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中国政法大学教授王人博在江平先生八十华诞纪念活动上的现场致辞。
我福分浅,敬识江平老师已是很晚的事情了。原因有二:由于长期偏居西南,即地域的偏远性;也由于专业,因一直从事法史学的教学与研究,远离了法学的主脉。
然而,就在自己就读西南政法学院的时候,就已领受过江老师在罗马法学、民法学上的修养和学问。但对江老师本人,还只是远远的敬望着。
我真正敬识江老师还是于2002年来到中国政法大学以后。非常荣幸,我也像江老师一样成为这个学校的一名教师。我敬识江老师的方式与他亲授弟子是不一样的。具体说,我是通过昌平校园的那些孩子为媒介的,或者说,那些孩子就是我与江老师之间的媒介者。
每当我站在那块讲台,总感觉是站在江老师的影子里;每当我踏进校园那块葱郁的草地,那校园的天空总是漂浮着江老师的气息,弥漫着江老师的魂灵。
这所大学的书记可以轮换,校长可以交替,但我似乎觉得,这所大学就是江老师一人的大学。一所大学与一个人交织得如此之深,恐怕在中国的大学校史上是个例外,至少说也是少有的吧。
江老师是如何做到这点的呢?这也是我深感好奇与兴趣的问题。读解江老师,有时就像在读识中国政法大学这所学校复杂的身世。按照我浅显的见解,我觉得江老师能成为这所学校的魂灵,从最显白的地方说,这源于他做教师的那种内在的教养。
“教养”这个词,现在我们都不常用了,好像我们都变得很有教养似的。我们的大学现在最常用的是一个似是而非的词:“职业道德”。我对这个词一直心怀猜疑,这说明我们的教育是多么的狭隘!
一个教师的“道德”是什么,至今我也不知。“教养”则不同,它是有关人与人的观念的一种知识和思想体系。这种知识的来源,一是靠习得;二是靠“己修”,后者是重要的。只有“己修”获得的“教养”才会变成自己的某种“自觉”。
一个教师的教养包括:对学生的热情和爱意;清晰地判断力;独立的教师人格。如果稍作拓展,它还包括对这个世界的独立思想,并把这种思想的方法传递给学生。
毫无疑问,江老师的为师实践早已统摄了这些元素。他对学生是那样的热情,他又是那样的呵护学生;他有一颗清晰的大脑,他有一双敏锐的眼光,他有一尊不屈服于世的不朽人格。
他从不把任何的思想、理论当作外在的权威加以接受,他对强加进来的权威与宗教进行了顽强地抵抗。这种权威不管是自由、民主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并把这种抵抗恰如其分地传递给了他的学生,特别是昌平校园的那些孩子。
江老师之为老师,就在他不做校长而重新成为一名普通教师的“刹那时刻”,他的那种教养成了他成为老师的一种“自觉”或“回心”,成了一个不朽的教师。
我站在江老师站过的那块讲台,心中感到彷徨和压力。孙国栋君说了一句很好的话:“有一种感恩叫传承。”你站在那里,却无路可退,只有终生去体味讲台上曾有过的那种教养,模仿之,学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