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诗人,虽然是我多年的朋友,或许因为彼此在不同领地耕耘的缘故,真正意义上的文学交往却并不紧密。前两年诗人惠赠他新出版的诗集,我怀着敬意进行了欣赏,得到的印象是加深了以往的印象:他是一个把诗歌作为生命去热爱的人。然而,我对诗歌知之甚少,除了赞叹诗人的华美篇章之外,似乎说不出别的什么东西,因此,我也就没有告诉他读过这些诗歌的印象。
最近从刊物上读到这位诗人和另一位诗人关于诗歌创作的对话,又一次唤起了我对于这位诗人的记忆。在我们眼前这样一个躲避崇高、躲避思想的世界里,竟然还有精神境界如此纯粹的人,首先让我感到惊讶;其次,他们对于诗歌创作理解之深也让我感到由衷的赞佩。但是,我对于他们谈论的话题仍旧感觉陌生,所以,关于这位诗人的话题就此打住,由此引发开去另外一个话题。
我知道,诗歌与小说具有完全不同的艺术功能,在小说中强调的东西,到了诗歌那里未必合适,同样,诗歌的灵魂能否激动小说,也是一个问题。所以,很难在这两种艺术形式间找到很多共通的东西。尽管这样,既然诗歌和小说都属于文学范畴,都是艺术创作,总应当有一些能够共同遵循的规律吧?
我想,这个东西只能是:直面生活,直面内心,让看不见的东西被看见。这句话的意思是:无论诗歌还是小说,都应当承担起真实地反映人的内心和人所置身的那个世界的责任,让被遮挡的东西被看见。这不仅仅是诗歌和小说的责任,同时还是所有艺术形式的责任,这不是技艺,这是所有艺术形式都承担着的使看不见的东西被看见的崇高使命,这种使命甚至是艺术存在下去的唯一缘由。
音乐家通过音符和乐器让听众听到音乐,美术家通过画笔和色彩让观者从本来一片空白的画布上看到画面,小说家和诗人通过文字向读者再现现实和心灵的图景,摄影家通过自己的镜头的选择让欣赏者看到被他的心灵过滤过的“第二种现实”,戏剧家通过表演向观众演绎一个激动人心的故事……都是在完成“使看不见的东西被看见”的神圣使命。
可惜的是,在我们的艺术现实中,这种使命感正在减退,几乎所有的艺术形式似乎都在想方设法躲避这个责任。我认为这是对艺术的亵渎与侮辱。
当文学蜕化为某种浅薄无聊以至于庸俗堕落的玩意儿的时候,它就不再坚挺,就会像被骟割了的人那样轻飘而靡软;它也不会再亲近民众,就像卖淫小姐那样,经过短暂的厮磨,然后背离那个庞大的群体,投入到强力的怀抱;它不再发出理性和智慧的光亮,不再照亮人的心灵,因为它们自身已经像一颗老化了的恒星一样变得冰冷而晦暗;它甚至不再歌唱了,因为它害怕自己的声音烦扰了那些不想听这种声音的达官贵人……这样的文学实际上已经不是文学了,这样的艺术当然也不能被称之为艺术。
使看不见的东西被看见,需要的是一个人的勇气和全部的生命激情。当你看到仍旧在坚守的人,就应当向他们表达敬重——世界上因为有了这样的人才使人不觉得荒凉,我们有理由感谢那些装点大地的绿色。
(2007-3-7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