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10日晚,在香港举行的“中国佛教宗风论坛”闭幕式现场,本人接受了凤凰网“华人佛教”专栏记者的采访。现根据凤凰网的现场记录,纠正一些错误,并修改原标题,发表在本博客上。]
我在上午的大会演讲中,专门引述了锡兰的“摩诃菩提会”创立者达摩波罗居士,他在1893年参加芝加哥世界宗教大会之后,返国途中在上海一个很戏剧性的事实。他在会中结识了一个美国传教士李提摩太——他曾经配合铃木大拙和杨文会,把《大乘起信论》翻译成英文,介绍到了西方。
当时的达摩多罗居士只有29岁,他怀着一颗要把在佛教的祖国——印度已经灭亡的佛教,重新恢复起来的心愿,呼吁中国的僧人能够到印度把佛法发扬光大,并把佛法传播到西方。我为什么感动呢?在中国的国运和佛教都极其衰微的时候,当时的中国佛教徒也在感叹中国佛教会不会变成第二个印度,在我们自己的事情都还没有做好的时候,他们已经具有世界性的眼光。
但是达摩多罗向龙华寺僧人的呼吁,并没有得到积极反应。所以陪同前往的李提摩太就专门请了南京的杨文会,到上海与达摩多罗会面。杨文会有志于复兴佛教的契机可以回溯到1866年,就在太平天国覆灭后的南京一片废墟中,杨文会看到了一个非常令他震撼的现象,就有基督教传教士站在十字街头,在传播福音了。太平天国对佛教造成全面摧毁,但相比基督教的传教活动,没有看到有多少中国的出家人在传播佛教。所以杨文会毁家护教,把自己的家产全部捐出来,办了金陵刻经处。他显然也受到达摩波罗居士的影响,一直在思考怎样复兴佛教,把佛法发扬光大到世界。
我们把杨文会看成是中国第一个睁眼看世界的佛教徒,他曾经追随曾国藩的儿子曾纪泽出使英法等欧洲国家,接触了当时刚刚兴起的宗教学,见到宗教学的创始人麦克斯缪勒。在与追随麦克斯缪勒读博士的日本僧人南条文雄交往中,看到中国与日本所存在的巨大差距。日本的佛教是中国传过去的,但有将近300部佛经,在中国本土已经没有了。
杨文会具有国际性的眼光,同时也有如来使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他当时办祗洹精舍,就是想培养梵文和巴利文人才,能够把佛教在印度复兴起来,传播到世界各国。当然这个工作非常伟大,也极其艰巨。可以说是红颜薄命吧,有很大的抱负,但现实能力不足。经过一百多年的奋斗,我们的问题可以说是涛声依旧。
在我看来,中国佛教的发展一定要放在世界宗教的格局中去考虑。我们不能坐井观天,不能被眼前那种暂时的虚荣浮华遮蔽了心眼。提交给大会手册的一张照片,是我在印度的那烂陀遗址上拍的。当年玄奘法师在那烂陀寺留学的时候,可以容纳上万个出家人,但现在是一片废墟。我在落日余晖下,站在那个废墟之中,可说心中充满了苍凉感。
佛教是在印度创立的,却在印度已经灭亡了。中国会不会重蹈覆辙?如果按照这样一个势头下去的话,也很难讲。所以,宗教一定要真正的建立在社会大众之上,不需要受制于任何的中介。如果在佛教与社会大众之间,存在着太多的利益集团,对佛教不是好事。
我们所作的事情,就是希望让更多的人接受佛法,让佛法能够接受更多的人。我们要认清自己的地位,哲学就是让我们知道自己是什么,学佛也是知道自己算老几。然后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做自己能够做的事情。作为大学老师,我们就在大学里守住本分,来教育我们的学生,让更多的学生知道佛教的精华所在,知道佛教是真正能提升人生境界的智慧。同时尽我们所能去教化国王大臣、长者居士,这就是我们的任务。我们希望在当前的一片精神荒漠中,种点树,植点草,来护持真正的高僧。其实中国的高僧不是很多,但是我想,如果有弘一大师这样的高僧,哪怕只有那么几个,我们这个社会,整个人类就有希望。否则的话,金碧辉煌的寺庙其实也就是建立在流沙之中。
就宗教传播来说,佛教与基督教的差距实在太多了。参加佛教界的一些法会和大型活动,我们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与基督教相比。如果是基督教,它会这么做吗?显然不会。人家是把钱真正用在刀口上,而我们更多的是用在形式的铺张上,我想这也是没有智慧的表现。
所以,还是需要普及佛法。让佛法使更多的有钱有权者,更有智慧,更有慈悲心,那佛教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