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汶川大地震激发了全国民众珍爱生命的人道主义激情，这在中国这样一个一直比较漠视生命的国度，是非常了不起的进步。这个多民族大国具有世界上其他国家少有的复杂性，不同人之间的认识与意见分歧可能比不同国家国民之间的差距还大，你只要看看还有不少人在赞美毛时代以及最近一位有影响的文化界名人让失去孩子的父母不要寻求公道，就可以想见。不过，这次大地震至少在珍视生命敬畏生命上，使中国人达成了共识。这本身是一个文明社会最起码的底线，现在我们全体站在了这个底线之上了。这是一个重要的起点，从这里出发，我们可以建立起一个健全的公民社会，并进而走上自由民主之路。

我们说这个起点非常重要，是因为只要珍爱生命和敬畏生命，社会和政治就不得不进步。在不远的过去，对于异己的力量，比较通常的对付办法就是戕害生命，让反对方不再存在。张志新的结局就是一个典型，当然还有更多。现在已经转型为民主政党的国民党，1949年到台湾以后也还是有这样的行为，只是可喜的是现在在台湾不会出现因为言论或者其他政治行为而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了。除非因为触犯刑法，否则，人的生命在任何条件下不得剥夺，通过这次的地震，应该可以成为全体中国人的共识了吧。这就不仅相对于不远的过去那样的时代，就体现出了进步。而且，如果达成了这个共识，今后至少可以不用担心因为非刑事的因素而被剥夺生命了。

既然生命可贵，那这个生命需要有尊严地存在。它需要有基本的生活资料，它可以接受相对贫困的现实，但在富裕的社会中，它的生存条件应该得到改善，也就是现在比较重视的民生问题需要解决。每一个人有尊严地活着，就是如果他因为各种原因而失去生活的基本条件时，社会应该有保障的措施，并且他获得这些条件不需要失去做人的尊严。做乞丐是以失去尊严为代价的，一个比较正常的社会，就需要提供必要的生活条件，给他做人的尊严。富人有更多的义务交纳税收以使社会能够提供给这些人必要的社会保障，让他们按照人的条件生活，保有他们做人的尊严。

但是，生命不仅仅满足于存在，仅仅满足于能够像动物那样得到必要的物质供养。生命在社会关系中，总处于不同的景况之中，总有不同的利益，因而当他对自己的景况或者对他人的景况不满意的时候；当他对于自己利益的得失有与现实出现落差或者与他人产生分歧的时候，他需要表达，以引起他人与社会的注意，争取能够得到解决。一个健全的社会不能够抑制他的表达，更不能因为他的表达而让他付出各种类型的代价。

生命还需要发展，按照马斯洛的理论，还有自我实现的需要。一个生命当它需要发展的时候，它除了需要物质保障、通畅的信息来源、不受抑制的表达以外，还需要更多。他个人的发展只是因为也仅仅因为个人的禀赋和努力，同时，当他具备了在某些领域发展的自身条件时，社会有一个比较健全的机制能够让他得到发展，并得到社会的承认。除了自由民主体制，其他的体制都不可能做到。因此，自由民主体制在本质上也是一种能够珍爱生命的体制，它让生命能够更加舒展。抗震救灾时提供给灾民食物可以让生命得到营养延续物质的生命，而自由民主体制下，生命能够得到精神成长的营养，因而是生命在精神领域得到更好的发展。

在没有能够通达自由民主体制的时候，先在珍爱生命的基础上，建构公民社会。在那里，能够自由地沟通，在爱的名义下集体性或者有组织地相互扶助，有一种力量关注生命状态，对影响生命存在与发展状态相关的环境进行监督与制约，这种力量不只是关注自身生命，而是更多地关注其他的生命。在一个健全的公民社会的基础上，能够建立起坚固的自由民主大厦。波兰、西班牙等国家民主转型相对比较成功，民主能够得到巩固，社会发展比较平稳，就是因为有一个相对健全的公民社会。在我们这个社会还存在诸多分歧的时候，从珍爱生命开始寻求共识与寻求突破，也许可以收到比较好的成果。这个起点不仅能够最大限度地得到支持，而且，都可以从日常生活开始，将这种对生命敬畏与珍爱的精神渗透于日常生活，能够发挥持久的影响力，而不是昙花一现。

2008-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