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茫茫,世路漫漫,而人生苦短,数十年光阴,如昙花晨星般转瞬寂灭。生命的短暂,成为一缕摇曳于人类心灵史的万古哀音。在理性认知的前提下来说,人是唯一预知自身必定死亡的动物,因此,人又极不愿相信死后是一片虚空迷 ,万籁俱寂,无数人相信浩渺宇宙中必定有另一个生命的归宿,于是,人死后魂归何处,死后新的生命空间,便成为处于各种文化环境中的民族冥思苦想的永恒母题。
基督教、佛教、伊斯兰教这世界三大宗教都有对人死后回归的灵界的解释。如基督教的“天堂”观念, 佛教的“西方极乐”世界观念, 伊斯兰教的“天园”(Jannat)观念,以及中国道教的长生不老仙乡等,都是在寻找一种人可以永远延续生命之路的“灵界”。这些煌煌宗教中所描述的乐土神灵云集,祥光缭绕,抚慰和召唤着大千世界迷惘于生死之谜的芸芸众生。
而在雪峰连绵,大江纵横的喜马拉雅周边地区,很多高山峡谷民族对人死后世界的理解却如雪域冰峰般异姿纷呈,变幻万千。不仅有对“天之灵界”、“佛国乐园”的信仰,更多的是对“山之灵界”的信仰和对他们生命长相依畔的大地的“回归之歌”。我们在这里所要讲述的“魂路”,是其中生活在中国滇西北横断山脉中一个“象形文古国”民众的生死之途。
之所以选择这个古国,不仅因为它在喜马拉雅地区文化圈中有独特的地位,很多在青藏高原已湮没消失的前佛教文化,诸如苯教文化就奇迹般地融汇在他们的本土宗教中;一些失传的唐宋中原音乐也神奇地地发现于这个民族之中;蒙古族的音乐家们也千里迢迢来此地寻找据说是忽必烈“革囊渡江”南征大理时留在这个民族中,而在成吉思汗的故土则已失传的古老蒙古音乐;古文字学家们通过研究这个民族“当今世上唯一活着的象形文字”,解开了不少人类文字发展史的哑谜。这个喜马拉雅深处以保持本土文化又博采众家之长的传统而著称的“纳西古王国”成了一个多种文化的寻根之地。
更与写作本书契机相关的是,这个古老的民族有一整套为国际学术界所瞩目的“生与死”的文化,它不仅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既创制了古老的本民族象形文字,又用这种文字写下了数万卷记录着他们千年生死悲欢的经籍,记录了人类生命问世的历程和最后回归的“魂路”;它也是唯一一个在洋洋10多米长的自制麻布上绘出奇谲诡异,集印度前佛教文化、藏传佛教文化、汉文化和纳西本土东巴文化于一体的漫漫亡灵路的民族;同时,它又是一个举世绝无仅有的“世界殉情之都”,成千上万的情侣曾在漫漫的岁月中长歌曼舞,雍容就死,他们有他们自己卓然不群,浪漫非凡的灵魂回归之路和生命的归宿地。
透过看这个民族的“魂路”,我们可以窥探到喜马拉雅周边地区民族丰富多元的文化,那种与雪域冰峰、高山大江生死与共的生存环境和与大地母亲融为一体的生死观;看到中国西南民族回归大地,矢志不移地寻根认祖的一片真诚。
从这个民族独特的“神路图”中所描述的“魂路”中,可以深入窥探《西藏度亡经》(The Tibetan Book of Dead)这本举世闻名的奇书中所描绘的藏传佛教“死亡哲学”的发展脉络及其源流。一些西方著名学者诸如美籍奥地利学者洛克(J.F. Rock)博士就已经对此作了一些探索。
这本小书想和有缘的读者一起,在茫茫红尘中沿着纳西古王国民众的“魂路”走一趟,去欣赏“云之南”这个雪域民族一种奇丽神秘的生死文化,体验不同民族的生死歌哭,人们面对死亡如凄楚寒月般的迷惘惆怅,彩霞明灭般的奇思异想和心灵如一道阳光闪进幽深峡谷时的豁然一亮。
附:目 录
前言:古国生死曲
一、走上“魂路”之前的生死探索
1、永生的情结──寻觅不死药
2、不死药与大自然
3、万物枯荣,感悟生死
二、回归祖先故土的“魂路”
1、“送魂”之战
2、“灵山”之谜
三、古老长卷画中的“魂路”
1、宗教迷宫“神路图”
2、翻越“九道黑坡”
3、鬼地苦旅
4、人间福音
5、神界祥瑞
四、殉情者的“魂路”
1、情山灵界
2、凄婉浪漫魂归路
五、魂归大自然的生命观
1、天地情深
2、人与自然是兄弟
《魂路》,杨福泉 著,海天出版社、江西教育出版社 1999年版,2000年第二次印刷,
书中有图120多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