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入关统治中国自摄政王多尔衮始,自摄政王载沣终。载沣的爷爷是道光帝,父亲是第一代醇亲王奕譞,哥哥是光绪帝,儿子是宣统帝,他生于帝王之家,一生的命运便注定了身不由己。他儿子溥杰曾听说这样的传言,醇亲王府之所以出了个皇帝(指光绪),是因为醇王府在妙高峰的坟地有两棵大白果树。白果树下埋了醇亲王,——“白”加上“王”,不就是一个“皇”字么。这些话传到慈禧太后的耳朵里,她就下令把两棵白果树锯掉了。结果民间的传闻更离谱了,说在锯树时,从树身中出来了很多的蛇,义和团就是那些蛇精所化的。这些传闻未必可靠,慈禧太后临终之前又选择了醇王府的幼儿溥仪来接替皇位。这是年轻的载沣未曾想到过的。
在美国人眼中“浑身透露着高贵”的载沣在载润看来,“生性懦弱,在政治上并无识见”,“怯懦怕事”,“优柔寡断,毫无政治手段”。他的亲弟弟载涛也说:
他遇事优柔寡断,人都说他忠厚,实则忠厚即无用之别名。他日常生活很有规律,内廷当差谨慎小心,这是他的长处。他做一个承平时代的王爵尚可,若仰仗他来主持国政,应付事变,则决难胜任。
在他儿子溥杰看来,“我父亲的歉抑退让的作风,好逸畏事的性格,大致和我的祖父相似。”
1883年出生的载沣八岁就承袭了王爵,19岁就被任命为阅兵大臣,以专使身份到德国道歉,一旦要他来主持国政,应付危机四伏的大变局,他的性格、训练、阅历和才能都不足以担当如此重任。他信得过的就是两个弟弟载涛、载洵,所以让他们一个任军咨府大臣,主持陆军,一个任海军大臣,统领海军。当武昌起义发生,内阁总理大臣、庆亲王奕劻提出起用袁世凯,协理大臣徐世昌、那桐附和,且说东交民巷盛传非袁莫属,载泽等最初反对,大势如此也不再坚持,他只有答应。载涛回忆,“载沣本不愿意将这个大对头请出,以威胁自己的政治生命,但是他素性懦弱,没有独作主张的能力,亦没有对抗他们的勇气,只有听任摆布,忍泪屈从。”没有主见,容易为别人的意见所左右,就是载沣的性格。他对权力没有特别的追求,这权力来得容易,去得也容易,他并没有太在意。所以,当他被迫从摄政王的位置上下来,也没有特别失落。溥杰回忆,母亲对他说过,他父亲载沣从宫里回到家来,神情不变地对她说:“从此好了,我也可以回家抱孩子了。” 气得她大哭了一场,告诫儿子长大了不能像阿玛那样没有志气。
溥仪幼时见到父亲,见他脑后的花翎子总是跳动,后来才明白,“他说话有点结结巴巴”,并且“一说话就点头”,“他说话很少,除了几个‘好,好,好’,以外,别的话也很难听清楚。”天津《大公报》有文章称他的性格“木楼座钟”。有遗老告诉溥仪说,他“与王公大臣常相对无言,即请机宜亦嗫嚅不能立断”。
载沣爱藏书,自号“书癖”,家中悬挂着他手书的对联:“有书自富贵,无事小神仙”。
他最喜欢白居易的这首诗,曾写在团扇上:
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随富随贫且随喜,不开口笑是痴人。
载沣不是一个守旧的人,他曾出使欧洲,亲眼看到了西方文明带来的繁荣和秩序,他是最早穿西装的亲贵之一,对电话、汽车这些新鲜玩意儿都不拒绝。他也爱看戏,谭鑫培、杨小楼、梅兰芳等人的戏都是他喜欢的。黄兴北上时,已在权力舞台上谢幕的王公亲贵在那桐家的花园招待孙、黄,曾拿出留声机助兴,唱片中就是谭鑫培的曲子。溥仪看过他父亲用满文写的日记:
没有找到什么材料,却发现过两类很有趣的记载,一类是属于例外事项的,每逢立夏,他必“依例剪平头”,每逢立秋则“依例留分发”,此外有依例换什么衣服,吃什么时鲜,等等。另一类,是每逢朔望以及其他日子,都有关于天象的详细观察的记载和报上这类消息的摘要,有时还有很用心画下的示意图。可以看出,一方面是内容十分贫乏的生活,一方面又有一种对天文科学的热烈爱好。
载沣的天文学爱好让我想起日本天皇裕仁的生物学爱好。他们都不幸而生在皇族,不能按自己的才智和爱好来选择人生道路,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载沣日记里不时出现哈雷彗星、日食、月食等天文现象的记载,都是他自己的观测。他家里有地球仪、天文望远镜。他的日记尚未公开,不知道辛亥革命时期出现的那些天象在日记中留下了怎样的记录。很多年后,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中说,“如果他生在今天,说不定他是可以学成一名天文学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