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印度的各个媒体与国家安全智库对中国威胁不断发出警告,甚至有印度学者预言军事冲突将至。但是在这些危人耸听的分析背后,印度与中国冲突的心理准备是否真的做好了呢?甚至,放言高论中国威胁的印度专家们,是否真的有想要认真处理他们心目中的中国威胁呢?
印度认知的“中国威胁”是本质内在的
尽管他们在分析中国威胁的时候,一样从军事与领土等角度出发,也一样对北京领导人充满不信任,然而,印度媒体上的“中国威胁”似乎总与美国媒体或学者在警告中国威胁时,读起来感觉大不相同。
美国作家写的中国威胁看起来很具体,乃是当下的威胁,不论评论家心里是如何看待中国文化或文明的优劣,对共产主义或一党主政的反感是深或浅,基本上将中国威胁当成是外交政策中的治理问题,对中国轮流施以胡萝卜与棍棒,乃是属于可以处理的问题,故处理得好的话,中国就不必是威胁。
印度评论家谈论中国威胁的时候,中国似乎在本质上就是威胁,这已经不是要不要处理的问题,而是中国具有某种威胁的本性,甚或这个威胁就是中国自身内在的特性,与印度无关。即:有印度,中国是个对外的威胁,没有印度,中国也是对外的威胁。
这样的本质的、内生的中国威胁,不是可以治理的对象,所以印度面对中国威胁时,主要应该做好的,不是去改变中国对印度的威胁,故而不是针对中国对印度的政策加以因应,而是无论中国如何,都要以做好印度自身的准备为主,使这样的威胁不至于危害印度。
这种与印度或印中交往无直接关系的中国威胁,与印度知识界长久以来看待中国的视野息息相关,亦即将中国看成一个有自己生命的悠久文明,这样的文明有许多值得尊敬的成就,也有诸多迂回狡猾的劣根性,都不是印度可以改变的。
而印度知识界看待中国的这种视野,又与印度知识界看待印度自己的视野若合符节。印度是个以社会为核心的国家,毕竟印度作为国家的过程,本身就是殖民主义强加的,于是把不同宗教、语言、风俗与血缘的各个在地社群组合而成。所以印度知识界在看待另一个古老文明时,很自然的认为中国社会也是身在国家之外的复杂综合体,而中国的国家体制也是漂浮在社会之上的。
印度不免低估了中国的动员能力
然而,在中国的历史脉络里,既没有当今流行的国家社会学所主张的,认为国家与社会是二分的,而印度却大可以借用这样的分析架构来理解自己,中国还甚至是以国家与社会为一体的两面。近代中国所出现的国家机制,是个动员机制,与印度以作为被动管理的政府机制,性质不同。以至于印度各界对于中国动员能力所展现的对外战争与对内发展的能力,有所低估。
同样重要的是,印度的历史观与宗教观当中充满了轮回的叙事文本。则中国作为一个威胁,自也可以体会成是轮回的现像,也就没有立即加以处理的必要。轮回的宇宙观之下,与威胁并存的当然还有和平。换言之,中国作为一个古老的文明,必定是威胁与和平两种性质兼而有之,优势与劣势两种命运循环出现。
中国自古受到印度的影响,也通晓或甚至信仰轮回观,故而面对问题时的处理态度,印、中两国似乎均比线性史观下的欧美政治体系更有耐心。亦即在情感上,对世事的多变没有什么立即的大惊小怪,起码在群体的交往与相互印象上,可以见怪不怪。这样的群体情感倾向,照理不会促成冲突的快速升高。
在印度知识界对自身悠久文明的自我认识之下,中国也是个以社会为中心,兼具各种特质的文明古国。其结果,现代化不可能改变中国文明,只会被中国文明所消化成其内在的一部份,然后加入轮回的过程,成为中国遭到宰制与重新崛起的共同契机。
纵使表面上印度舆论所呈现的中国威胁与美国媒体讲的差不多,然而由于印度知识界所承继的世界观与美国基督教的世界观大不相同,在自我认识的歧异下,看似相同的中国威胁论,其意义就大不相同。
与美国的中国威胁论相比,印度的中国威胁论听起来可怕得多。但是,真正采取行动,造成对中国莫大威胁的,却是认为自己可以管理中国威胁,软硬兼施,改变中国政策行为的美国。印度的中国威胁论者是担心自己准备不足,没有与中国作战的企图,或改造中国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