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立春对于大地来说,是一种全新的开始。在二十四节气里,占有重要的位置。立春对于万物来说,预示着一种“万象更新”,似乎又是一个定了时的闹钟,闹醒了这个沉睡且粗俗的世界。家乡的春天,其实并不怎么绚丽,现在都是有一种怪现象——农村的春天少了,城市的春天多了。也就是说,农村的树木越来越少,大多都是被移民砍伐后当柴火烧,而城市由于注重所谓的环境保护,大兴绿色植被,营造生态城市,所以抬头一望便是春天。
而春天的家乡依旧寒冷,这里的早晨任然有厚厚的霜,且在立春过后。中午的时候,气温可以回升一些,有点秋天的味道。可是到了晚上,又是冬天。一天可以过四季,想必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有。晴日里,人们往往坐在一起说三道四的,所说的话可以形容为“左顾右盼”——天蓝海北,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每个人好像都是万事通。一到晚上就直接回到床上,早早的熄灯睡觉,可显得多么的清闲。这也让我想起了贾平凹先生的一个段子,说是中国人多的缘由——天黑了,吃晚饭,没事干,就睡觉,这一睡觉就有了情况,所以中国的人比较多。我想想,也有一定的道理,当初祖辈那一代人还简直是这样,有没有电视机,也没有广播,所以只有点着蜡烛睡觉,据说还搞“人口竞赛”——谁家的孩子生的多,谁就有福气。只怪老毛没听马寅初的话,这人口才有了后日的庞大。
而有时候,虽然是晴日,但是还是有些冷,如果呆在地上不活动就会非常的冷。我对此很不习惯,索性常常拉上我的“顽童”去生一堆火。我坐在一旁,寻找一些软文来读,她则在一片添柴,保持火堆是温暖的。之所以找软文并不是中了那句“刚日读史,闲日读经”的“圈套”。我个人觉得,在这样的日子里,如此的安详,如果弄一本学术专著,对于那份兴致是一种摧残,一种打搅。类同此理,我们不可能在睡觉前还抱着一本《联邦党人文集》?所以,我寻了一本《纳兰容若词传》,看着看着,想起了昨儿晚上听的几支昆曲和越剧,特别的如昆曲的味道——圆润,且有一种柔美在里面。我边读,母亲边添柴。我说,还是我来吧。她是怕我一边添柴,一边读书,扰了性子,还有就是怕摸了柴火的手弄脏了书。有如此之心境,有如此之母亲,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且当我读到“法璋大师”被清庭逼死的那段时,我问她,知道大师为何能够不用任何椅子之类的,依然能够悬梁自尽吗?母亲打趣说,给个提示,我说——没有。后来还是忍不住告诉了她——用的冰砖。我常常这般,读到一处,便考考这个“顽童“,也算是给她讲了一段故事,她也特爱听,平日里她也偷我的书读,只是抱怨,现在自己的眼睛不行了,我也无可奈何,或者说读给她听是最好的。正因为如此,我寄回的家书中往往也将自己的字放大一倍,行距与字距也扩大一些。方便阅读。
我很想写一篇《母亲读书的二三事》来将其阅读时的样子,记录下来。原先她并没有这个条件,现在有了,倒还有了一个乐趣——读书,甚至有时候还读些“歪名邪道“的书,好不“知趣”。
这些都是变化,一种所谓的变心。其实还有很多我对这块土地的看法的改变。我不爱这里的他们,这并不是我想逃离的缘由。假如家乡是一个情人,我只能说我已经变心,一种喜新厌旧的变心,但这与个人的情感变化是两回事。我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东西能够改变我当初的看法,当初“要死要活”的要离开这个地方的理由,我只知道,我能够做的就是等待,在这里继续安享我自己。一个人的时间真的不多,况且还是在生根的地方!
