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动乱,在欧美和沙特阿拉伯对反对派的全力支持下,逐渐发展到内战边缘。与此同时,本拉登(奥萨马)被处决后接任卡伊达头目的扎瓦赫里,也通过圣战网站,出面声援叙利亚反对派,故而出现了华盛顿与卡伊达站在同一“战线”上的盛景,也可以因此看到叙利亚动乱后面的国际政治游戏。
叙利亚动乱,原本受到阿拉伯之春的激励,开始是自发反对阿萨德世俗专制政权的群众运动。但是动乱持续并且加剧到今天的地步,已经完全蜕变到大国和外部势力操纵的地缘政治游戏。这便是在华盛顿导演下,沙特阿拉伯与以色列组成反伊朗什叶派政权的权宜同盟,煽动和利用逊尼派与什叶派之间的教派冲突,力争通过“政权更易”,消灭伊朗在本区的主要盟友——叙利亚阿萨德政权。
这场激烈的国际博弈,一面反映了伊朗代表的什叶派穆斯林,在伊斯兰“稳麦”(ummah,指“民族、国家、共同体”)中作为少数派的先天不利地位,另一面也反映了奥巴马政府利用穆斯林世界中教派分歧,来实现自身战略目标的精明策略。比起当年小布什总统在发动伊拉克战争前夕,还不知道区分什叶派与逊尼派,实在高明不知几许。
去年阿拉伯之春初起之际,沙特王室是最大的反动力量,全力反对各地的民主运动,对叙利亚的反对派也很感冒。但是随着海湾地区,特别是巴林长期受压的什叶派民众大批加入民主运动,自身产油东部省什叶派占人口多数的沙特王室,马上感到巨大的“安全”威胁,加深了将伊朗政权视作什叶派的国际总后台的一贯看法,而强化了针对德黑兰的国际攻势。沙特与叙利亚阿萨德政权的关系于是迅速恶化,几乎清一色逊尼派的叙利亚反对派,得到了沙特在政治、外交特别金钱上的大力支持。
沙特拥有的石油美元因此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所谓海湾合作组织,全是受到内外什叶派“威胁”的逊尼专制政权,尤其是得到沙特直接出兵占领保护的巴林国王,更是利雅得的掌中之物。大量“经援”,再加同属逊尼派和利比亚卡扎菲政权的垮台,使得阿拉伯联盟大部分成员都被沙特“统战”,唯一不同意制裁阿萨德政权的两个阿盟成员国,正是什叶派直接或间接掌权的伊拉克和黎巴嫩,非常清楚地体现了这一教派分野。
叙利亚动乱演变成教派冲突,也使得原先是阿萨德政权睦邻的土耳其迅速变脸,因为执政的正义与发展党不仅受到国内逊尼派多数民意制约,更出于新奥斯曼主义外交需要,而必须迎合阿拉伯世界的逊尼派主流。
在某种层次上,这也是30年前伊拉克——伊朗战争的重演。当时萨达姆作为逊尼派独裁领袖,获得了所有阿拉伯政权的支持,唯有什叶派阿拉维支派教徒老阿萨德领导的叙利亚政权,站在伊朗一边。
卡伊达组织加入反对阿萨德政权的阵营,其实毫不奇怪。这是因为本拉登创立卡伊达,正是基于沙特王室崇奉的逊尼派瓦哈比教派推行的原教旨主义,因此特别仇视被看作“异端”的什叶派。但是这样的极端势力介入,却大大增加了叙利亚动乱的力度。德国《明镜》周刊透露,已经有大批外来“圣战者”渗透到叙利亚,加入反对力量,造成血腥暴力事件明显增加。在伊拉克逊尼派地区,AK-47自动步枪近期涨价十倍,被大量偷运到叙利亚反对力量手中。
在这场国际博弈中,作为什叶派大本营的伊朗显然处于相当不利的困境。但是德黑兰也并不是一筹莫展,除了以牙还牙,用暗杀手段来报复以色列对伊朗核科学家的刺杀,伊朗显然也在利用教派势力反制沙特。例证是《华盛顿邮报》报道,沙特东部省新近出现什叶派群众示威,引起当局镇压,有两人被杀。沉寂多月的巴林什叶派民主运动突然升温。另外,伊朗开始重新支持土耳其库尔德分离主义,以图反制安卡拉。
但是阿萨德家族代表了叙利亚人口少数的什叶派阿拉维支派,目前虽然仍然得到基督徒等其他少数族群,以及多数城市逊尼派中产阶级的支持,在整个阿拉伯世界,毕竟面临逊尼派人口的汪洋大海,前景十分暗淡。至于卡伊达介入叙利亚反对派,是否会重演阿富汗反苏圣战催生塔利班组织的讽刺剧,难以预卜。
另外,阿拉伯民主运动如此迅速地演变为教派冲突,并且轻易为外部大国势力利用服务,也不能不令人怀疑,这场轰轰烈烈的民主浪潮,到头来是否能够为阿拉伯世界带来真正的自主和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