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陈老师
我们八十年代的大学生也跟老师干仗,但绝不告密!
--题记
昨晚上十点左右,在阳台上坐下,见夜色深沉,明月在天。随意打开微信浏览,旋在大学同学微信群中见到远在加拿大多伦多的老同学康健(我们都叫他大康,因他高大威猛如姚明)谈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之人与事,其中涉及到一位陈仲华老师。我对大康说,我与陈老师也有一段故事呢。大康马上对我说,愿闻其详。我于是逐段写出脑海中关于陈老师的影像如下。
1989年10月底,我从北京郊县顺义县工作了一年后终于回到北师大跟杨寿堪教授读硕士研究生。这时的陈老师非常活跃,好像学校专门设立了一个学生工作部,由陈老师任部长。陈老师对我极好,安排我在研究生新生开学典礼上代表新生发言,他似乎认为这是恩赐,但是我并未靠近他。他是我们89级班主任,又选我做班长,但我这个班长并不在班主任与同学们之间搞小报告,他似不高兴。到89年年底,课程结束了,离放假还有十来天,基本上没有什么事了,有武汉和杭州两个已婚同学回家了,陈老师知道后,大为光火,要求他们必须回来,否则退学!我认为这很不近情理,并说是我同意他们回去的,陈老师愤怒地对我说,你没资格批准他们,他们必须马上回!否则退学!
那两个同学很听话,居然回来了。我们有些愤愤然,五六个同学一起到学校实习餐厅吃涮羊肉,喝白酒,后来醉醺醺地出来,大约已到晚上十点了,我突然提议,去陈老师家!到了陈老师家,我借着酒劲,对陈老师又重申这样对两个同学不对!我记得陈老师吱吱唔唔,非常尴尬。我们很高兴,凯旋而归!一路上唱着歌,大喊大叫!
第二天早上,我被叫到陈老师办公室。陈老师严厉批评我酒后闹事,并告诫我说,让你在新生开学典礼上发言,又安排你做班长,这是我有心栽培你!我说,陈老师,我不要你栽培,如果你认为我不适做班长,我也不想干了!陈老师气呼呼地说,好!你不用干了!我很高兴,扬长而去!
那时正好东欧剧变,同学们思想活跃,天天争论,似乎认为东欧剧变好,就是该剧变!陈老师要我们写批判东欧剧变的文章,我们总是反唇相讥,他也象大康经常挂在嘴边那句--木有办法!不过他有个研究生叫吴向东,写了一篇文章《东欧剧变说明马克思主义失败了吗?》发表在《光明日报》理论版。若是平时,这是令人羡慕的,但这时并不受同学们待见。我们在路上遇到吴向东,总会大声讥讽道,"东欧剧变,说明马克思主义失败了吗?"吴向东总是苦笑,讪讪的。陈老师知道了,也木有办法!
不过我的危险还是来了。有一天忽然接到我爱人从武汉来的电话,有急事,需立即返汉,我没请假就匆匆回武汉,先后一周。这事陈老师知道了,找到我,说你不请假,擅自离校,要严重处分!我问他怎么处分?他说你不要自以为是,这次一定要严格处分你,你等着,系里会研究!刚开始我觉得无所谓,后来有点担心起来,路上遇到系总支书记唐伟老师,我跟唐伟老师很好,问系里怎么处分我。唐老师批评我处处不听陈老师的话,他很生气,你这次怕真是要受处分了。我听了唐伟老师的话,心里颇有些忐忑不安起来。一天下午去找杨寿堪老师,那时杨老师是系主任,我告诉杨老师陈老师要处分我,我有些担心。杨老师似乎都没思考,对我说,别理他!听了杨老师的话,我非常高兴,突然觉得天辽地阔,洋洋得意回宿舍了!
后来好像在陈老师坚持下,系里还是给了我一个最低级别的处分,通报批评。我也没见到文件,可能是唐伟老师忽悠陈老师的。这事就过去了。
1992年7月,我硕士研究生毕业,离开北师大,到了武汉。那些年偶尔回北师大,去系里会碰到陈老师。因为我对陈老师有偏见,心中有怨恨,总是对他极冷淡。他当然有察觉,但也木有办法。
然而时间不经意间流逝了,自己的年纪也慢慢长了,猛然感到少年轻狂,心中的怨恨也就渐渐地消褪了。印象特别深的是,最后一次见陈老师,好像是四年前的一个下午,我到北京开会,顺便去北师大看望杨老师。从杨老师家里出来,走到校医院附近,猛然看到马路对面一个佝…偻的老人,慢慢走着,是陈老师!我知道陈老师不久前得了癌症,做了手术,我赶紧过去叫他,陈老师!他抬头看见我,忙叫我,魏敦友!我们随便聊了几句就分手了。这时我有强烈的感觉,言谈之间,他似乎对我有些歉意。因为这种感觉,我心中陡然升起对眼前这位老人的丝丝怜悯。
在马路边,我看着陈老师疲小的身躯慢慢向前挪动,一步一步,很艰难。这时我脑海里浮现出与陈老师曾经的交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心中一阵酸楚,然后扭头就走了……
写到这里,已近十一时了,夜愈发深沉了。此时明月当空,宇宙寂渺。同学们读后大概很有些感动,大康评说人世间还是有善良的,广东的陈耿明同学和远在伦敦的杜志欣同学留言说这文正能量。北京程骅同学又贴出了五年前她去医院看望陈老师的照片。这时我意识到,我最后在北师大校园见到的陈老师大概是他刚刚从医院出来吧。让我们祝福陈老师一切安好!
魏敦友,匆草于南宁广西大学东高1-3001,2020-5-9