二、
村民还是那么的热情,村庄还是那么的安宁,只是我这个远方的故人,重新回到这个地方时,已经感觉到不知说什么好了。每一个人对我的到来,都很关切,仿佛我就是他们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特别是我的父母,那般的殷切。虽说是没有大变,但那些不堪承受的痛伤我至今也难以彻底的消却,好像就是一块永远也无法治好的心病,一种不甘心,一种难以接受的现实。或许是我自己将其刻意的加重化了,或许是我太在意了,或许是…
我自打回到这里,就没怎么出过家门,一个人静静的呆在自己的沁园里,即便是来个“孤芳自赏”也不足惜。在此地,只有迎合这种安宁才会得到安宁。我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进行着我的创作与聆听,与母亲交谈,与自己安睡,与那曾经让我无比牵挂的书籍对视,空气中都飘荡着一种书香气,一种安稳的味道。时常也会让自己去附近的田埂上走走,看看庄稼,看看土地上的自己,没有什么事情比着更让我觉得踏实了。一般情况下,我像一个“高傲”的人,躲在自己的园子里,都是朋友来拜会我。我感到无比的幸会,也会去回访一次。因为我实难在让自己去外面打欢,只有自己存在时才是最安慰的。或者从另一方面说,这样可以把为数不多的时间多给予些家人。
从远方归来的故人,差不多都是小时候的玩伴。有的已经结婚了,有的订了婚,有的大学刚毕业都参加了工作,有的还在和我一样,做一个孤独的游子。只等着落定,落定,落定。不管是做了什么,处于何样的一种状态,都不会在现在的层面上比较什么,差不多都是将自己放在一个平等的平台,无论职业的高低或是身价的高低,来比较个什么,那样是愚蠢的行为,在我看来。而如果让我们聊的深入一点,或许是个笑话了。不同的成长与不同的社会化条件,导致了不同的价值观与行为方式。而最基本的就是“最近在忙什么?”;“主要从事什么工作?”;“工作环境如何?”;“公司待遇怎样?”;“今后有什么打算?”。除了这些浅显的寒暄之外,别无更为深刻的交谈。不是不想交谈深入,而是没有深入下去的条件。与往日比较起来,话语系统都用的不一样了。我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是什么让这些人还能彼此聚拢在一起?我想,人还是有感情的。她是一种没有利益的聚合,更多在乎的是那份往日的欢聚,一种共同的成长经历。
我除了去适当的参加这些,就是去一个走走。我喜欢一个人的存在,犹如卢梭所言的那种“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一般,索然没有狗来撞飞我,没有人在背后唾骂我,没有人驱赶我离开。我所遇见的大多是一块荒野,或是遥望不远的坟地,或是一片静静的湖水。看那里沉睡着的时间,默默的观看她们的存在。差不多等到立春一过,所有的生物都要复苏了——一个冬又这样过过去了。我也抽了一次机会,去看了看我出生的地方,那个用土砖做的房子,我静静的看她的门槛,她的木门,她的模型,她的一切,包括脊梁上的每一片砖瓦——然后跪下!对着这个我生根的地方致敬。一个人的根落在了那里,那么对那里就会有抹之不去的感情——永远也无法忘记。这里曾经承载了三辈人的记忆,我是最后一辈,这里曾是多少人的“故乡中的故乡”,我是最后一个。可是,那个“替”我照看此地的人去了,在去年的农历七月初三,每次回来我都会见到这个被落下的灵魂,但当我这次回来时,已经不存在。我悄悄的打开用竹子编织的门——那是她的功劳——里面已经生满了杂草,一个硕大的白菜在里面自由的生长着,还有那口井水,荒凉的蹲坐在那儿。屋上的瓦落满了一地,我不曾想从这里带走一块,而用木头充当的脊梁不知什么时候被那个人用木头支撑了起来。那个大门紧锁,我没有钥匙,所以无从打开去看看。只能在院子里想象着,里面的小灶,里面的木桌,还有爷爷的遗像(不知道被弄到了那里,有些事情真是很无奈)。还有那只猫,据说那个人死后,她也跟着死了。我望着那个窟窿,默默的悼念一声:我回来了!再叹息一声:物是人非了。假如说的彻底点,简直是物非人非。
