定的身份标识的,结果他自己用氰化钾把自己的生命给了结了。
倘若相信“谎言说一千遍就会变成真理”的戈培尔试图将屠杀1000个犹太人的下级军官从国家罪恶中摘出来,说“这只是他的个人行为,与德国伟大的国家意志和意识形态无关”。谁信呢?因为这个巧舌如簧的家伙在侮辱所有人的智力,红嘴白牙地说:“这粒小米不是小米,你没看清楚吗?这明明是一个臭虫嘛!我这袋子小米黄灿灿的好得很呢!”对于这样的信口雌黄是无需反驳的,你只要做一件事就可以了:一粒一粒地数出小米,当你把所有小米都数出来的时候,那个袋子也就空瘪了。
法西斯主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灭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