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中国的安全困境最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以说是剧变。有一系列因素促成这个变化,包括朝鲜半岛危机,和日本的东海油气田问题、钓鱼岛问题,南中国海问题等等。中国很多邻国的担忧日益加深,并开始采取行动,主要是邀请美国的加入。实际上,在所有周边问题上,已经呈现出一种大国政治化的趋向,对中国的战略压力剧增。
当然,安全困境的形成和发展都是国与国之间互动的结果。因此,应当看到,中国内部很多因素的变化在改变着包括美国在内的国家对中国的安全认知。随着经济的发展,中国本身的军事现代化也在加快。中国的军事现代化是必须的,没有足够的国防力量,中国各方面的发展就很难持续。尽管如上所说,中国的战略和军事考量不可取代经济的优先地位,但战略和军事必须跟上。中国已经是世界上少数几个贸易大国,无论进出口还是越来越多需要保护的海外利益,都要求中国的战略走出去。而中国的这些变化导致了周边小国的担忧,希望其他大国来平衡中国力量。在很大程度上说,美国是被“邀请”回来的。
在战略上,尽管和美国结盟有助于日本发挥更大的区域甚至国际作用,但这个联盟有其特殊性,那就是这个联盟也在一定程度上制约着日本成为一个真正的“正常国家”。在对华的经济关系上,日本同美国的利益更具不一致性。中国的经济崛起正在很快改变东亚甚至世界的经济版图。尽管有这样那样的困难,亚洲经济整合趋势不可避免。在非制度性的层面,亚洲经济整合程度不比其他任何一个地区包括北美和欧盟差。不管日本同美国和欧盟的经济关系多么密切,它还是亚洲经济的一部分,这个趋势在近年来越来越明显。在不远的将来,日本会面临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那就是战略上的依赖美国和经济上的依赖中国。要平衡这两方面的需求并不容易,经济上的需求会对日本的战略需求起到很大的制约作用。再者,日本的战略需求也不是一成不变的。现在两国缺少互信也是驱使日本战略上靠向美国的因素之一。等到中国再强大一些,日本必然作一些战略上的调整。
这就给中国的大战略选择造成了一个困局,即如何在经济竞争和战略(甚至军事竞争)之间作一选择。一般意义上,经济竞争是良性的竞争。在全球化环境中,经济竞争往往导致相互依赖,培养相互的信任。中美之间的经济竞争不仅是一个双赢游戏,而且对其他国家也有好处,因为竞争表明中美两国需要为其他国家提供更好的经济服务。中国和东盟经济关系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在中国和东盟开始进行自由贸易谈判的时候,日本很紧张,认为这对日本带来竞争。日本(以及后来的韩国)在东盟区域加强了和中国的经济竞争。但是这样的竞争不仅没有产生任何问题,而且促成了东北亚和东南亚两大区域经济的整合。现在美国“重回”亚洲,如果也加入这个经济竞争行列,那么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要全球化不倒退,美国和中国站在同一条经济轨道上赛跑,不仅会增加两国经济的互相依赖程度,而且也会使得其他很多国家受惠,更会促使其他经济方面(如技术和劳动生产率)的进步。尽管经济竞争有一个国际政治中所说的“相对利益”问题,但这个问题是可控的。
但是,战略竞争尤其是军事竞争就不是这样了,它更多的是一种零和游戏,或者是你死我活的游戏,因此是恶性竞争。如果中美两国进行军事和战略竞赛的话,那么不仅两国关系有可能发展到冷战期间美苏之间的关系模式,而且也会使得其他国家受到负面的影响。军事和战略竞争是一种互不安全的竞争,只能加深各国的安全困境。
所以,对中国来说,面临的问题是:是要坚持在经济跑道上,拉美国进入经济跑道?还是在不同跑道上和美国赛跑(即中国在经济跑道上,美国在军事战略跑道上)?抑或是被美国硬生生地拖到战略和军事跑道上?
美国战略移向西太平洋是否表明中国战略机遇期的结束?如果从中国只是一个被动的角色来看,那么答案是肯定的。但事实上今天的中国就其实力来说,已经不再是被动的角色,被动地接受他国提供的“战略机遇”。相反,中国已经有能力来主动创造“战略机遇”,就是说,中国有自己的选择。
因此,中国应当主动,不应当被动地被美国拉入军事和战略竞争轨道。中国军事现代化要进行,但经济建设仍然需要居首位。不管主动的还是被动的,不可把战略放到首要地位。这样就可以避开美国。金融危机以来,美国在经济上遭遇很多问题,复苏比较缓慢。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和中国竞争过程中,美国会在很大程度上转向其非常强势的军事力量。如果中国不当心,被美国拖入战略或者军事跑道,从长远来看,就不可避免地会成为美国的“敌人”。而中国一旦成为美国真正的(而非像现在这样的“想象上的”)“敌人”,其就会做方方面面的动员来应对中国,就像从前对付苏联那样。那么,世界又会重新回到冷战模式,即美国和苏联式的相互对峙和威胁。
中国不仅要避免被拖入军事战略竞争轨道,而且要主动拖住美国,让其停留在经济跑道上。在经济方面要继续深化和美国的合作。贸易、人民币、气候等等问题上,中美之间的合作还有很大的空间。经贸方面两国间尽管也存在冲突,但都是可以控制和解决的。对中国来说,在这些方面必须防止两国经贸关系被一些既得利益集团所挟持。
再者,中国也应当在那些促使美国转向传统安全跑道的领域做更大的努力,减少美国的传统安全困境或者减少美国转向传统安全的理由。例如在朝鲜问题上,中国要有更大的作为来约束朝鲜的行为,不可以再作非理性的挑衅了。在南中国海问题甚至钓鱼岛问题上,中国要改变思路,从目前的双边关系战略性转型到多边构架内的双边协商。尽管多边不能保障这些问题得到解决,但可以对这些问题加以有效管理和控制。
总而言之,中国在亚洲的安全困境不仅仅是美国的选择问题,而且也是中国自身选择的结果。美国现在已经不能随心所欲地主导世界。尽管美国的选择会深刻影响中国,但必须明确的是,中国自己的选择也同样重要,中国的选择不仅决定自己的未来,而且也会对国际政治的未来产生深刻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