我说:“她没走,还在那里游荡着。”我相信我的直觉。当我面对这一切时,我能做的又有多少?痛恨自己的无奈与无力。
最后,我还是一个人静静的离开。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并且喜欢上了这样的状态,一个人安静,平和,安宁与微笑的活着。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为了生存我必须屈服,但我只会跪下一条腿,或者争取两条腿笔直的站着!这不是所谓的理想,而是一种渴望,一种必须的生存方式。
当我又一次面对如此的变迁,对身旁的这群人,对这群儿时的玩伴,对这个生根的地方,对我自己,不知道又是何样的心态与状态,那时或许会更加的坦然与默契。
三、
许久以来,我都没有认真的欣赏我这个出生的地方,成长的地方。它依旧那么的朴实,那么的无华。这里的没有大山大水,没有巍峨与惆怅,但这里有一种”游子”特别喜欢的东西——安宁。所以,当我回到这个地方之时,我可以安然的躺下,或去田埂上走走,反思一下那个在异地”被浮躁”的自己,还能从此处吸入一种淡然的泥土气。这或许就是费孝通所言的“乡土中国”,这或许就是子页所说的“山坳上的中国”。
(1) 根依旧存在
我出生在这里,那是二十二年前的事情,虽然那两个墨守着我出生之地的人都已经相继死去,但是我的根仿佛永远都不能从这里拔出,无论我去了那里,我都会在那里朝着这里朝望,这是一条我永远也无法省略的“朝圣之路”。
对于我而言,不仅仅只有我的根深深的扎进了泥土之中,还有我的父亲和母亲,还有他们的上一辈人。虽然我难以保证我以后继续在这里徘徊与生活,但是我还是能够确定的是,当我被利益,被金钱,被喧闹所绑架的时候,我的心灵还是会默默的逃亡这里,唯有在这里,我才能找到安宁,找到我的踏实。这好像是我永远也无法否定或推到的真理。绝对的真理。
之前,我已经有些厌倦了这个地方,不是因为它的俗气,也不是因为它那么的低级,而是因为在这里,我收获了青春中的莽撞,和一些不必要的必要。可是再反过来想一下,这难道不正是内化为我心中的那一个个面对困惑时的法宝么?反倒是我给予了这里,一些太多的怨气。那时,我还太年轻,这里也只有我自己。我似乎就是那只受伤的大雁,当我伤愈全满的时候,我就忘记了恩情,我要飞向天空,在那里才能找到我未来的自己。而现在,我却不这么认为——我因该牢记——是这一片土地供给我念大学,我的生活,还有我的父亲母亲,他们也在这里安然的栖息。
而这一切,追究其最深渊的原因——根。虽然我还不是“落叶”,但是我已经做好了落叶归根的打算。等我老去的那一刻,等我开始学习死亡的时候,我很可能就会在这里徘徊,在这里认真的落定下来。农田,树木,竹林,水塘,还有无边无际的天空——蔚蓝的天空。自己把自己搀扶着,携带着那些记忆,等待那一刻的到来,我就葬在这里,那个祖辈睡下的坟地:前面是一条河,后面是大片的农田。
(2)她的改变没有变
我本以为,她会随着我一同改变,容颜,色泽,性情,味道等等。但当我再次回来,回到这个每当我困惑不堪,手足无措的就十分眷念的地方时,她还是她自己。但她又改变了。
“我以后不想生活在这里。”我对父亲说。
“我看你能去那里。”父亲皱着眉头回答道。
“能去那里,就去那里。我想生活在文明的世界里,我喜欢与精英交流,我喜欢彼此尊重的氛围。”我说。
“那看你的造化了。反正我们是不会阻拦你的。”
“那你们呢?到时候还是跟我去吧?”
“看你母亲的意思了,我估计她是不愿意的。”
“是啊,我想你和她都不愿意。当然,我尊重你们的意思。我知道,有一种东西对于你们而言是难以割舍掉的。包括我自己,都有一根血脉与这里连着,无论我去了那里。”父亲一边给我倒酒,我一边说。
空气依旧是那么的清静,仿佛这里就是世界上最安静的地方,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寻找一种无法用言辞来形容的味道,是土气味?还是柳枝的涩味?都不是。当春天到来时,这里的这种味道还是不会变。只是颜色会随着四季的变换而变幻。到头来,还是一个摸样,她从不会欺骗,把自己赤裸的展现在别人面前。还有就是人与人之间,相对而言,着实还存在一种性情——义气?还是交情!
