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钱理群、靳大成等先生拿“80年代缺少学术规范”、“80年代浮躁的学术氛围”等说辞为汪晖所作的辩护,郑也夫、肖鹰、叶开等先生不同意。已故北大著名学者季镇淮先生教导其关门弟子这样做学问:“我们那时写了文章,总要在手里放几个月,先给朋友们看看,如果谁的观点对我有启发,我就要在文章中加个注释,说明这一观点最初来自人家。著书立说的第一件事是诚实,做学问不能掠人之美,这是规矩。”谨遵师教的吴迪教授自然也不会同意钱、靳诸先生的意见。作为 80年代学术氛围的见证人,我附和郑也夫等几位先生。
但是,两种立场,各自表述,无所谓讨论。为了讨论问题,针对郑也夫先生“双方都退一步”的建议,我想退得更远——我打算赞同靳大成先生。不过,赞同之前,先请靳先生对《文风、规范与八十年代学术思想氛围》(《中华读书报》2010年4月7日)一文中的种种说法做明确澄清。
靳先生,就算那个时代的学术氛围真的是“浮躁”、“游谈无根”、“饥不择食,慌不择路”,“大家往往不管自己知识准备够不够,能力行不行,都一古脑儿的要开辟新道路,提出新理论,创建新体系”,等等。我的问题是:人们是通过抄袭的方式做这些事呢,还是通过别的方式?
您说:当时的人们急于“破除原有的旧观念,大胆、积极地引进西方现代学术知识,不断提出新说”。我的问题是:人们这样做,是通过比如王铭铭的《想象的异邦》那样的方式呢,还是别的方式?
您说:“当时七七、七八、七九届大学生和头几届研究生们……连文章都不太会写,按照今天的中学语文教师的标准来看……常常文理不通,病句满纸飞”。我的问题是:那些烂文章是我们自己写的呢,还是抄的?
您举了八三级硕士生、现在的党史专家陈晋先生“大量用系统论、控制论术语拼装……文章”,弄的搞文学的师友们“看不懂”为例子。我不知道陈晋先生当时的文章是怎样写的,我的问题是:生搬硬套地使用自己没有消化好的术语、概念等“简单粗暴地炮制文学理论”,与抄袭是一回事吗?
您说,在某篇著名的论文中“不规范,思想混乱,理解错误,知识误用,在在皆是”;您还指出了当时其他人的“大胆妄言,无根无据地乱说,不由理路,任意生造”等。您说的这些问题在每个学人的成长过程中都可能存在。我的问题是:这与抄袭是一回事吗?
我的全部问题指向一点:80年代学术氛围的“浮躁”可以有种种表现,那情形甚至可以比您描述的更严重,问题是,这些问题与抄袭剽窃是不是一回事。两者必居其一:或者您描述的现象“以今日严格的标准来衡量”可以等同于抄袭剽窃,那么,王彬彬教授对汪晖行为的认定并没有错,争论应该转向另一个问题:对于当时那样的抄袭剽窃之风,我们是否应该予以理解,予以宽容,甚至应该肯定其积极意义;或者,您描述的现象不能等同于抄袭剽窃,那么,您的文章与王彬彬教授的批评风马牛不相及——王彬彬文章的核心问题非常简单:汪晖抄了没有。
靳先生,我不想说您的文章试图转移问题焦点。但是,该如何理解您的让王彬彬首先要读书学习然后再“批驳汪晖的理论观点”的建议?首先,王彬彬写的是一篇批驳“理论观点”的文章吗?其次,王彬彬文章谈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认定的事——是否存在抄袭,相反,“理论”是最不易“批驳”的。例如,自英国经济学家威廉•配第在《税赋论》中提出劳动价值论以来,350年过去了,直到今天人们还在对这个理论进行“批驳”,“批驳”还将继续,再有几个世纪也未必能结案。把一个几天、几小时、甚至几分钟就可以判明的问题转向数月、数年甚至数个世纪都未必解决的“理论观点”之争,这是在澄清问题,还是把水搅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