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每况愈下来描述阿拉伯世界并不过分。
在伊拉克,伊斯兰国武装一举攻占了战略重镇拉马迪,政府军狼狈溃退,伊斯兰国组织宣布大获全胜,引起全球关注。
在也门,沙特阿拉伯统率的逊尼派阿拉伯“联军”,对这个最穷的阿拉伯国家断续轰炸两月,仍然未能阻止胡塞武装控制全国大部分。也门国家基本设施,却在狂轰滥炸之下变成瓦砾,基地组织(卡伊达)等极端势力则获得浑水摸鱼的大好机会。
叙利亚:内战继续拉锯僵持,伊国组织借机在叙“开国”并不断扩展。虽然华盛顿开始重提“政治解决”,整个国家已经全面解体,往昔繁华闹市如今一片断垣残壁。短短几年,叙利亚从一个相当发达的现代国家几乎回到了石器时代。
利比亚:欧美始乱终弃,引发基地组织和伊国组织竞相招兵买马。原先的现代国家体制设施,从大学教育、医疗卫生到工厂设施,纷纷关门和破败,逐渐沦为与叙利亚类似的失败国家。
阿拉伯传统领袖埃及:目前回复到比穆巴拉克时代更为专制残暴的军事独裁体制,穆兄会成员遭到屠杀,几年前获得过半数民众选票支持的前总统被判处死刑。如此专制统治,包括军队掌控40%国家经济,正是埃及半个多世纪来发展停滞的老路。
然后是阿拉伯世界的财神爷沙特:王位继承引起的上层危机之外,据《纽约时报》报道,新国王萨勒曼在国际上加剧与什叶派伊朗的“宗教战争”,在国内则逆转前国王阿卜杜勒有限的“自由化”改革,强化宗教保守力量。两者都刺激了逊尼派极端主义高涨。
在“阿拉伯之春”和奥萨马·本·拉登被杀后奄奄一息的伊斯兰极端主义,无论是老牌基地组织,还是异军突起的伊国组织,以更大势头卷土重来,不仅在大中东地区星火燎原,还吸引了大批欧美穆斯林青年投靠。加剧阿拉伯世界内部危机之外,更通过宗教影响扩散到整个世界,成为当前最主要国际安全威胁。
这不是说这里除了伊斯兰极端主义没有赢家。《华盛顿邮报》便尖锐指出以色列的战略环境空前改善,不必再担心原来的生存主敌──周边阿拉伯国家,反而与“最亲以色列的”埃及总统塞西携手打击本该远交近攻的伊朗。
另外一个赢家,按照里根政府时代的助理财长罗伯茨(Paul Roberts)新近的媒体访谈,便是美国的军事-安全综合体(Military Security Complex)。这是艾森豪威尔总统所谓军事-工业综合体的新版本,指的是“反恐战争”中的既得利益。
为什么阿拉伯世界会陷入宗教暴力和社会发展停滞倒退的恶性循环?虽有外部作用,例如《华盛顿邮报》披露以色列与叙利亚基地组织“发展了秘密关系”,深层内因还是在于阿拉伯社会自身。亲西方的黎巴嫩《每日星报》新近归纳了以下若干因素:错误的经济管理、政府腐败、镇压式“维稳”统治、贫穷、两极分化等等,这些因素“限制了公民权利”,使得大多数民众在国家和外部双重暴力下陷于无助和无奈境地。
这样的结论并不新鲜,我多次指出阿拉伯统治阶层与下层民意的巨大距离,是刺激伊斯兰极端主义的重要原因。而欧美为了以色列的利益,在基本普世原则上推行赤裸裸的双重标准,特别是在哈马斯赢得民主选举之后。然而哈马斯不仅在巴勒斯坦民调中保持了三分之二多数支持,更在新近约旦河西岸大学学生会选举中取得压倒性胜利。
另一个不幸巧合,便是君主专制的沙特的石油资源,一面以巨额石油美元全力压制阿拉伯各国民众的民主诉求,一面是王室奉行的原教旨瓦哈比教义成为基地组织和伊国组织的指导思想,同时石油收入使得沙特成为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关键性财务基地”(前国务卿希拉莉之语)。白宫与沙特近来的龃龉不快,显示奥巴马清楚伊斯兰极端主义与沙特的密切关系,但在犹太利益和保守势力双重压力下又无可奈何。
阿拉伯世界因此一面输出伊斯兰极端主义威胁,一面在经济和社会发展上停滞不前。伊斯兰极端主义更加剧阿拉伯教育和科技的倒退落后。而教育与科技正是以色列的中东优势所在,也是世界竞争中越来越重要的关键。阿拉伯世界如果不走出专制暴力和极端主义的恶性循环,正如长期以巴冲突中的巴解组织,只会“从不错过一个错过机会的机会”,继续居于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