还有一种我始终都能寻找到的改变和不变——一种永远都无法摆脱的挂念——父亲和母亲。一个人老去,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后知后觉,他们的地位,他们的重量,他们的语气,他们的态度,他们的要求,他们的一切,好像都已经发生了改变,可这些改变就是在常日里发生的,我们只注重了结果,忽略了过程,当过程导致的结果来面对我们时,我们去追问这个过程已经来不及了。母亲老了,不过老的我还能接受。她的性情,没有变。他们对我的爱没有变。
我从来未曾想过,我还会在这里进行创作,读书,与生活。父亲是个“游手好闲”的木匠,和亚瑟的职业一样,却没有亚瑟的地位。(我一点都不羡慕耶稣)我几次要求——您用您的绝活给我做一个书柜吧!他说,可以,但我闲下来才能去做。对他而言,这个活是没有工钱的,只有付出,而且还要倒贴钱。当我回到这个地方时,书柜里已经装满了我之前买的那些书,各式各样的都有。母亲居然还忘掉了一本《红楼梦年谱》在别处,倒是把之前的那些都着实的装了进去。因为不懂分类,我只好与她一起,又将哲学分为哲学,历史学分为历史学,社会学与政治学又放在了一起,文学的放在第二格的最左边。还有那些西洋音乐与古典乐曲的CD就放在了最下面的一个格子里。等我们整理好后,看起来十分的有味,仿佛这就是那个书斋,那个我一直想在里面呼吸的地方。而且,他还弄了一张有模有样的桌子,让我摆上我的科技品,供我现代化的创作与听音乐。母亲用一个丝巾将一切都擦的那么的干净,深怕这俗世的粉尘落入了我的精神世界。
这种不变与改变,好像都是依照我的意志为转移,我不接受也要接受,这是什么?生命的一种责任,生活的幸福。人这一生,能在自己的性情中生活的时间少之又少,太多是为了奔波生存的事情,人来人往,顾不上自己究竟是怎么个自己,彳亍在别人的世界里,自己的世界等“一将功成“的时候,再来安享就来不及了。
(3)对人生的演绎
世界上有许多蹊跷的事情,比如伊拉克的妇女怀上了美国士兵的孩子,只是因为那个美国士兵的精子被飞过去的弹片带入了这位妇女的子宫之中。这种奇妙,恐怕常人都难以接受和想象,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的认真些,就是一个上帝的玩笑,说的俗气点,就是一个缘分,仿佛那就是要发生的事情,注定的事情。生命中有注定的事情,这与马克思的唯物主义没有任何干系,我一直这样觉得。
母亲早早的就起来,收拾家务。我听见了别人的声音,与我父亲交谈的声音——村里的一个人死了。而昨天,母亲还跟我说,农历的二十四,和你一起玩到大的一个人要与我的小学同学结婚了。就在家里办。他们都住在我家的周边,几乎是一条线,在我们这儿称呼为“湾”。不久,一边就是敲锣打鼓的声音,悲苦的凄惨与哀嚎,深深的阵痛了我;而另一边正在搭建舞台,唱起了民族乐曲,请了一些乡村乐手。两种声音,我只愿接受这两种声音,我无法逃避的事实,一起进入了我的世界,在我这里,我形容不出那种感受。我唯一的感受,就是这仿佛就是人生的一个演绎——悲与喜。
可谁又知道,将近这个日子的时候,另一边却在悄悄的发生死亡的事情。死亡对于一个六十多岁的人来说,也是一个可惜的事情。虽然这个人因为某些事情,还与我父亲有过一段纠葛,但是我之于我,对生命的敬畏再次触动了我。而我们可以想象的是,另一边不久就会有新的生命诞生。交替的世界,是不可否定的事实,但是对于这个安静的乡村来说,不至于来一场这么蹊跷的事情吧。
我与母亲一边看着《红楼梦》,一边讨论着曹雪芹,还有剧中人。而我们又一起听着外面的悲喜交加的声音。内心很不是个滋味。“我喜欢看别人哭。”母亲说。她是个积极的悲伤主义者,她更多的是同情。可我那里也不想去,我只想在家里呆着,一个人静静的抒写着我的内心。也要完成我的中篇小说《那村那人那狗》。这篇小说就是描写这里的生活民风的,也顺带和痛斥中国的传统习俗。可喜的是,我可以在这个书香气十足的卧室里,完成这部小说;可悲的是,我如果不到田野里去静一静,我恐怕无心下笔,这一切已经深深的促动的我,而且我晚上可能还要去参加那个同学的婚礼。我的父亲去送葬了。
(4)父亲的客观唯心主义
父母亲都去忙了,我一个人在家,安宁的享受着这种氛围。一边放着音乐,一边看着前不久她送给于我的书《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巴西 保罗·柯艾略 著)。
我似乎在等待什么的归来。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父亲从“远方”回来。我与母亲已经在火炉旁聊起了我的“乱青春”:我这一年是怎么度过的,又收获了那些。我对母亲说,你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但不是一个很好的交流对象,因为有些事情我只能给您说,却不能得到相应的回应。我强调说,我并不怪您什么,毕竟我们生活的层面是不一样的。母亲微微一笑,用手抹了抹我的头。正是从这样的交流中,母亲能够深刻的感受到我的成熟与成长,她根本不用从“男性的第二性征”来做标准,只需感受我的心智程度就行。
父亲说:“一家人坐在一起聊会天真够舒服的。”
“是啊”,我接着说:“像这样的日子,后面越来越少。”
…
“你不知,现在火葬场又增加了一个新项目。叫什么送别仪式。”他一边比划,一边说的头头是道。说是,在亡人送进去火化之前,安排了一个告别仪式,亲属每个人需要买一束花,然后放在尸体前。还一块钱一束。听这么一说,我反应到:“这正是它们赚钱的又一个新项目。”
现在送一个亡人都是大几百,比起原先的土葬要贵了好多。母亲接着说:“原先好多规矩,现在都流失的差不多了。”她接着说,“打个比方,什么家里需要“安神”等等。”
“那为何不将这些东西用书籍记录下来,流传下去。”我问道。
他们咯咯一笑。我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这些从事阴阳学说的人,一般的文化程度也不是很高,所以,他们的知识基本上都是靠师傅的“传”,和自己的“悟”,有时候徒弟过了两年还比师傅要厉害一些,这倒是构成了社会学中的“反社会化”。
父亲说,你看,一般死个人,都要看地方,看日子。怎么对家里好一些,对后人好一些,就按照这种既定的传统来做,不要违背,一旦违背了,就有可能发生什么不测。他接着说,你看那个湖北籍的中国开国大将——刘华清,直到今天才下葬,为何?日子不允许,按照黄历来说,这一天可能犯什么,冲什么,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等等。我回想一下,黄历上面好像还真有这事。
我也想起了以前母亲给我讲的那个故事,说是一座大桥建成后,都需要一个东西去祭。一般是将那些死刑犯拿去那里枪毙。她之前还专门看过那些“枪毙事件”。被死刑的人,亲属都不敢去认领,他们的家属受到的社会舆论十分的严重。这可能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吧,我暗暗的想。
母亲强调道,一般乡里人都很尊重这些人(风水先生等),他们踏过“百家门”,懂得那些东西,你如果不尊敬他们,他们可能就不会给你弄的很好,那样的话,只要给你玩个玩笑,那么后人无疑就会遭殃。还给我举了很多例子。我是认这个的,不过我是“半信半疑”。这个世界,或许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她举得另外一个例子,让我惶恐,她说,她的一个舅爷,到六十岁时,去做“寿俱”(棺材什么的,等自己死了好用,一般农村原先都有这个习俗。)他问那个人,我还能活到什么时候?那个人说,还有二十年零多少天。果不然,一天不少,在那天归西了。我想起了之前读的《易经》,阴阳家的确是很厉害的。后来我又找来许地山的《道教史》,里面也有相关的记述。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相信这个东西。但是又不能全信。他是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这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就被官方定义为迷信。按照马克思唯物主义的说法,她就是客观唯心主义。但是,唯心主义也有她的价值,我们不能像官方一样全部的否定,况且他们自己也遵照这个东西,只不过不拿到表面来做而已。中国的这种文化,在民间是相当强大的。而要这一学问传承下去,我看不是拜师学艺那么容易的,还需要一些承载这些知识(原先可以理解为“经验”)(将其理论化)书籍,音响制品,报刊等等,这样这种非物质文化就可以得以保留和服务于百姓。
(5)世界上最安宁的地方
我原来一直不敢对别人说,我这里还有安宁。
主要是因为我的内心原先很躁动,一个十足的孩子,也不懂得这种感受。我试着跟一位所谓的哲学家交流,说所谓的安宁就是一种心灵的绝对栖息,那是一种可以恒久的状态。就犹如我这般,可以在一个地方,不为所动。母亲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人,我看着对面的书柜,和敲打着这一个个真实的文字,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听着音乐,好熟悉的味道,我渴望了好久好久,是他们帮我实现了这一切。
我曾经逃亡,又因为我自己回来;我曾经说,我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可是我还是逃不走,就像一个深深爱上情人的人,无论走到那里,都还是要回来的。这里的一切,永远都与我相关,还有那一丝丝乡愁。
外面的空气已经在此刻凝结了起来。这种状况我知道,以前也发生过,只不过从来没有那一次会这样——如此的深刻与庄重。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这里的人一个个离去的时候,剩下的只有断壁残垣,恐怕政权还不会给你留下几片砖瓦,统统的毁掉,像管理动物一样,把大家弄到一个地方集中统治起来。与现在比起来,那种味道始终不是这种味道,我一直坚信是这样的,不是因为我是个文化保守主义者。进一步说,那种空气的味道,也将发生改变。
我珍惜这里的一切,包括我的这种态度,对乡村的态度。中国的乡村治理,从未都没有少那么几个爱管闲事的人。一本本学术专著,一篇篇深刻的杂文诞生时,不是因为这些东西或大或小的改变了这里的现状,他们依旧生活劳苦。恰好是这里成就了一个个他人,借着这里的一切,自己获得了荣耀与利益。生活在中国的最底层,难道就是这个命么?可是这里的人,十分的满足。这种满足还是源于一种根的意识,在我看来。
乡村啊,乡村,
你的容貌受人鄙夷,
可是谁又敢忽略你的存在,
包括那些身居要职的人,
也包括类似我们这样的刁民,
我们都知道,
你是无辜的,
我们只不过来这里借点安静,
等我们化成一把灰时,
我就把她加倍的还给你。
四、
小时候,常常去看人家从不远的地方娶回来的新娘——那真叫个标致,再怎么不中看的女人那天仿佛就是最美的。后来听母亲说了一席话——现在都没丑姑娘了,我思忖了一段时间,觉得这句话的确有道理。而母亲给的理由是,人类在进化。我想,大约还有别的原因吧。后来,长大了些,还是看着别人闹洞房,自己虽有这个名分,或是姐姐结婚,或是同学结婚,但一直没有去具体的参与什么,只知道一个人静静的看着别人热闹,自己跟着呆笑,像个《尘埃落定》中的傻子一样:傻乎乎的。只是别人傻的清楚,我傻的不明不白。
二十三年时光,在不同的地方遇见了不同的人,仿佛就是柯艾略在《牧羊少年奇幻旅行》一样,这人仿佛就有天命。不对,的确有天命。只要当初做另一个选择,那么自己的生活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但是,历史无法假设——现在的我们拥有的就是我们当初选择的结果,它是由多个元素共同造成的。是由许多个偶然性构成的必然性。而遇见的这些人,或多或少的有了区别。有的早早下了学的就参加了工作,多年不见——说一句——我结婚了!甚者——我的孩子都有了!说起来,好轻便的话,但想想,一个人对于这种事情好像就如打个喷嚏一样简单。
时代在变,结婚的观念也在变。当然,结婚的条件也在变。母亲说,那时候结婚搞的比现在复杂多了,办彩礼,置家电等等,第一次见面时还要给个定金什么的——十块钱。这定金算是定下来的事情,今后不允许改变了。如果要改,退还别人定金不说,还要受旁人强大的责难和舆论。根本没有多少自己选择的空间。母亲还说,那时候只要是个人就行,家里有没有房子好像都不是问题,两个人可以一起努力去赚取,比现在的人要“理想”的多,好像什么都不怕一样,勇气真实大!
另一方面,六十年代出生的他们,是将爱情和婚姻一起过的,甚至是婚姻在前,爱情在后。对于他们那辈人来说,走过来的确是不简单。从一片瓦都没有,到现在还算是有了一个栖身的房子。最为关键的是,自己的男人可能还有还多兄弟姐妹,相处起来也要一门子学问。特别是与婆婆的关系,更要自己着实的思考思考。
我现在自然还是个“孩子”。父亲打趣说,像你这个年纪的我,孩子都已经一岁多了,你还好像什么都不懂似地。我说,时代不同了嘛。打趣归打趣,但自己对于这个概念完全是两个字——陌生,甚至不懂得什么婚姻。即便是有了,也是很模糊的概念。且爱情都还没弄懂,谈什么婚姻?虽说现在还有媒人介绍(还有迷信的说法:这辈子当了媒人,下辈子要超生为猫。)但还是有一部分是自由恋爱的。母亲说,自由恋爱要好得多。她是一个很开明的人,所以我自然不需要她过多的解释,仿佛是在给我讲个什么道理似地。可村里人还是会打趣我——怎么没带个姑娘回来?在这个地方,谁家弄了姑娘好像就是指那个家的孩子很有本事一样。我很奇怪与不懂:一个人的本事与自己弄了多少姑娘有什么联系?貌似那种封建主义还依旧蔓延着一样。而更让人不自然的是,一个人离了婚,后面有个姑娘死活要跟着她,被村里人更赞赏——“有出息”!有本事!不仅感叹——这是那门子学问?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女人成了衡量男人能力的一个标准,真是让人叹然!(男权社会,还是女权社会?——主要还是受社会生产方式决定。)
而更让我“叹然”的是,一个很好的高中同学告诉我——很不好意思的跟你说——我结婚了!我先是一愣,怎么都这么快?我还书都没读好。感觉自己都已经“落伍”了。我对他说,这年头对于男人而言,不冲动是结不了婚的。“结婚”二字说起来好像很简单一样。但是,别人遇见了自己合适的对象,年纪也不小了,结婚不是更好的事情吗?能够找到一个结婚的人,在我看来,已经不简单了。而现在,结婚好像是一种时髦的游戏。住在不远的那个从小玩到大的,也和我的小学同学结了婚,去看“花姑娘”时,套了近乎——她说我已经不记得了——我们还是同学。还有一个说是十月的时候结婚。自己不知不觉的,转眼都怎么到了结婚的年纪——是不是自己读书读的不知道了方向?对于男人来说,成家立业是这辈子最伟大的事情。可是每个人的观念不同,思维方式也不同,处的环境也不同,所以就造成了今天的“差距”。
我不羡慕现在与我一般大小的人结婚,只是感觉自己年纪还小,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去办,甚至我那理想还在诱导我继续在书山中摸爬滚打,像我们这样的人,读书读完了,别人的孩子可能都上小学了。这也是说得过去的事情。再者,爱情与婚姻自己都没个概念,只能看别人结,像傻子看戏一样——糊涂的高兴着…
回来后,我没有认真的去参加一场婚礼。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躲在屋子里读书,干些与婚姻毫不相干的事情:与母亲一起细嚼慢咽《红楼梦》,沉醉于里面华丽的词句;和父亲商讨中国的农村经济;和舅舅一起“左派来”“右派去”,甚至还来个“重庆经验”,我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放在了我的理想上。而没有了时间去顾及所谓的“同乐”问题——他们结婚与我好像没有任何关系,就好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我父亲恕我是——读书读迂了。我反驳的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现在着急那事有什么用,我还小着呢。不过,还好的是,他们只是唠叨个几句。且母亲的开明是我得到反驳的勇气的根源。
我不知道该对别人说什么好。只愿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别中了社会学的那句“不雅之言”。而我自己,还是再看看别人表演吧。有时候,父亲问我——等到什么时候我才能抱孙子呢?我说——过个五六年再说吧。他皱着眉头不语,对我无可奈何。
想必这可能也是别人的遭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